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秦深將她小心地安置在沙發上,看著臉上插著一把水果刀的苗苗沉重地嘆息了一聲,“唉,事情怎么會這樣!” “我們會治好她的?!?/br> “嗯?!鼻厣铧c點頭,遲疑地說:“可是少了一只眼睛……” “被鬼瞳派控制,總比少了一條命強?!?/br> “說的也是,這個鬼瞳派害人不淺,一定要鏟除它?!?/br> 秦深沒有想到鬼瞳派會想出如此惡毒的做法,利用一個小女孩心中的仇恨,蠱惑她、驅使她,誘使人成魔,太可恨了。 “叩叩?!?/br> 房門被敲了兩下,秦深揚聲喊:“進來?!?/br> 蘭德起被六娘喊來了,六娘反身正要把門合上,門被一只手攔住,聽到動靜的林曉寧和藍月兒也下來了,林曉寧緊張地詢問六娘,“發生了什么事情?我聽到我哥喊了一聲?!?/br> “林曉苗來了?!?/br> “苗苗?” “嗯,進來吧?!绷锼砷_了推門的手,給林曉寧和藍月兒讓開了位置,他們兩個走了進來。 客廳內,蘭德起已經在查看林曉苗臉上的傷口,他沉穩有力的手在水果刀的刀柄上輕輕碰觸了一下,“還好,扎的并不深,應該是只是傷害了眼球,內部神經沒有受到損傷?!?/br> 提著心的秦深松了一口氣,問蘭德起,“那苗苗的眼睛還保得住嗎?” “我試試,應該可以保住,只是會影響使力,以后這只眼睛能夠看到的東西有限?!碧m德起站了起來,側身查看秦深和章俟海收拾出來的醫療設備和藥品,東西還挺齊全,夠他做這個手術的?!敖o我準備一個干凈的房間,光線明亮集中的燈光,消毒我來做,我給苗苗把水果刀取出來?!?/br> 看到林曉苗情況的林曉寧膽戰心驚,聽到說要在客棧直接動手術,他忍不住說:“不去醫院嗎?” 秦深搖搖頭,送去醫院,鬼瞳派的人找過來,情況更加不妙。 林曉寧還要再問,被藍月兒拉了他一下,藍月兒沖著他搖搖頭,他咬著下唇將疑惑關在了嘴巴里。 秦深很快喊來六娘的其他姐妹,讓她們收拾出一間干凈衛生的房間,并在里面準備了高矮合適的床、光線明亮的燈具等等。準備的房間在三樓一個標間內,五娘她們將房間整理好之后,蘭德起就進去做了嚴格的的消毒準備,準備妥當,他親自抱著林曉苗走了進去,并且點名六娘幫忙。 蘭德起之前詢問過客棧的員工誰會醫術,很可惜,別說員工了,就連今晚來的這么多客人,除了蘭德起,也沒有人從事相關工作的。 “矮個里面拔高個”,針線玩得溜溜的六娘被選中幫忙。 醫護人員齊備,器材齊全,手術開始了。 房間門上,沒有醫院內亮起的“正在手術”字樣,但緊張與忐忑的心情一點兒都沒有少。 手術出乎意料地快,從蘭德起他們進入房間之后不到四十分鐘就結束了。房門被打開,六娘探出了腦袋說:“好了?!?/br> 秦深抬腿要往前走,趔趄了一下被章俟海扶住,他咧開嘴忍受著因為長時間站立不動而麻木的腿,“手術進行的如何?” “很成功,林曉苗麻醉還未醒來,我和蘭德起晚上在這邊看護她。老板,你們回去睡吧?!?/br> “不能夠進去看?” “畢竟不是醫院,手術室已經夠簡陋了,防止感染,你們還是別進來了?!?/br> 秦深了解地點點頭,不舍地說:“那麻煩你們了?!?/br> 幫忙進行了一場手術的六娘彎了彎眉眼,“放心好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老板放心。不早了,快去睡覺吧?!?/br> 拿著不同的針,樂趣原來有這么多不同,六娘發現了新世界?,F在場合不對,要是里面的病人不是老板的親戚,她肯定要大笑幾聲,表示一下自己內心中的喜悅和激動的。 “那你們好好照顧她,發生了什么事情,來找我?!?/br> “嗯,老板寬心,蘭德起醫術很好,林曉苗不會有事的?!?/br> 秦深的雙腿已經恢復了血液暢通,不過還有一點兒僵硬,就在章俟海的攙扶下往回走。走出去幾米,六娘突然喊了一聲,秦深回頭。夜晚走廊內的燈光變得昏暗而模糊,燈光從頭頂上照了下來,六娘長而卷翹的睫毛在她的臉上投下了陰影,她說:“沒什么,喊喊你。老板晚安,章先生晚安,大家晚安?!?/br> 秦深蹙眉,總覺得六娘不是要說這些的,但累得不想繼續追問,擺擺手轉身繼續走。 秦深他們回房間,路上林曉寧要詢問究竟是怎么回事兒,秦深心累地不想多說,“明天再說,太累了,不想說話?!?/br> “哦?!绷謺詫幹恢荒軌虬崔嘞滦闹械囊淮蠖岩蓡?,目送秦深和章俟海繼續下樓,他和藍月兒住在樓上。 一點兒都不想說話的秦深先是推開門看了一眼孩子,發現丟丟已經把自己收拾整齊了躺在床上睡著了,合上門回了自己房間的他草草洗了個澡,出來后把自己扔在了床上,趴在上面,側頭眼睛睜著看著前方。 等章俟海洗完澡出來,看到他還是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章俟海側身坐到床上,輕緩卻穩健的手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背部,雖然沒有任何言語,但是力道剛剛好的拍扶,合著秦深的心跳,慢慢安撫著他的心。 過了一會兒,也許是半小時也許僅僅只是幾分鐘,秦深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側過身,彎起了腿,把自己彎成了一只蝦子,伸手摟住章俟海的腰,章俟海配合他徹底坐到床上,讓他摟得更加方便和舒服一些。 “苗苗抓著水果刀扎進眼睛里那一幕,一直在腦海里出現,循環播放,我讓它停,大腦不受我的控制,怎么也停不下來?!?/br> 章俟海彎腰,伸手抱住秦深的上半身將他拉到自己的腿上,“這孩子沒有徹底向黑暗妥協,她不想傷害你。蘭德起醫術高明,水果刀拔了出來,她的眼睛保住了,我們還可以問問青龍神君,問問他有什么恢復視力的辦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嗯?!鼻厣钐痤^,把臉埋在章俟海的懷里,悶悶的應了一聲。喜愛的meimei在眼前往自己眼睛里捅刀子,秦深想這應該會成為自己的夢靨,不過會深埋在心底,因為那一幕并不是恐怖的具象化表現。 ………… …… 時鐘敲響十二點,睡夢中的秦深突然睜開了雙眼,看著面前的黑暗,他的耳邊是冰裂的聲響,有悠長悠長的螺號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三途河破冰了。 小心地將章俟海搭在自己腰間的手拿了下來,秦深躡手躡腳地掀開了被子側身,雙腳落地彎腰將床邊的拖鞋提在了手上,站了起來,質量極好的床墊沒有發出任何“吱嘎”聲響,他踮著腳,慢慢地挪到了門口轉動把手打開門,飛快地穿了過去進入客廳,轉身合上房門。 踮著的腳踩實地面,秦深放下了拖鞋走到門口,想了想還是換了一雙運動鞋,打開門往西北角的樓梯那邊去。 穿過了樓梯,鼻尖縈繞著彼岸花的香味,他快步來到了小院,抬頭看天,皓潔的月高懸,清輝撒遍這個世界,讓三界交匯處看起來并不那么漆黑。一邊,虛度原上寒風不斷、大雪紛飛,下了一冬的雪在邊界處堆積,已經比他一個人還要高,不知道春暖花開的時候積雪融化,虛度原上會不會發洪水,客棧需不需要采取什么應對措施,以防大水會穿過結界沖擊客棧。 中間,彼岸花在嚴冬冷冽的風中變得脆弱,大風刮過,不時將枝頭葉間的花朵吹落,色如烈火的絲狀花瓣被寒風裹挾,在空中飄飛、碎裂,零落在泥土上,化為塵土、滋養這片大地。 大片彼岸花的另一邊,是三途河。 秦深裹緊了身上單薄的睡衣,出來的時候怕打擾到章俟海睡覺,他就沒有去小沙發上拿厚點兒的家居服出來。 三界交匯處酷烈的極端天氣,就連天帝法印也無法全然阻止,小院內溫度挺低,也就五六度的樣子吧。 秦深看著三途河的方向,考慮是現在轉身回去繼續睡覺,還是走出結界,靠近了看這壯觀的一幕。 一件厚實的羽絨服披上了肩頭,秦深扭頭看到章俟海,“把你吵醒了?!?/br> 章俟海是穿著羽絨服和厚實長褲出來的,手上還拿著秦深的,他搖搖頭,“你出去的時候沒有發出什么聲音,但你不在身邊,我就自然而然醒了?!?/br> 秦深莞爾一笑,“那以前我晚上起夜的時候,你也立刻就醒了?!?/br> “是啊?!闭沦购@硭斎坏卣f。 “幸好幸好,除非睡覺前喝了水,我這種占了枕頭就睡的習慣很少起夜,沒有讓你睡睡醒醒?!?/br> “我的榮幸?!?/br> 秦深接過褲子,是一條厚的家居褲,不用脫掉身上的睡褲再穿,直接套在了外面,又穿好了羽絨服,他拉過章俟海的手說:“走,我們去欣賞大自然的狀況?!?/br> 青龍神君刻制了符箓的鱗片他們找了細繩穿過,掛在脖子上當了護身符使用,所以隨時隨地都可以進行環境惡劣的交匯處,不用擔心受到傷害。 二人穿過花叢,走上了望鄉津渡的棧橋,沒有太敢深入,抓魚時候遇到的大黑影秦深還記憶猶新。 站在棧橋上,周身是冰寒卻并不急促的風,冷,卻阻擋不了心中的火熱。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讓人除了驚嘆之外,別無其它情緒。 萬里冰封的三途河厚實的冰面開始皸裂,無數的縫隙沒有始發的源頭,好像是同時出現在冰層上,大者頃刻間就能夠將人吞噬進去、小者也就頭發絲那樣。冰層下,水漲了起來,在流動,寂靜的暗夜中,能夠聽到水流嘩嘩嘩的巨響。 水流從縫隙中蔓延開來,將巨大的厚實冰塊托起,它們在起伏、鼓動,有些冰塊目測超過七八米,巨大的冰層里面凍結著沒來得及躲開的魚,有些魚如兒臂那么長、有些魚巨大如藍鯨。 凍結在冰塊內,成了精美卻殘忍的雕塑。 水流動的更加迅猛,rou眼可見的,冰塊上下浮動的幅度更加巨大,一些小的已經融化進了水中,沒有融化的也被水流帶著流動起來……到最后,千里之內,秦深rou眼可及之處,只能夠看到大型冰塊的身影。 三途河恢復了以往的速度開始流動,水上的冰塊也緩慢的漂浮,帶著里面的魚消失在秦深的視野中。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冰封在冰塊的魚并不是全都是死的,秦深看到,有些在冰塊融化之后迅速恢復了活力游動了起來。 “真是神奇?!北蝗竞拥淖兓鸷车降那厣钯潎@,“一個多小時,冰封的三途河就恢復了流動,太不可思議了?!?/br> 見多識廣的章俟海也為眼前的一幕著迷,“這就是大自然?!?/br> “是啊,這是渺小如人類很難抗拒的?!?/br> 一聲悠長悠長的螺號撕破了黑暗,在遙遠的前方,有一艘寶船逐漸出現在視野中,寶船速度極快,幾息之后就從一點如豆的大小變成了巴掌大,又從巴掌大變成了眼前三層樓的大船。大船放下甲板,有個穿著綠色燈籠褲、紅色小馬甲、頭戴黃色瓜皮小帽的大頭鬼提著燈籠走了下來。 大頭鬼感冒了,不時抽著鼻涕,他嘴巴里哼著不知道哪里的小調,晃動著自己碩大的腦袋靠近秦深。走到近前,提著燈籠的他向秦深作揖行禮,“先生好,樓船今日丑時兩刻靠岸,停留三天三夜,三天后這個時辰離開港口,這段時間就麻煩先生送些茶水?!?/br> “好?!币姷骄眠`的大頭鬼,秦深笑了起來,表示歡迎。抬頭望著大船,不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不是站在樓船內的某個角落正看著自己。 心中一動,他突然揚聲沖著樓船大喊,“爸爸,我是秦深,新年快樂!” 和著風,他的聲音傳遍了樓船的每一個角落。 久久等不到任何回應,秦深失落地搖搖頭,早知道是這個結果的,又失望什么呢?!按箢^鬼,你們需要指定什么菜品嗎,我……” “新年快樂?!?/br> 秦深驀地扭頭看向大船,視線在船上上上下下地掃了一圈,遺憾地什么身影都沒有發現。但這句回祝是真實存在的,秦深的親爸爸秦言正站在樓船的某個角落內看著他,注視著自己的兒子。 一想到這一點,秦深就興奮地踮了踮腳,他的手在空中胡亂地抓了幾下,因為太興奮了所以一下子沒有抓到章俟海的手,還是章俟海主動就將手送上去的。他抓著章俟海的手腕舉起來,“爸爸,給你正式介紹一個人,這是章俟海,我的愛人,我孩子的另一個爸爸。明天帶丟丟來見你,他是我和章俟海的兒子,今年八歲了,你當爺爺啦?!?/br> 樓船上一陣沉默,什么聲音都沒有。 不過秦深并不介意,他笑著繼續說:“客棧里還是爸爸mama挖的薺菜,明天給你做薺菜大餛飩吃,mama知道你來了,一定會非常高興的。我和俟海先回去睡覺了,你也早點兒休息,晚安?!?/br> 過了片刻,方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晚安?!?/br> 這是巨大的突破,樓船上的秦言終于開口,那離下船又有多遠呢。 大力擺手和渡船說了再見的秦深哼著大頭鬼剛才哼著的曲調,他問了,這是一首童謠,內容很簡單——寶寶睡呀,娘親就在,天上月兒、屋外星星,護著你呀,我的寶貝。 進了室內之后,今天終于有了一個好消息的秦深嘴角一直翹著,他興奮地和章俟海說:“mama知道了他弟弟過來,一定會非常開心的?!?/br> 說到底,出生不久就拋棄他的秦言,秦深對他并沒有太大的感情,知道他來了會如此興奮,完全是因為mama秦靜期盼著自己的弟弟到來。 秦深和章俟海去睡了,樓船上,倚欄而立的秦言迎著風眺望不遠處的客棧,巨大地屹立在三界交匯處的客棧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里面也有著自己的親人,真的很想見見他們。 秦言的身后,躬身站立著的渡船管家還是那副可怖的摸樣,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長毛、突出的吻部里有尖利的牙齒從厚實的上唇中伸出來抵著下唇,就算只是簡單、放松地站著,葛麻質地的短袖被肌rou撐得繃緊、絲質的肥大下褲包不住腿部壯碩發達的肌rou。 管家一雙銅鈴似的大眼直直地看著渡船主人的后背,雙瞳的眼睛里有著異樣的情緒,他的聲音意外的好聽,如高山流水潺潺有聲、似清輝冷月平平靜靜,他說:“想念他們,就下船去看看吧?!?/br> “不行?!鼻匮詧远ǖ負u頭,“今年過年的時候你又不是沒有看見,和我打賭的男人說,只要我下船,他會蕩平客棧內所有人。他可是蔡玉涙,東方鬼帝,他有這個能力?!?/br> 管家微不可查等地嘆息一聲,“我的主人,他只是一方鬼地而已,并沒有強悍到可以毀掉整個客棧?!?/br> “不?!鼻匮該u頭,望著奔流不息地三途河,幽幽地說道:“對于你們來說,他只是一方鬼帝,統御著酆都而已,但對于普通人,那是強大、可怕的生物,他能夠逼著我承諾下賭注,就有辦法在我的時候痛下殺手。我,輸不起?!?/br> 輸掉,輸的就是親人的性命。 管家交握在身前的手握得緊了緊,試探性地說:“他想要迎娶你,與你賭,只是讓你軟下態度,答應他的要求。只要答應了,就能夠和你的家人見面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