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秦深被兒子感動了,內心做老父親流淚狀,彎腰就將孩子抱了起來,用力地摟在懷中,“爸爸的丟丟真棒?!?/br> 丟丟不好意思地摟住爸爸的脖子,翹著嘴角說:“爸爸,我長大了?!?/br> “你就是八十了,也是我兒子。等你再長點兒,爸爸就抱不動你了,趁著現在多抱抱?!鼻厣钤趤G丟白皙如瓷的小臉上用力地親了一下,“我的寶貝?!?/br> 丟丟羞羞臉。 父子兩個正溫情著呢,腳邊有個癡漢一般的聲音煞風景地說:“這么多鵲鳥,多少下酒菜啊?!?/br> 秦深,“……” 丟丟氣惱地對小白貓說:“大白,不準亂吃東西,吃野生動物有寄生蟲怎么辦。寄生蟲會爬到腦子里,長得很長很長?!?/br> 前段時間丟丟看電視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則新聞,有個人莫名其妙頭疼,到醫院檢查赫然發現腦袋里有一條幾十公分長的寄生蟲,手術后從腦袋里取出來還會移動。新聞給小家伙留下了濃重的陰影,因為他們之前吃過蛇,他甚至懷疑自己也長了……秦深哄了好多天才讓小家伙平息了恐懼,以后蛇鼠之類的野味是再也不會出現在客棧的餐桌上了。 白虎神君嫩嫩的爪子不甘心地在地上劃拉,充滿郁悶的口氣說:“我就是說說而已,沒有想吃?!?/br> “乖大白?!?/br> 喜鵲大片的突然出現并沒有影響到客棧的正常生活,門口成群結隊、看起來足有近千只的喜鵲在夜間也安分地沒有嘰嘰喳喳鳴叫,給大家留了一個清凈的夜晚。 客棧外的鵲鳥安分了,鎮子上的卻沒有,在房頂屋檐、在窗前午后嘰嘰喳喳開小會一樣,吵死了。 簡直比之前的蛇群還討厭。 盡管喜鵲有“小偷小摸”吃莊稼的習慣,但它也是捕捉害蟲的大英雄,瑕不掩瑜,歸為益鳥之列。 喜鵲屬于三有保護動物,歸為益鳥,生態價值、社會價值、科學價值并不比那些個一二級保護動物差,大規模捕殺也是犯法、要坐牢的。 而且這波喜鵲來的莫名其妙,除了個別膽大的敢去捉了喜鵲當下酒菜,其他人都躲得遠遠的。 小鎮經過上次的群蛇事件,虛無縹緲之事在群眾心中扎根發芽,有人嘀咕喜鵲是不是山神爺爺招來的。 山神驅趕走停留在自家屋頂上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的喜鵲,盯著三五成群在夜色中掠飛的鳥兒嘀咕,“客棧重新開業之后,奇奇怪怪的事情越來越多了。要是讓我知道哪個把喜鵲引來的,非扒了他的皮?!?/br> 東方既白,新的一天又開始了,社交網站上#小鎮喜鵲滿天飛#的熱度也悄悄攀升,到了今天、喜鵲臨鎮的第三天早晨,滿鎮驅趕不走的喜鵲已經登上了央視的早間新聞,各種專家齊上陣,有說氣候使然、有說預示著某種災害、有說環境吸引……眾多說法紛紛,沒有一個說對的。 秦深開著車送丟丟上學回來,將車子停放到車位上,所經之處,一群鳥騰起又飛落,好不熱鬧。 他下車走到院門口轉身,看著鵲鳥們經過三天不懈努力的勞動成果,成果喜人,已經將搭橋這門溶于血脈的本事掌握得靈活自如。 搭出來的橋又長又大,高高挑起的橋頂有七八米高,橋初初只有一只鳥的身寬,只是簡單地搭出了一個龍骨,后來散于小鎮上、山上的鳥兒呼啦啦飛了過來,加入了搭橋的大任中。 鵲橋越來越有型,漸漸到了肩寬,足夠一人在其上行走。 橋起于青河岸邊、止于客棧門口,搭橋的鵲鳥像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約束,克制了本性,不再貪玩好吃,乖乖地在屬于自己的位置上原地揮動雙翅。 這橋太高太大了,聚集起來的鵲鳴聲十分響亮,到鎮子上調查研究的、取材播報新聞的人視線漸漸被吸引了過去,驚嘆連連。 “那是什么?!” “鵲橋,天啊,鵲橋!牛郎織女要相會了!” “七夕早就過了,它們抽風搭哪門子鵲橋,不應景啊,這新聞要是發生在七夕當天,熱度肯定高?!?/br> “快快快,開車過去,這是奇觀,奇觀啊,一定要記錄下來?!?/br> 已經有人對著鵲橋拍攝了起來,短視頻傳上了網絡,自動歸入#小鎮喜鵲滿天飛#的話題,引來八方討論。 “織女牽牛送夕陽,臨看不覺鵲橋長。最傷今夜離愁曲,遙對天涯愈斷腸?!崩衫手晱臉蛏蟼鱽?,有一文瘦男子跨坐在老牛身上慢慢前行,看到秦深拱手行禮,“這位年輕人日安,我自九重天生來,欲要往望鄉客棧去。觀您器宇軒昂、姿容不凡,定然是望鄉客棧的老板吧?!?/br> 文瘦青年說話間已經騎著老牛走到了地上,老牛氣惱從鼻尖噴出氣息,發出“哞”的一聲,甩著脖子要把騎在他身上的青年給摔下去,但因鼻環上穿著的繩索落在了青年的手上,不敢過多的放肆。 老牛一雙兇神惡煞目,絲毫沒有“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钡睦蠈嵄痉?、忠厚甘愿的意思。 響鼻一噴,大有將身上青年撕成碎片的架勢。 秦深再看牛背上的青年,穿著類魏晉名士,寬衣大袖、風度翩翩,瀟灑利落地從牛身上跳了下來,長得不甚好看卻書卷氣濃厚的臉上笑容肆意,朝著秦深拱手作揖,寬大的袖袍似行云流水,煞是飄逸風流。 此人眼睛微瞇,兩頰無rou,似古時候點燈熬油的苦讀書生,看他背上背著的大背簍,沉甸甸地壓在腰上,帶得人不自覺向后仰。 秦深回了一禮,“麻煩這位客人散了鵲鳥,快要把人引來了?!?/br> 裝b道具被“沒收”,文瘦青年有些不甘愿,但瞧客棧老板神情淡淡、半點沒有商量余地的摸樣,心肝兒抖了抖,大袖一揮,“孩兒們,散了吧?!?/br> 被他折騰了三天、勞心勞力的鵲鳥們一哄而散,化整為零,轉瞬間消失在山野之中,文瘦青年不是滋味地瞧著慌里慌張飛走的鵲鳥,暗自嘀咕我,“現在的這些凡間鳥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說讓走就走,也不行禮,真是氣煞人也?!?/br> 秦深轉身進店,揚聲說:“請客人自便?!?/br> 文瘦青年凹陷的臉頰鼓了鼓,很想發作一番,但瞇著近視眼看看腦袋上方的牌匾,昂藏有力的四個大字壓得他不敢有任何造次,灰溜溜地牽著老??邕M了客棧。 老水?!斑琛钡亟袉?,像是在嘲笑。 進入客棧不久,奔著鵲橋來的人也到了,可惜來的太晚,連根毛都沒有看見。 遺憾地捶胸頓足,恨不得拿個大喇叭把那些鳥再聚集起來,擺出poss讓他們拍個夠。 鵲鳥沒有看見,但和平路的盡頭搭著一個敞亮的車棚,棚子里現在停著兩輛車?;慕家暗乩?,人煙罕至處,突兀地出現兩輛車,誰停在這里的?為什么要停?百萬千萬級別的豪車啊,蹭亮的車身映照著蓬草雜樹,陰影下突覺陰風陣陣,雞皮疙瘩爬了滿身。 “這邊怎么無端端停了兩輛豪車?” “聽鎮子上說,獅頭峰下頭鬧鬼?!?/br> “瞎說什么胡話,青天白日的鬧什么鬼,要相信科學?!?/br> “你相信科學了,你倒是說說那些鳥為什么聚集起來,還搭了個橋!” 眼看著要吵起來了,一個老專家摸樣的人扶了扶眼鏡說:“別吵了,都想想為什么紅葉鎮屢次發生動物群聚事件,上一次是蛇、這回是喜鵲,總有原因?!?/br> 老專家帶來的人呼啦啦坐車跑了,那些跑新聞素材的記者在這邊也尋不到什么,也只能夠悻悻地離開,其中一個在車子開出十幾米遠的時候扭身拍了照片,鏡頭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他揉揉眼睛,定睛看什么都沒有。 回過身垂首翻開照片,頓時冷汗淋漓,照片內有一團模糊的景物擋住了兩輛豪車的車牌,有手有腳像是一個從虛空中走出來的人,但因為是一瞬間的事情,鏡頭只捕捉到了模糊的一片。 看不清那是個人,還是個人形怪物。 聽到外面有動靜躥出去看了一眼又飛快走進客棧的圖圖對黃三尾說:“那些人過來拍鳥的,都走掉了。人類的好奇心真是的,就因為他們的好奇心,害得我們要夾緊尾巴做妖,不然要被抓住切片。而且他們好沒有見識啊,丁點兒大的事情也值討論一番,有這個閑工夫,還不如想想怎么移民月球呢?!?/br> “你沒有被看到吧?”黃三尾擔憂地問。 圖圖揉揉自己軟嫩的耳朵,說:“我可是兔子,兔子走得老快了,當然沒有被看到?!弊叩近S三尾身邊,哥兩好地攬住他的肩膀,軟綿綿、嬌滴滴地問:“三尾,拿到錢了咩?人家最新看中的游戲大禮包還有兩天就要截止銷售了呢?!?/br> 黃三尾抱歉地看圖圖,沒有幫上朋友的忙,他特別內疚和難過,垂著頭說:“對不起圖圖……” 這個調一開,圖圖就知道自己的希望落空了,抱住黃三尾大哭,“我的禮包,我的生命,哇,得不到它我要死的啊?!?/br> 被圖圖傷心欲絕的哭聲弄得手腳慌亂,黃三尾絞盡腦汁地給圖圖想辦法,“圖圖,可以到鎮子上去賣東西,賣到了錢就可以給游戲充值了?!?/br> 圖圖紅紅的眼睛水汪汪地看黃三尾,哭噠噠地說:“賣、賣什么呀?” 黃三尾一時也想不起來,看到被太陽曬得明晃晃的地面,突然有了靈感,“我們可以自己做傘,我們賣雨傘?!?/br> 圖圖抽泣聲都被嚇斷了,“……” “口誤口誤,是漂亮的油紙傘,你不是說自己手工很好嗎,鍛造多少多少級來著。我們做這種漂亮的工藝品,太陽這么大,撐著漂亮的油紙傘肯定很漂亮?!秉S三尾期待地看圖圖。 圖圖看著因為想到了好主意就興致勃勃的黃三尾,精致的小臉兒上洋溢紅潤的神采,活脫脫一副為朋友排憂解難的摸樣。圖圖忽然就悲從中來,抱住黃三尾“哇”一聲大哭,這回可不是之前的雷聲大、雨點小了,是真的傷心欲絕,“三尾我不會手工,鍛造十級是游戲里面的啊?!?/br> 黃三尾茫然,“……” 老水?!斑柽柽琛苯?,看這對傻貨說話,他快要笑得肚子抽筋了。 悠閑自在提著蹄子踩在望鄉客棧的土地上,見到藤蔓上滾圓紅潤的西紅柿口水直流,“哞哞哞”地湊近了想要嚼上一顆,想象一下酸甜的西紅柿在口腔內汁水橫流,他就忍不住伸出舌頭,長長的牛舌掛著涎水去裹西紅柿,幸福得眼睛瞇了起來。 “哞?”想象中美妙的口感沒有,老牛眼睛擠開一條裂縫,“呸呸呸!” 他壓根就沒有吃上西紅柿,舔到的是一塊臭抹布,不高興地抬眼去看拿著抹布的兔子精,前蹄刨動,他只要稍微用用力,這只兔就會成為天邊的星星。 圖圖腦門上的長耳朵害怕地抽抽,不過拿錢充值買絕版游戲禮包更重要,白著一張小臉、挺著胸說:“客棧房費包一日三餐,額外吃其他東西,都是要付錢的?!?/br> 期待地看老水牛,紅紅眼睛眨呀眨。 老牛收回舌頭,空嚼著空氣,無可奈何地瞧了兔子一眼,那一眼好似在說:是你逼著我這么干的。 后腿岔開,尾巴抬起,眉間隆起小山峰似的疙瘩,老牛咬著腮幫子運氣。 圖圖屏氣凝神,都說天上神仙有厲害的介子空間,比他們妖怪根據傳承做的東西厲害多了,可藏萬物、可容海廣,這頭??隙ㄒ灿歇毜街?。 “哞~”老牛驀地發出輕松愉悅的聲音,臉上揚起了解放后的喜悅,蹄子動了動,露出后面還攜帶著體溫的米田共,“哞?!苯o你錢。 圖圖,“……”天殺的老牛,殺了吃rou吧。 “圖圖,打掃干凈?!崩习宓穆曇魪睦锩鎮鱽?。 圖圖搖搖欲墜,“……”不!要!??!他不要碰粑粑。 正對著門口,正好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秦深搖搖頭,“你這只老牛什么情況?牛郎織女當年的媒人?” “正是那老東西?!蔽氖萸嗄甏罂诠嗔艘槐?,吞咽的咕咚咕咚聲特別響亮,“好喝,爽快,真名士、自風流,當不拘小節,老板有酒嗎?如此佳日,當浮一大白?!?/br> “午晚餐,有免費酒水一杯,其余時間喝酒,需要另外付賬?!?/br> 文瘦青年揮揮手,“這個自然,規矩我懂,拿一壺好酒,我看陰曹地府的黑白無常在內網論壇上發了個帖子,贊望鄉客棧好酒桃花釀的。我向往良久,不知道老板可不可以上那個酒水?!?/br> “好呀?!鼻厣盥冻鰻N爛的笑容,雪白的牙齒亮著光。 文瘦青年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總覺得這笑容有些不懷好意。當老板輕飄飄報出價格的時候,文瘦青年捂著自己的荷包眼前一黑,才攢了幾個錢下來,住上幾天客棧就要被搜刮個干凈?! 不,不,堅決不! 他還要留著錢給心尖尖上的人買花戴呢。 秦深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誠摯地給出了文瘦青年建議,“要是不想付錢,亦可以用壽元付款?!?/br> 文瘦青年心肝兒一顫,抬手往外面一指,“用這頭老不要臉的老牛的?!?/br> 老水牛,“……” 秦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客人可以先在吃飯的時候嘗嘗酒水怎么樣,再做決定要不要多買。你們下凡過來干什么?”轉移了話題,問他們此番來客棧的用意。 文瘦青年覺得店老板說的有理,也就先不強求那杯含春的桃花釀了,拎起茶壺倒出茶湯,當酒水自斟自飲,“老板有酒,我便予老板一個故事吧?!?/br> “請說?!鼻厣罱舆^了六娘端著的茶點,繞出吧臺走到了桌邊放下,在文瘦青年身邊落座,倒了茶水、拿著糕點專心致志地聽故事。 牛郎織女傳奇后續。 文瘦青年乃當年為牛郎織女搭了鵲橋的喜鵲精一只,升到天上在織女閨閣中當了一個清閑的官兒,羽翼美麗比不上孔雀、聲音婉轉比不過黃鶯,他也就讓織女睹物思人,念念在地下的丈夫兒女。 “牛郎還活著?”那是個人,難道修煉有成,活得長長久久了? 喜鵲精說:“牛郎不過一介凡人,被王母娘娘徹底奪了成仙的可能,不可能成仙,早已進入輪回,現如今不知道轉世多少次了,就算是對著生死簿找了牛郎的轉世,也早就不是牛郎。至于二人的兒女,畢竟承襲了半仙之體,死后有機會進入幽冥鬼界當差,不用受那輪回轉世之苦,保留著最初的記憶,依然還是他們?!?/br> 秦深張張嘴,話到嘴邊,在舌尖上轉了一下便化成一聲短促的嘆息,徒然悵惘,輪回轉世之后就不是最初的那個人。 那他和章俟海呢? 無端端的聯想到自己,秦深自嘲地勾勾嘴角,根本不是一回事兒,徒增煩惱,開口讓喜鵲精繼續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