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但到底是地主家的后人,還是比莊戶人家鬼道一點。 一家人嘁嘁喳喳的商量之后,對曹行知說,“不是不能賣,但你把我這瓶子買走了,我拿啥插雞毛撣子?” 一聽這說法,顧朝暉忍不住笑出聲來。 曹行知也是無語,又從包里拿出三十塊錢,道,“這些錢,你們拿去買撣瓶吧?!?/br> 沒想到城里人這么大方,只不過還了一次價,就給加了三十塊錢。 那家人嘗到甜頭,還想再還價,但這次顧朝暉卻不打算松口了,還沒等曹行知說話,他便道,“曹大哥,這樣的東西,咱們去別的村子也能收到,何必在這里拿?再說這次咱們收的東西也夠多了,這對瓶子要不要也無所謂?!?/br> 聞言,曹行知點點頭,把本來要摸向錢包的手又收了回來,應和道,“也對,再說這瓶子太大,也不好拿,咱們還是看看再說吧?!?/br> 一聽這兩人要走,買賣要黃,那家人急得跳下炕就去追,還拼命拉著兩人不讓走,到底最后二百三十塊錢成交了,還送了他們一筐雞蛋。 從這家出來的時候,曹行知打趣顧朝暉,“你這小子,愛恨分明啊?!?/br> 顧朝暉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兩人繼續向前。 臨到中午的時候,兩人又到了一家,這家據村長說是他們村有名的“知識分子”了。 祖上還出過舉人,即使后來沒落了,也一直是他們村的教書先生,在村里很有威望。 可惜現在無論什么職業,一律一視同仁,教書先生家也有實際困難,家里三個孩子,一個小學,一個初中,一個高中。 三個還都是小子,他家還沒多少地,羊也養的不好,就連雞下蛋都比別人家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兒。 村里的孩子都是他教大的,因此,即使大家生活都不富裕,但村人也會多少接濟他們家一下,有時候是小半袋苞米面,有時候是蕎面、綠豆。 可這根本不解決實際問題,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何況教書先生家是三個小子! 昨天,他也拿著家里的“老舊”東西去村長家了,可惜顧朝暉他們沒看上,最后也就沒要。 沒想到今天這兩人還能登門。 顧朝暉和曹行知雖然在教書先生家受到熱情接待,但對方表示,實在沒啥好東西能變賣。 因為收了一對雙耳瓷瓶,兩人此行目的已經達到,也就不著急了,此時還便有空跟教書先生嘮一會兒閑話。 教書先生的見識確實比莊稼漢多,說起村里的歷史,頭頭是道,說起自己的祖上,也是驕傲不已。 興之所至,他還主動翻出了家里的一些古舊書籍給二人看,說這些都是他們家傳下來的。 顧朝暉一看,很是驚喜,雖然古本多有破損,但難能可貴的是,其中部分古本竟是漢語和少數民族語言并存,正面是漢語,背面則是少數民族語言的翻譯內容。 不過曹行知對這些書表現得倒是興趣不大,他一直在和教書先生攀談,顧朝暉則趕緊拿出白手套帶好,逐頁翻閱。 看顧朝暉對這些東西感興趣,教書先生不禁問道,“這些書也值錢?” 顧朝暉點點頭,“你要是有意想賣,我可以收,你要是舍不得,我少收幾本也行?!?/br> 曹行知雖然走南闖北,收了不少好東西,但他從沒收過古書、古本一類的東西,因為這類東西不好保存,一旦霉變或者破損之后,價值便會大打折扣。 因此他忍不住勸顧朝暉,道,“小顧,這些東西咱們帶走也不方便?!?/br> 顧朝暉知道他只不過是給自己找個借口,估計是怕自己賠本,明白對方的好意,顧朝暉笑著回道,“曹大哥,我真的挺喜歡這些東西?!?/br> 看他心意堅決,曹行知也沒再攔他。 雖然那教書先生有些心疼,不太舍得買,可一想到家里的現實情況,再看顧朝暉遞過來的一百塊錢,他頓時氣短了。 走的時候,教書先生一路將他們送到了村長家里。 到了村長家,午飯已經上了桌,顧朝暉將從富戶家里拿來的一筐雞蛋分了那教書先生一半,剩下的一半給了村長一家。 吃飯過后,兩人躺在炕上歇晌。 一時睡不著,說起了收古書的事兒,顧朝暉道,“曹大哥,不怕你笑話,雖然我是行外人,但感覺這古書,古本的收藏應該很有前景,不過就像你說的,可能保存起來不容易?!?/br> 曹行知道,“前景嘛,這個倒是不好說,因為古書古本不比名家書畫,即使有價值,也非常有限,除非是孤本,但孤本往往可遇不可求。像你今天收的東西,其實更適合送到博物館珍藏,我看里面寫的盡是些當地歷史。其實咱們普通人收這些東西,升值潛力并不大?!?/br> 能得曹行知這么知心交底的一番話,顧朝暉覺得自己這書沒白收,也算長了經驗了,不過他也沒后悔,這古書古本對于他的吸引力,遠比那些瓶瓶罐罐大得多。 兩人小睡了半小時,然后又翻身起來,繼續去走訪了,最后一下午的時間,說不定還能有什么意外之喜也說不定。 可惜,這一下午,他們雖然走了四、五戶人家,卻沒有什么收獲。 等往村長家返的時候,曹行知看著顧朝暉略微失望的神色,笑道,“小顧,如果你舍不得那副馬鞍,那雙耳瓷瓶也夠你的學費了。不是每次下鄉都能有收獲的,咱倆這次還算運氣不錯呢,我有一次連著三四個月都沒收到像樣的東西?!?/br> 聽曹行知要把后來收到雙耳瓷瓶也算到自己名下,顧朝暉哪能認下。 他趕緊擺手,正要推辭,忽然旁邊一直在踢石頭的幾個小孩,冒冒失失的將一塊石頭踢到了他的腿上,疼得他也顧不上說話了。 幾個小孩一看闖了禍,趕緊拔腿就跑,顧朝暉當然沒想跟孩子計較,但這下子著實太狠,他卷起褲腿一看,竟然已經一片烏紫了。 曹行知趕緊攙他,道,“走,咱們趕緊回村長家,我給你好好看看,這天也快黑了,外面實在看不清楚?!?/br> 顧朝暉聞言便自己掙扎著要從地上站起來,可一抬頭,他瞅見了剛才砸中自己的那塊石頭,趕緊喊住曹行知。 “曹大哥,你快看!” 曹行知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可那里除了一塊石頭,什么都沒有,有什么好看的? 他納悶問道,“怎么了?” 顧朝暉趕緊爬過去,把那石頭撿起來給他瞧。 原來,那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塊極其結實的土坷垃。 按說,這土坷垃砸到身上不會有這么大的殺傷力,可剛才砸中顧朝暉的卻是土坷垃里面藏著的東西。 那東西露了一個圓潤的金屬部分出來,正是那部分砸中了顧朝暉,所以才讓他疼痛難忍。 而砸中他之后,那東西旁邊的土也掉了不少,更多的金屬部分呈現出來。 可天色漸黑,離得遠了,曹行知剛才便沒看清楚,這時候顧朝暉給他舉到眼前,他才看明白。 這一看,他比顧朝暉還激動,立即攙扶起地上的顧朝暉,道,“走,小顧,咱們先回去,這事兒你可千萬別漏,等明天咱們回城里再說?!?/br> 聽他語氣,顧朝暉也感覺出這東西非比尋常,回到村長家之后,兩人收斂好情緒,一點沒表露,正常吃飯、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村長幫他們找來了一輛牛車,又給他們裝了很多土產,村里人聽說他倆要走,也都自發的跟著出來,站在村口相送。 兩人堅決不要土產,主要是帶不了,現在收得這些東西都能把吉普車裝滿了,更別說這些東西。 跟大伙在村口推讓了好幾番,又一一握手話別之后,等他們出發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多鐘了。 待牛車將他們送到吉普車暫放的村子,已經過了中午。 幸好兩人帶了村長媳婦兒給烙好的大餅和咸菜,就和趕車的村民在邊趕路邊對付了一口午飯。等下了牛車,他倆給趕牛車的村民留下三塊錢,那人千恩萬謝的走了。 倆人沒敢停歇,裝好了吉普車,趕緊馬不停蹄的出了。 就這么連續不斷的趕路,終于趕在天徹底黑透之前到了家。 曹行知本想讓顧朝暉到自己家里住一夜,好方便兩人明天繼續辦后續的事,可顧朝暉惦記著家里,執意要回。 沒辦法,兩人約好了第二天的見面時間,曹行知便將他先送了回去。 黑燈瞎火的,院外面突然響起了敲門聲,一直在家焦急等待的林蔭萌趕緊拿上手電筒沖了出去。 林母在炕上喊她,“別急,問問是誰再開門?!?/br> 林蔭萌嘴里答應著,腳下卻沒停,到了門口之后,一邊抬門栓,一邊問道,“是誰?” 顧朝暉含笑的聲音傳來,“媳婦兒,是我?!?/br> 聽到盼望已久的聲音,林蔭萌趕緊抬了門栓,把門拉開。 見了媳婦兒的面,顧朝暉立即忘了一身的疲憊,上前就將林蔭萌給抱了起來,笑著問,“想我了沒?媳婦兒,我可想死你了?!?/br> 說完,沒容林蔭萌反應,摟住她就親了一回。 兩人趁著天黑,在門口親熱了片刻,解了少許相思之情,這才一起牽著手進了屋里。 見到丈母娘,先是問了一番路上是否平安,順利,然后林母和林蔭萌便開始給他準備熱水,讓他去洗漱。 顧朝暉洗漱、換衣服的功夫,晚飯也同時擺上了桌。 雖然只有三、四天沒見面,但一家人卻感覺有說不完的話。 飯桌上,顧朝暉給媳婦兒和丈母娘詳細講了這次下鄉的情況,除了說到收古董的事兒,還說了鄉下生活怎樣艱苦困難,更講了呼格吉勒圖家的情況,還有他送的馬鞍。 聽到他們收古董的趣事,娘兩個還笑得挺開心,不斷地問東問西。 可聽說村長家還在吃野菜湯,村里到處都是光著屁股、穿不起褲子的小孩,而呼格的母親得了重病,甚至沒有看病的路費,娘兩個便禁不住唏噓嘆氣。 林蔭萌更是說道,“朝暉,等咱們手頭寬裕點,給他們捐點錢過去吧。我明天就收拾收拾家里的舊衣服,先給他們郵寄過去點,能幫多少幫多少吧?!?/br> 顧朝暉聽了,不由緊緊握住媳婦兒的手,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媳婦兒是和自己一樣的心腸,聽了別人的有困難,就想伸手幫忙。 林母也贊成兩人的做法,尤其聽說呼格還送了他們一副馬鞍,林母便叮囑道,“朝暉,你和那曹大哥商量一下,若是可以,咱們把那馬鞍買下來,輕易能不動就別動了,那是人家的傳家寶,輕易肯定是不會變賣的,否則手里那么缺錢,你們第一次收東西的時候,他們肯定該賣就賣了?!?/br> 顧朝暉和丈母娘的想法一致,他點點頭道,“媽,等我明天去了,跟曹大哥商量商量。咱們家不指望收古董賺錢,我對這些事兒也不感興趣,這次只要湊夠了出國的費用,其他的東西我都不要,只要那副馬鞍,看看曹大哥能不能同意吧?!?/br> 一家人說完了閑話,時間也不早了,再加上顧朝暉趕了一天的路,也確實累壞了,剛才進門能說這么半天話,也是見到家人之后的一股興奮勁兒支撐著,這時候勁頭過了,他感覺胳膊和腿都沉重不已,洗著腳的時候,他都覺得坐不住了,直接靠在被子垛上,看著林蔭萌對著鏡子拆頭發。 林蔭萌一邊梳洗,一邊跟他說著話,只聽到顧朝暉在那邊“嗯,嗯,好?!钡膽椭?。 她便笑著說,“你是不是累了?洗完腳趕緊休息吧”,說完就去拿了洗腳巾遞過去,再轉頭的時候,發現愛人已經打上了均勻的小呼嚕,睡得手都垂了下去。 林蔭萌覺得又好笑又心疼,輕手輕腳的幫他擦了擦腳,然后自己爬上床,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他拖到床里,給他蓋被子的時候,顧朝暉強撐著睜開一條眼縫,道,“我是不是睡著了?” 可還沒等林蔭萌答他,小呼嚕又響起來了。 林蔭萌笑著摸了摸他冒著青色胡茬的下巴,看著他眼下的陰影,不由心底綿軟,上前抱住他的頭臉,輕輕吻了幾下,愛意和相思卻更加濃烈。 第二天,顧朝暉又是早早就出了門,林蔭萌看著他叼著個饅頭,一邊往外走一邊穿衣服的身影,忍不住嘆了口氣。 林母見了女兒的樣子,知道她這是心疼丈夫了,便勸道,“男人年輕的時候都想出去闖一闖,再說,年輕的時候不奮斗,啥時候奮斗呢?朝暉是個穩當有分寸的,你也不用擔心?!?/br> 母親說得道理,林蔭萌當然都懂,可看著丈夫為了這個家能有更好的日子,不分晝夜的奔波,她哪能不心疼呢? 這一刻,她心里有了個以前沒有的想法,要是自己也能幫著顧朝暉分擔分擔就好了,這樣他也不會這么辛苦。 顧朝暉倒是沒有媳婦兒想得那么嬌氣,反而覺的現在這樣的日子非常充實也新奇。 他坐公交車來到曹行知的宅子時,對方已經等他多時。 進了屋,兩人也沒多說閑話,直接將這次收來的東西擺了出來。 除了那一對雙耳青瓷瓶,那副馬鞍,還有那個尚不能看出所以然的土坷垃是這次收的大件,剩下的就是一堆零碎的小東西和那些古本了。 曹行知問顧朝暉,“小顧,我先說說自己的想法,你看可不可行?!?/br> “您說,曹大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