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
“抱歉?!?/br> 秦深有些小遺憾,不過有沒有這一筆對自己一個普通人來說沒有多大的區別,低落了一會兒之后也就恢復了正常,他打開了木盒,里面躺著一條金色的魚。 “這是?” 謝必安看到魚比秦深還要驚訝,“這不是幽冥鬼界的東西,是來自于九重天上紫微宮中金池內的金文鯉魚,吃上一口可以去百病、延壽命、增修為,據說味道特別好。是冥帝五六十年前從九重天上帶回來的,一直養在靈泉中沒有舍得吃?!?/br> “??!這個太貴重了?!鼻厣钣X得有些燙手啊。 謝必安也這么覺得,但是讓他將這條魚帶過來肯定有用處,于是說道:“不過是一條魚而已,老板這回的舉動于人間、于冥界都是莫大的功勞,金文錦鯉配得上您。盡管食用吃掉了吧,放時間長了就會失去其鮮美,功效也會大打折扣?!?/br> “好?!鼻厣钏剂苛艘幌?,這份禮他收下了。 謝必安和范無赦還有事情要做,首先就是將付敏生送回家,這回被惡靈附身乃是付敏生想要兒子的心作祟,惡靈說只要按照他的做,就能夠重振雄風、生下子女,付敏生就聽了,結果是差那么一點點就要小命嗚呼。 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付敏生得到教訓了。 經此一事,付敏生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福運功德,他命中有此一劫,壽長不會太久,日后投胎也不會是大富大貴之家。 送完付敏生之后,黑白兩位無常就回到了黃泉路,要維持擁堵在入口的大量鬼魂的秩序、要救被掩埋的鬼魂、要修補塌方的地方……事情非常多。 黃泉路入口在昆侖山的深處,圍繞昆侖自古就有無數的傳說,是仙家圣地、仙氣裊裊,但人類從未想到,與仙家之地遙遙而立的會是萬鬼哭嚎的黃泉路。 大量拿著殺威棒的鬼差聚集于此,虎目圓瞪看著眾多惶惶然的鬼魂們,有在此地經年的老鬼、有新死不久還處于混沌的新鬼,還有頭戴枷鎖、腳戴鐐銬、被一根粗壯鐵鏈束縛在一起的鬼,這些鬼生前做惡事,是要去陰曹地府接受懲罰的。 謝必安與范無赦匆匆走過眾多鬼魂,踏進黃泉路,黃泉路很窄,僅僅能夠讓一個人稍微寬松一些在里面走路。 內里寒氣逼人,落水成冰。 謝必安與范無赦很快來到了塌方的地方,只見那里有數位大能以血rou之軀撐著三界壁壘,苦苦堅持。 冥帝赫然也在其中,謝必安躬身行禮,“稟告陛下,禮物已經送去客棧,秦老板收下了?!?/br> “那便好?!闭f完這句,冥帝就不再多言。 謝必安和范無赦躬身行禮,緩慢退后離開。又走了幾十步,看到正在緊鑼密鼓修復通道的崔玨,法力全開,傾盡于通道之上,通道上如蛛網的裂縫沒有任何變化,崔玨并沒有放棄,還在繼續。 謝必安和范無赦上前幫忙。 合三人之力修復完一條裂縫之后,謝必安斟酌了好久的問題終于問出來口,“崔大人,為什么要額外為秦老板備一份禮,還是冥帝親自給的?望鄉客棧的老板身份真有這么特殊嗎?在生死簿上記上一筆也滿足不了他?” 崔玨摸著自己無須的下巴說:“不在生死簿上的人,怎么給他記一筆?!?/br> “不在生死簿上?那他怎么出生的?” “有些人,本就不該出世?!?/br> 秦言是父母強求得來的孩子,本該早夭卻活了下來。秦深呢,他是什么情況?崔玨緩緩地摸著自己下巴輕輕地說道:“不是望鄉客棧的老板身份特殊,而是身為老板的他特殊。你們以后就會知道了?!?/br> 話不說全才顯出了高人做派,謝必安與范無赦對視一眼,他們懂。 不說這邊,回到客棧,得到金文鯉魚的秦深當然是讓仇寶成趁著魚新鮮的時候把它給做了,這可是來自于九重天上的魚,肯定不一般。 吃這條魚前,秦深特意讓章俟海下班的時候把爸爸mama還有章老爺子夫妻給接了過來,有好東西大家一起分享。 做什么菜才能夠讓更多的人吃到呢? 當然是燉湯。 金文錦鯉就成年男子小臂長短,身材纖細矯健,鱗片特別漂亮,一看就是生活在優良水域中經常運動的。 與凡間鯉魚不同,金文錦鯉只有一條主刺,吃起來非常方便。片成魚片之后做湯,雪白粉嫩的魚片在湯中起起伏伏,像是白玉蘭的花瓣一樣嬌嫩。 味道呢…… 秦深瞇著眼睛,現在用一句話來形容最為合適,此物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好吃?!?/br> 這是所有人的心聲。 喝完了這碗湯,人好似踩在了云端之上,幸福感爆棚。 晚上閉上眼睛睡覺,秦深還未從這種美妙滋味中出來,臉上是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入睡的。 秦深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客棧,他知道自己在做夢。 抬起手到眼前,很小,也就六七歲的樣子吧,比丟丟的還要小一圈,這是他的小時候。 “深深?!?/br> 秦深聽到有人喊他,扭頭去看,一個稱呼脫口而出,“爺爺?!?/br> 第99章 秦老板的老媳婦 二十年前的望鄉客棧和如今的變化不大, 卻又有許多不同,比如臨河的那一面不是寬敞透亮的落地窗, 是一扇一扇的格子窗, 窗戶打開著, 能夠看到對岸嫩黃的迎春花垂蕩于水面,溫暖和煦的春風從窗外陣陣吹入室內, 吹來了滿室的春味甜香。 時有蜂蝶從窗外飛過,一只鳳蝶停在窗欞上, 秦深探頭去看,驚動了這只艷麗的精靈,多彩的翅膀舒展翻飛,在視線里勾勒出旖旎的風采越飛越遠。 隨著蝴蝶飛走的方向抬頭看天, 湛藍的天空上有一只巨大的鷂子, 鷂子上布滿哨子,風灌了進去,發出“嗡嗡嗡”宏亮而悠遠的聲音, 不用去猜測這只顏色多彩的鷂子是誰放上天的,答案自在心中浮現,是爺爺。 秦深收回視線, 看到桌子上堆著的泥巴嘴角微微抽動,原來自己小時候有這種“追求藝術”的愛好, 用泥巴捏出了豬?兔子?蛇?各種缺胳膊少腿的泥偶也就作者本人知道是個什么玩意兒了。 “深深?!?/br> 秦深扭頭看過去,眼眶瞬間濕潤,哽住的喉嚨讓他發出來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哭腔, “爺爺?!?/br> 爺爺看著六十多歲的摸樣,背脊依舊挺直、眉目依然硬朗,頭發卻已經白得差不多了,雙眉之間有著深深的印痕,沉靜溫柔的眼神看著自己,眼角堆積起來的每一條皺紋都蓄滿了慈愛,“深深怎么了,怎么哭了?” 秦深揉揉眼,悶聲悶氣地說:“沒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傷春悲秋?!?/br> “你這個小家伙,丁點兒大的人還傷春悲秋呢,哪里知道的詞兒?!鼻卣谛O子腦袋上揉了一把,沒好氣地說:“瞧你現在的摸樣,花臉貓了,快去找六娘洗個臉,別把泥巴弄到眼睛里面去?!?/br> “哦?!鼻厣钭约簭囊巫由咸讼氯?,坐在高大的靠背椅上小短腿還碰不到地,跳下來之后順勢在衣服上拍了拍,留下兩個清晰的泥掌印,他吐吐舌頭,一溜煙地往吧臺那邊走去找六娘,“爺爺,我去換衣服洗手?!?/br> 他的身后,秦正笑著看小孫子越走越遠,眉頭漸漸隆起,一聲嘆息悠悠而出。 秦深知道自己在做夢,但這個夢太真實了,好像他一下子穿越回到了小時候。夢境里自己能夠完全控制身體,能夠靈活地去思考問題,如同真實的存在。 還沒有吧臺高的他倚靠在上頭,微垂著頭、摸著下巴沉思,視線中出現一雙黑色的皮鞋,穿著鞋子的女人擁有一雙漂亮而纖細的腳,秦深抬頭看到六娘,容貌與二十年后一模一樣,毫無變化。 “小老板,六娘帶你去洗手?!比萆惖呐庸?,輕聲細語地說話。 秦深愣了一下,視線掃過六娘的臉,她的眼睛慌亂地躲了過去,不敢與自己對視,二十年前的六娘害怕自己?將疑惑埋在了心里,秦深點點說:“我還要換一身衣服?!?/br> “好的?!绷飏ou眼可見的松了一口氣,側身讓秦深先走。 秦深眉頭微挑,真是奇怪的表現,二十年后都沒有這么恭敬地對待自己的。 客棧的格局不變,中庭內倒是長滿了花草,西北角竟然長著一棵高大的玉蘭樹,現在這個季節,枝頭上綴滿了花朵,青白片片、白光耀眼,嬌嫩如玉的花瓣在風中輕輕搖曳,非常好看。 秦深“咦”了一聲,暗自嘀咕,“為什么玉蘭樹二十年后沒有了?” 跟在他身后的六娘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高大的玉蘭花樹,討好地說道:“小老板你最喜歡的玉蘭花樹今年開的最好,早晨的時候我還看到喜鵲在枝頭停留,今天有好事發生呢?!?/br> 語氣中暗含著畏懼和恭敬,處處讓秦深覺得違和。 推開了房門,秦深下意識地往次臥走,六娘卻打開了主臥的門,進去給他找了一身衣服,要幫他換上。 秦深往后躲了一下,六娘就誠惶誠恐地要跪到地上去了。 秦深說:“你別這樣,自然點兒,我又不會吃了你。衣服我自己換,你出去吧?!?/br> 像是死里逃生一般的六娘連連點頭,倒退著退出了房間。 等六娘出去了,秦深跳上去了床,蹬掉了鞋子,盤腿坐在上頭,漂亮的眉頭皺了起來,“太奇怪了,這是我夢到了小時候的記憶,還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過去?” 撓撓頭,秦深有些糊涂了,伸出手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臉,力氣大到漂亮可愛的小臉徹底變了形,“好吧,不疼,看來自己真的在做夢?!?/br> 抬頭盯著櫥柜,他眼神變了變,驀地跳下床沖了出去,“嘭”,被反彈的秦深跌倒在地上,揉揉自己的腦袋,“又有點兒疼,這都是什么事兒啊啊啊,如果是夢,怎么還不醒。如果不是夢……”他沒有什么想要彌補的過去,他不想穿遇到小時候,這意味著要重新上一遍學,要將做過一遍的卷子重新填滿一遍,太恐怖、太痛苦了! 苦著一張小臉,秦深換了衣服,將臟衣服扔到臟衣簍里,他對著鏡子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鏡子內陽光可愛又有一點兒rou嘟嘟像是發面小團子的小小少年也跟著傻乎乎笑了起來。秦深猛地收起上彎的嘴角,嘟噥,“明明很可愛嘛,丟丟長得像是我才是?!?/br> 揉揉面頰,秦深折騰了一會兒自己之后往大堂去。 經過中庭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仰頭看著白嫩的玉蘭花,恍惚間覺得這個動作自己經常做,好像透過玉蘭花看到了某個倔強的身影,輕風穿過花瓣發出細微的聲響,如同自己聲聲無奈的嘆息。 廚房里有碗筷撞擊的脆響,秦深瞬間清醒了過來,什么身影、什么嘆息統統不見,他收回看著玉蘭花的視線咂摸了一會那種感覺,發現自己怎么也無法回想了起來,只能夠作罷。 “算了,估計是夢中臆想。夢里面什么事情都可能發生,說不定我可以見到老章呢,哈哈?!?/br> 秦深轉身走去了大堂,踏進大堂時候怔了怔,喃喃地說:“果然是夢,想什么來什么?!?/br> 大堂內,昏睡的少年赫然就是年輕版的章俟海。 同樣年輕的還有扶著章俟海的老人章元懷,容貌變化不大、氣質一如既往,秦深認得出來。 “老秦多年不見,再次來到客棧竟然是有事相求,實在是慚愧?!闭略獞研呃⒌負u頭。 秦正理解地拍拍故交的肩膀,“外面形勢不好,你又有重擔在身,我能夠理解。多年不見,你我已經從意氣風發的青年成了垂暮老者,歲月真是不饒人啊?!?/br> “歲月太無情了?!闭略獞衙约夯ò椎聂W角感慨萬分,在大堂內看了一圈,“怎么沒有見到弟妹?” 秦正摸著綴掛在煙桿上的青色荷囊,目露懷念地如同嘆息一般說:“她走了?!?/br> 章元懷驚了一下,隨后說:“對不起?!?/br> “沒什么,她在我這里,就像是一直和我在一起一樣,等時間到了我會去找她的?!睜敔斍卣粗约旱男乜?,舒朗地笑著說道。 敘完舊,章元懷說出了自己此次前來客棧的原因,愛憐地摸著孫子的側臉,長相精致的少年雙眼緊閉,眉目輕松就如同睡著一般,是個漂亮的睡美人呢。 “我孫子在半個月前突然就陷入了沉睡,生命體征一切正常,醫生也檢查不出任何問題。我豁出去一張老臉遍尋名醫,毫無辦法,有人對我說,孩子說不定是得了離魂癥,找個正宗的大師叫魂就好?!闭略獞芽嘈σ宦?,“從事科學研究的我竟然找了好幾個大師,你說是不是很可笑?!?/br> “你年輕時候在客棧養傷的那段時間見到了那么多事兒,怎么還會覺得非科學的事情不存在?!?/br> “也是,是我魔怔了?!闭略獞炎猿暗匦α艘宦?,繼續說道:“我也分辨不出那些大師是真是假,反正沒有一人能夠喚醒小海。有個來自于寶塔寺和尚對我說孩子是‘富貴至極,短命之相’,讓我不要強求,放他去吧?!?/br> “孩子只是睡著,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正常,我怎么肯放著不管?!闭f到此處,章元懷提高了聲音,情緒起伏,有些激動。這些事兒一直壓抑在心中得不到傾訴,說出來郁氣也就散了,在秦正的注視下慢慢平復下來的章元懷呼吸略顯粗重地說:“我思來想去就想到了你這邊,也許能夠遇到能人異士喚醒小海?!?/br> “應該可以,我這邊還有禪宗的弟子在,說不定可以幫你的忙,你也別急,孩子會醒過來的?!鼻卣参空略獞?,隨后說:“你隨我過來辦一下住店的手續,還是老規矩,登記一下姓名和住址?!?/br> “好?!闭略獞研⌒囊硪淼厮砷_扶著孫子的手,讓他靠在椅子上,自己隨秦正去辦手續。 早就站在一旁的秦深動了,繞到了章俟海的身邊,“嘿喲嘿喲”地爬上了椅子,坐定之后抱怨著自己的矮個子,“個子矮就是不方便,坐個椅子跟爬山一樣?!?/br> 屁股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側頭去看章俟海,“……”好吧,自己太矮了,這么坐著就看到章俟海的胸口,真是不爽。 提起腳站到了椅子上,秦深捧住章俟海的臉,指腹感受著年輕、細膩的肌膚,十六七歲的少年版章俟海精致的面容尚顯稚嫩,還沒有二十年后的成熟穩重。 二十年前是青蔥少年,二十年后是一個眼神就勒令四方的商業巨擘,歲月是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師,擁有著永遠無法破解的玄奧手段,在一個人身上催生出如此大的變化。 變的是容貌、是氣質,永遠不變的是精致。上帝在創造章俟海時一定用了最精細的筆墨,一筆一劃都力爭著完美,多一分則顯得虛假、少一分就變成了寡淡,現在這樣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