第200節
我想向她解釋,卻無從說起。 事實便是那樣,我還能如何洗脫干凈? 她若不肯原諒,我實在已全無辦法。 我強擁著她回到殿中,感覺到她的僵硬不自在,我只得在心中暗暗悲苦。 但我并不是一個會輕易認輸的人。既然命運將她送了回來,那便是還給了我一分希望的。無論如何,我都要將她留在身邊,哪怕死乞白賴也好,軟磨硬泡也罷,我總要讓她知道,我不會放棄她的。 可她依舊只想著逃離。 她終于肯認真對我說話,卻是冷冷地告訴我,她累了,不想陪我玩了。 玩? 難道在她看來,我待她,只是游戲嗎? 我的寧兒,你怎可以這樣不留情面……即使我有千錯萬錯,你也不該否定了我的真心! 既然一時無法讓她回心轉意,我只好先留住她的人。 強拉著她住進了倚翠園,她卻對我處處設防,連房門都不許我進。 我相信我有足夠的耐心等她消氣,卻不想這一等便是許多日子。 毫無進展。 她始終不肯正眼看我,我雖有一肚子的話,卻連一句也不敢說。 天下大事,沒有一件是我不能一言而決的,偏偏遇上她的事,我只能一籌莫展。 莫丟丟來看她,我才知道那小傻子已經被封了個什么“安平侯”,處境倒也算是不壞。 國師一向視莫丟丟如珠如寶,自然是不會為難那個小傻子的。 寧兒見了莫丟丟,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我心中雖酸澀,卻也欣慰,忙求著莫丟丟幫我做說客。 我真是病急亂投醫,只顧盼著寧兒回心轉意,竟忘了莫丟丟早已不肯與我同心同德了。 她帶了寧兒走,我只當她是好心,沒想到…… 發現寧兒出逃的時候,我正抱著我們的孩子,滿心歡喜地幻想著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 可是,她已經出宮了。 就連最后的告別,也只是一張無字的白紙而已。 她果真是連一句話都不愿同我說了。 懷中的盼兒已經牙牙學語,正奶聲奶氣地喚著“娘親”??墒撬哪镉H,卻已經毅然決然地拋下了我們,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天下之大,我該到何處去找她? 死別之后,轉眼又是生離。那個女人,果真是要把她這兩年所受的苦楚,一點一點還給我嗎? 如果只是這樣…… 我愿意承受十倍百倍的苦,只求她能早些回來! 我的寧兒,你是不是果真如此決絕,是不是真的連一線希望都不肯留給我? 番外之韓五篇——因生緣滅經千劫(15) 我自然是想要去找她的,可是這天地之大,我該到哪里去尋找? 她既然要躲我,必定是要找個隱蔽的地方,不會讓我輕易尋到的了。 我強“借”了段御鋮的親兵和御林軍,將整個京城和附近的村鎮翻了個底朝天,依舊一無所獲。 國師的手段,到底還是高明的。 我一向自詡手眼通天,可是他們一行人,竟像是插翅飛走了一樣,再沒有半點音訊。 最后,還是段御鋮幫我想了一個損招。 雖然我很懷疑他是故意借這個機會公報私仇,想盡了法子來折磨我,但只要寧兒能回來,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被關進了大獄,對外說的是通敵叛國,論罪當斬。 除了幾個極有分量的重臣之外,就連我的親信,也不曾知道事情的真相。 所以這一場戲,假假真真,旁人是看不出的。 如果國師有眼線在京城,他不可能聽不到這個消息。 如果寧兒還肯關心京城的事,還肯關心我的事,這件事便遲早會傳到她的耳中去! 如今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余下的事情就只能拜托給命運了。 我曾經把很多人關進過刑部大牢,但我自己住進來,卻還是第一次。 在獄中的那幾個月,我想了很多。 如果寧兒已經躲到十分偏遠的地方去,很可能一年半載都聽不到外面的消息。 如果那樣,等她回京的時候,我可能已經連尸骨都湊不全了。 當然,我更擔心的是,即使她知道了我獲罪下獄的消息,也未必肯回來看一眼! 她肯回來才叫奇怪呢。她已恨極了我,不肯回來,完全在情理之中。 如果她不回來…… 不回來也罷了。 她多半會尋一個幽靜之處隱居,或者找一處民風淳樸之地住下,畢竟那樣的生活一直是她所向往的。 她會活得很輕松自在。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會漸漸地忘記我和我所帶給她的痛苦;她會逐漸恢復她活潑開朗的個性,重新變回那個靈動俏皮的小丫頭,奔跑在田野間、山林里,灑下一路笑語歡聲…… 那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吧。 只是那樣的美好,已經與我無關了。 我是個注定只能在黑暗中生存的人,死在牢獄之中,未嘗不是我最好的結局。 我今生作孽太多,生前多受些苦楚,或許稍能償還一二。 沒有她的地方,對我而言都是煉獄;沒有她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相比內心的苦楚,這牢獄之中的刑罰其實也并不十分難以忍受。 如此過了兩個多月,眼看已到了年底,京城里依然沒有她的消息。 段御鋮放出去的消息,是說開春問斬。如果到時候她依然不回來…… 我不愿再想下去。 段御鋮是不會真殺我的,可是如果她到那時還不回來,我便是活著,又與死人何異? 秦彥對我說,越是習慣忍氣吞聲的女人,最后離開的時候便越是決絕。 言下之意,是勸我不必再等下去了。 沒有人相信她會回來,連我自己也不相信。 我住在獄中,不僅僅是為了唱苦情戲騙她回來,更是為了用身體上的痛苦,來掩蓋心里的空寂和凄楚。 無法想象,如果她不回來,我的余生該如何度過。 柔嘉常帶盼兒進來看我,可我越來越不愿見到那個孩子了。 孩子是寧兒留給我的唯一一個念想。她曾說過盼兒生得像我,可她不知道,那孩子頑皮的時候、耍小脾氣的時候、玩鬧的時候,那雙眼睛顧盼神飛,根本就是一個縮小的她。 她當初肯為了這個孩子而拼上大半條命,如今卻也毫不留戀地舍下了。 可以想見,她是不會心軟的了。 眼看離春節只剩幾天,段御鋮開始經常過來看我,卻不常說話,每次都只對著我長吁短嘆。 我知道他的意思。在把我關進來之前他就說過,我只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 事實也確實如此。我這種人,是注定要眾叛親離的。如今連寧兒都拋棄了我,我不是可憐蟲是什么? 唯有一個孩子是血脈相連的??墒堑人L大,問起他母親的時候,我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