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可以用蠱蟲抵現,阿蠻又笑嘻嘻了起來,招呼著阿才和哥哥放下背簍,她從里面找出沒有在大集里面賣掉的蠱蟲,全都擺在吧臺上,壇蓋被一一打開,露出里面蠱蟲的真容。 秦深抽抽嘴角,他算是知道為什么賣不掉了,這么大的個頭傻子才會心甘情愿吞下去。 下蠱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事兒,大個的都是殘次品,除非有人真愛吃蟲子,不然沒人買。 因此,這些蠱蟲不值錢,秦深關掉天網app說:“這些蠱蟲加在一塊兒可以開兩個單間,住一天?!?/br> “哦耶?!弊约簺]有賣出去一只的蠱蟲有了大作用,阿蠻高興地原地跳了一下,“哥哥和阿才哥住一間,我住一間,完美的解決了?!?/br> 阿烈咧嘴揉著meimei的腦袋,故意逗弄她,“明明是我和你住一間,讓阿才一個人住?!?/br> 阿蠻拍開哥哥的手哼哼,“人家是女孩子,和你們不一樣?!?/br> 阿才笑著搖搖頭,不理這對胡鬧的兄弟,他對秦深解釋這些蠱蟲的用處,“吃就算了,阿蠻開玩笑的,有些蠱煉制的時候會喂養毒蟲毒草,當菜吃會死人的。這種硬殼的蠱不愛移動,有自己的地盤,可以放在菜地里,會吃掉害蟲。這種白色軟體的,會吃腐殖物,解決廚余垃圾。這種黑色的蟲,它的口器很厲害,能夠啃很多硬東西……” 阿才一一講解,在一邊的六娘受不了了,嫌棄地搓著胳臂,轉身進了廚房,她是蜘蛛,可真沒有吃蟲子的愛好,她們的食譜里只有大型動物。 進了廚房,锃亮的抽油煙機外殼上倒映出自己的臉,六娘將劉海撥弄了一下,風情萬種的美人自言自語道:“和小姑娘家家真是沒法比了?!?/br> 大堂內,白目的七八歲女娃娃惡聲惡氣地打斷占著吧臺前位置的那群人,“喂喂喂,你們夠了啊,巴拉巴拉的煩不煩?!?/br> 阿才拉過兩個師弟師妹,不讓他們與女娃娃起沖突,他能夠感覺得到女娃娃很強,不是他們可以對付的。 從秦深手上拿過鑰匙,師兄妹三人在王樂彬的帶領下去了房間,最近都是湊合著過的,能夠睡上舒服的大床,對他們來說誘惑很大。 吧臺前的空了下來之后,白目小蘿莉昂著下巴,“哼哼”著走上前,個子不高、脾氣不小,“我不住店,來找人,找一個負心漢?!?/br> “嗯?”秦深疑惑了一下,“找誰?” “找個手上有劍的男人……咕咕咕……”驚鴻的嘴巴里冒出一堆好似肥皂泡泡的東西,肥肥胖胖的小身子開始膨脹,像是在充氣的氣球,整個人隨著“氣體”的進入,雙腳離地,飛了起來。 身體鼓脹,小女娃的手腳卻沒有太大的變化,浮在了半空中的他努力舞動著雙手、雙腳,極力控制著自己的平衡。 這一系列變化來的突然,秦深都懵了,耳邊不斷有“咕嚕?!钡穆曇?,他反應了過來,急忙從吧臺后面繞了出去跳了一下勾住小女娃的腳,“臥艸,這是怎么回事兒?六娘,六娘,客人要炸啦!” “嘭——” 隨著秦深的那個“炸”字,小女娃真的炸了,秦深手上一松,離地一掌高的他落了下來。四周紙片紛飛,他呆愣愣地接住一張紙片,掌心大的紙片上一只眼睛正對著自己的,眼睛只是畫了眼眶并沒有點上瞳仁。 沒有鮮血淋漓、血rou亂飛,炸裂開的小女娃變成了一地的碎紙片和一個黑色的高大虛影。 黑色虛影懸空在秦深的對面,黑影像是像素不高的模糊照片,只能夠勉強分清楚哪里是頭、哪里是身子、哪里是四肢,此刻這個黑影傲慢地昂首,雙臂環抱于胸前,臉上一雙白目最為突出。 大堂內的動靜早就將客棧內其他人給吸引了出來,去上了個廁所出來的章俟海掃了一眼黑色的虛影,走到秦深身邊,看他一頭霧水,一會兒看看手上的紙片、一會會兒看看虛影,關切地問他:“怎么了?我聽到‘嘭’的好大一聲,你沒有受傷吧?” “沒?!鼻厣顡狭艘幌履X袋,“就是有些混亂,小女娃娃大變身成了個男人?喂,你究竟是誰?” 秦深和章俟海的目光一同放到虛影的身上,虛影傲嬌地“哼”了一聲,“有了男人就忘了我,真是負心漢?!?/br> “呃?你說我?”秦深伸出手指指著自己,被冠上負心漢的稱呼,真是相當神奇的體驗。 “起開?!碧撚按拄數厝グ抢厣?,一雙白目控訴地盯著章俟海,“你得到了我的身體,就不想要我的人了嗎,負心漢,枉我在人間找你幾百年。早知道你背著我在外面浪,我就隨便找個人托付終生算了?!?/br> “???”秦深驚恐地看章俟海和虛影,他被小三了?! 章俟海不顧自己受傷的胳臂,一手摟住秦深、一手去推虛影,義正言辭地為自己說話,“秦深,我不認識他?!?/br> “輪回轉世就想當做不認識了,男人心真是善變?!碧撚翱卦V,說出了個驚天大消息,“你的前世是我的主人,我的好主人你守著王爺少少個歲月,一輪回轉世就說變就變,渣!” “荒唐,什么轉世輪回,我根本不認識你!” 虛影聽到了,受傷地連連后退,“你拿著我的身體竟然說不認識我?!早知道昨天讓人把你捅死算了?!?/br> “身體?昨天?”腦海中靈光一閃,章俟?;腥淮笪?,“你是那把劍鞘!”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驚鴻?!?/br> 驚鴻傲嬌地點點頭,狀似云淡風輕地撫了一下自己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哼,終于想起我是誰了,我是不會原諒你的。你竟然背叛了心中所愛和別人在一起了,渣男?!?/br> 章俟海眉頭輕擰,“昨天多謝你出手相助,可我并不認識你。至于背叛心中所愛,那根本是無稽之談?!?/br> 驚鴻瞪大了眼睛,憤怒地開始暴走,氣哼哼地念叨著“負心漢”、“霸占我的身體,不要我的人”、“背叛王爺”……在原地來回飄了一會兒,驚鴻的脖子以極為夸張的角度扭了過來,一雙白目直勾勾地看著秦深二人,“我的劍身、劍鞘都在客棧,拿出來?!?/br> 腦袋未動,驚鴻的身體扭轉了過來,他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說:“把劍拿出來,我就給你們講一個故事,一個關于我主人的故事?!甭犃斯适逻€要在一起,我服。 莫名的,秦深覺得心臟漏跳了一拍,覺得喉嚨干澀的他想起了之前師兄給他郵寄來的包裹,是在湖伯墓內發現的一些沒有考古研究和販賣價值的老東西,酒壇子們的老大寶貝便是在這個包裹內發現,與酒壇子一起來的還有一把殘損的劍。 聽到驚鴻說劍身在客棧,隨手放進倉庫還沒有來得及研究的殘劍就蹦到了腦海內。 他啞著嗓子說:“你等等,我進去拿?!?/br> 秦深轉身要去倉庫,手被拽住,他順著自己的手臂看到另外一人的手,手指修長有力、抓著自己的力道十分堅定。掙脫開這只手,秦深順著這只手一直往上看,看到章俟海的臉,一向鎮定的他難得露出了慌張。秦深扯著嘴角無力地笑了笑,“我去里面拿東西,很快就來?!?/br> 抱臂在一旁的驚鴻陰陽怪氣地說:“哼哼,我的主人一顆心都在王爺身上的,你算哪根蔥,哼哼,男小三?!?/br> 被小三的秦深,“……” 額頭上青筋彈動的章俟海頭也不回地吼:“你給我閉嘴?!?/br> 驚鴻憋屈地閉上嘴巴,扭頭用力地哼了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秦深?!闭沦购F砬蟮睾扒厣?,聽起來很可憐。 因為莫名其妙出現的一個人,因為對方莫名其妙的話就遷怒章俟?!厣钭隽艘粋€深呼吸,越是在乎就越是容易被影響,他反手抓住章俟海的手,“走吧,隨我一起去拿,你好好護著自己的右手,傷口不要裂了。等這件事情弄清楚了,我去問青龍神君要金瘡藥,讓傷口早點兒好?!?/br> 肩頭的傷口估計裂開了,一跳一跳的疼,章俟海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們二人去取劍,大堂內虛影驚鴻飄了一會兒,看看桌椅不滿意、說是太舊,看看吧臺不滿意、說是沒新意,看看吧臺后面的六娘不滿意、說是太女人…… 拿出了一碟瓜子準備當個合格的吃瓜群眾的六娘,“……”美目一瞪,纖細白嫩的手翻轉,黑色火焰在掌心中翻騰,一把刀刃泛著綠光的菜刀在火焰中出現,紅唇微啟,冷冷的聲音警告驚鴻,“別妄想在客棧內胡來,老板被你的話亂了心神,那是因為他在乎,可我不。膽敢傷害他……” 鮮紅的舌尖舔了一下血色的唇,六娘輕描淡寫地說:“我不介意吃個器靈加餐?!?/br> “你敢!”驚鴻身周的風有了實體,輕煙一般,開始旋轉,在風眼中驚鴻的身影變得飄忽而危險,“我的主人心心念念著他的心上人,他現在只不過是誤入歧途,我要為他導正方向?!?/br> 六娘氣勢猛地上漲,烈烈火焰翻騰,“你就算是說的是真的,但那也是前世的事情,與今生無關。一個都快消散的器靈,拿什么囂張!” “前世今生乃是一體,你在狡辯?!?/br> 驚鴻身周的風擰成一股,如利劍刺向六娘,六娘不閃不躲,眼看著風劍要刺到六娘身上,“呲”一聲,來勢洶洶的風刃消散于無,歸寂于空氣。 驚鴻傻眼了,不敢置信地說:“我,我昨晚明明可以駕馭風了,一間捅穿了蛇妖?!?/br> 收回了妖力,六娘撐著吧臺嗑瓜子,“因為你本事不夠?!毙睦锩嫱低邓闪艘豢跉?,剛才的風刃要是真的刺過來,她未必能夠接住,很大程度會受傷。 器靈之事,六娘知道的不多,所以還真是弄不懂驚鴻的情況。 再次回到大堂,秦深和章俟??吹搅镩e閑地嗑瓜子欣賞團團轉、懷疑人生的驚鴻。 “……他是不是傻啊?!北灰粋€傻子的話影響了,秦深覺得自己也挺傻的。 章俟海用力握住秦深的手,說:“所以他說的話不要信?!?/br> “我知道?!鼻厣钚α艘幌?,對自己也是對章俟海說:“相信現在的我們,真有前世,那也是虛無縹緲的,前世的你又不是真正的你?!?/br> 章俟海的手上拿著劍鞘,褪去銹蝕劍鞘中正大氣、內斂光華,簡單、深刻的花紋纏繞全身,花紋線條如捉摸不透的風一般飄忽不定。 秦深拿出來的劍,是一把被歲月侵蝕掉的殘劍,確切地說已經不能夠稱之為劍了,劍柄消失、劍刃不在,毫無鋒芒,只能夠用布包著捧出來,否則稍微用力就會將本就毀朽的劍身弄得更加殘破。 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面上,秦深向后面退了一步,說:“劍來了?!?/br> 陷入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中的驚鴻反應了過來,撲到桌子上看著自己的身體,“媽呀,壞成這個德性了。將軍,給我血,恢復劍?!?/br> 驚鴻并不是普通的凡劍,而是生了靈智的器靈,與主人心意相通,無論殘損成什么樣子,只要得到主人的養護,都可以恢復本來樣貌。 他一雙白目只能夠看到模模糊糊的世界,感應世界的是自己的感知,他從章俟海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是他的主人。 章俟??咕?,昨晚帶血的手握住劍鞘發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難道他真有什么前世今生? 驚鴻白目轉動,看著章俟海,用蠱惑的聲音說:“只有我的主人可以恢復殘劍,你試一試就知道是不是他了,來啊,一試便知。事實勝于雄辯,比我說一千句一萬句都管用,也比你自己在心里面反復否定有用?!?/br> 章俟海抿了抿唇,往前踏出去一步,左手抬起伸進衣領內,指尖觸碰到右肩,傷口崩裂,有濕潤的血滲透了出來。 左手拿出來,指頭上的鮮紅刺目,秦深驚覺章俟海的傷口裂開了,哪里還顧慮什么前世今生,“我去拿藥箱?!?/br> 章俟海攔住他,“不用,只是有些裂開而已?!闭粗闹讣獍丛跉垊ι?,他說:“先不忙著處理?!?/br> 話音一落,放置在桌子上的殘劍發出嗡鳴,銹蝕刷刷刷向下掉落,大堂內的風以殘劍為中心開始旋轉、聚攏,如輕紗一般顯出了實體,清越低沉的龍吟聲好似跨過了歲月長河、從亙古久遠之前傳來。 不知不覺間,章俟海發現自己不在客棧大堂,而是身處一座庭院內,他身穿盔甲、手握長劍,在小橋流水的江南風景中龍行虎步。身子知道怎么在這座精致秀雅的庭院中行走,穿過回廊、走過花樹,經過重重樓宇,從月亮門內跨出去,眼前豁然開朗,空曠的花園內只有寥寥幾棵玉蘭花樹,正值玉蘭花開,青白片片,煞是好看。 但景色再美也美不過在花樹下作畫的人,他瞪大著眼睛,努力要去看清楚那人的長相,卻如云遮霧繞,什么都看不見。 那人很愛笑,清亮的眸子里滿是輕松愜意地恬然笑意,他穿著圓領直綴長袍,腰間懸掛著一枚青色的滴淚狀玉墜,玉墜在陽光下通透瑩潤,在月色長袍上投下水般波紋。 “阿海,你過來?!蹦侨藳_著章俟海招招手,隨和的聲音說著,“你過來看看我的玉蘭花畫的怎么樣?!?/br> 滿身的肅殺在靠近男人時蕩然無存,平和的章俟海逐漸靠近桌案,努力盯著男人的摸樣看,一無所獲,什么都看不見。 “阿海,你看我干什么,看畫呀,我畫的怎么樣?” 章俟海去看畫,忍不住笑了,男人的畫作只能夠用小兒涂鴉來形容。 男人扔掉了畫筆,拽著自己的玉墜把玩,“哈哈,你終于笑了,我的阿海就應該多笑笑,整天不笑都像是個老頭子了。不過,你本來就比我大,就是小老頭兒,以后不叫你阿海了,喊你老章?!?/br> 章俟海的雙眼酸澀,張開口,一個名字就在嘴邊卻怎么都喊不出口。 拽著墜子的男人絮絮地抱怨,“我說了把墜子做成玉蘭花瓣的,他們給我弄成滴淚狀,不過不怪匠戶了,他們是按照我畫的圖紙畫的。來,老章,這枚墜子你以后就戴著,可千萬不要掉了呀?!?/br> 一陣風,卷起無數的玉蘭花瓣,紛紛揚揚,風大迷了眼,章俟海抬手擋住眼睛再睜開周遭的場景又發生了變化,他懷里面抱著一個人騎在馬上,速度極快地奔波。 血水順著額頭滑到眼前,讓眼睛里的世界滿布血色。 一眼看去數不清的敵人向他們包圍、靠攏,他們周圍的護衛不斷減少,幾近于無。 沒有沖天的喊殺聲,只有刀劍刺入身體的沉悶響動,護衛又倒下去一個。 懷中的男人氣息微弱,斷如游絲,“老章,不用管我了,你快逃?;适迓犘判g士之言,認為我會奪走皇位,咳咳,我只想帶著你們游遍江湖,離朝廷廟堂遠遠的,咳咳,對他那個位置不感興趣?!?/br> 章俟海心中叫囂著,讓他不要說話了,他們會沖出去,沖不出去也一起死。冷然的一張臉、凍住了一張嘴,心中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將軍,你帶著王爺先走,我來殿后?!弊詈笠幻o衛擋在他們身前,阻攔著千萬萬馬。 章俟海聽到的自己的聲音說:“保重?!?/br> 勒緊韁繩,一騎兩人如離弦之箭沖進了山林,身后追兵緊咬不放,到了山窮水盡之時,突然馬兒一腳踏空,章俟海將懷中的人摟進懷中一同跌進了一個古墓。 一枚滴淚狀玉墜從他領口處滑了出來,掉在古墓入口的土壤上,章俟海只來得及看它便掉進墓中,沒有時間去拿它了。 在墓室內跌跌撞撞,一路攜帶的包袱掉了、佩劍掉了……進入主墓室,黑暗中章俟海知道自己推走了墓主人的棺槨,將懷中的人放在了正位上。撫摸著這人的臉龐,沒有了任何氣息的人兒他依然會守護到底,強撐著站了起來,以守護之姿站在一側,“我不會獨自逃生,我寧愿為你而死?!?/br> 在墓室外,皇帝請來的術士封住了墓門,扭轉了墓中本來的陣法走向形成困陣,封印住會搶奪皇位的亡魂。 天命扭轉,人間氣運隨著中興之主被封印進了湖伯墓中,數年后一只九尾白狐途經此地,撿到了玉墜;又幾十年,會有一只白虎追著山魈進入這片山林,誤入陣法之后強行破陣…… 無數紛亂的玉蘭花瓣在風中零零落落,那個會叫著老章的聲音兜兜轉轉又來到了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