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那樣的公子哥還缺對象?可別糊弄我們小林子了,那孩子心實,家里條件也一般,他媽是寡婦,娘倆個相依為命,挺不容易的?!狈冀阌行┆q豫。 “誰說副廠長家的兒子就一定是花花公子了,我那表弟為人正派著呢,那姑娘要真像你說的那么好,沒準就是她的造化,該著她轉了風水,娘兩個該享福了?!?/br> 芳姐不由被說得動心,眼睛也跟著發亮,要是真能把林蔭萌和副廠長家的兒子配成對,她這個介紹人的功勞可不小,到時候想調個清閑的崗位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已經走遠的林蔭萌對這些事兒全然不知,她正一門心思的想著顧朝暉。 越往西北頭走,越荒涼,人也越少,等到了機井房門前的那條主路時,她發現這里和前面熱鬧嘈雜的中心廠區完全是兩個世界。 路兩邊是叢生的野草,如今是隆冬時節,野草枯黃雜亂,處處透著蕭索之氣,讓人看了特別心涼。 林蔭萌一邊走一邊在心里嘆息,眼神都變得黯然了。 當初顧朝暉是多棒的一個小伙子,技術高,干活麻利,人品穩當,長得還精神,別說是她,估計整個精紡車間的未婚姑娘得有一多半都把他當成了意中人。 可是現在呢,不僅大家都繞著他走,而且還被發配到了這么個鬼地方。 她心里有些憤懣,可又知道不應該過多的責怪其他人,真正可惡的也就是車國忠。 林蔭萌一路上都在為顧朝暉打抱不平,等她回過神的時候,發現已經到了機井房門口,敲門之后來開門的果然是意料中的人。 見顧朝暉盯著自己看,林蔭萌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但還沒等顧朝暉問她,她又迅速抬起了頭,眼睛明亮的迎著顧朝暉詢問的眼神,道,“顧工,你認識我么?咱倆是一個車間的?!?/br> 顧朝暉看著眼前落落大方的姑娘,心生疑竇?這人要干啥?一個大姑娘孤身一人跑到這么偏遠的地方,而且看樣子是奔著自己這個“瘋子”來得? “嗯,有印象。你是姓林吧?!鳖櫝瘯煴憩F的很冷淡,他沒露出笑模樣。 畢竟這姑娘來的莫名其妙,經歷過前世今生的種種人情冷暖之后,他已經不指望對方找他是有什么好事兒,最好的結果就是啥事兒沒有才好。 林蔭萌確實沒事兒,但她既然來了,就是“沒事兒找事兒”來得。 顧朝暉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對方,而且眼神還挺露骨,一點沒避諱。 惹得顧朝暉在心里冷笑,敢情這位大小姐是特意過來參觀“瘋子”的? “沒想到你還真記得我?!甭爩Ψ秸J出了自己,林蔭萌才想起來收斂自己有些放肆的眼神,后知后覺的微紅了臉。 “我是林蔭萌,找你有點事?!彼龥]等對方問,便主動說明了來意?!拔蚁虢枘銈儥C井房的測壓表用一用?!?/br> “測壓表?你借那東西干什么?”顧朝暉顯然不太相信她的說辭,也就沒那么痛快答應。 “就是……,我也不知道干啥用,反正就是要借?!绷质a萌實在編不出來瞎話,只好梗著脖子硬借。 她這個態度,顧朝暉反而不好再問了,他又上下打量了林蔭萌幾眼,同時搜索了一番自己上一世的記憶,發現上輩子瘋了之后并沒有關于這個人的記憶。 也許只是巧合吧,對方弄不好真的只是來借測壓表的,是自己緊張過度了。 顧朝暉轉身進了機井房大院,他走在前頭,道,“跟我來吧?!?/br> 林蔭萌看著他微微蹙眉的表情,還以為他不會搭理自己,或者會冷冷呵斥自己一番,沒想到竟然答應了。 她有些高興的跟在他身后。 顧朝暉回身叮囑她,“你別進去了,就在這兒等吧?!?/br> 說完自己進了屋。 林蔭萌在門口看到他進了里面的套間庫房,然后那里傳來稀里嘩啦找東西的聲音,半天沒見人出來。 她就有點著急,心想不會是顧朝暉被東西砸到了吧,便跨進了門檻。 她剛要往庫房走,就聽里面的顧朝暉說,“你稍等一會兒,東西有點多,我剛來還沒弄清位置?!?/br> 林蔭萌聽了他的話,便停住了腳,一低頭,正看見旁邊的暖氣上放著一個敞著蓋的飯盒。 這應該是顧朝暉帶的午飯吧,怎么放到暖氣上了? 她不由舉目四顧,發現機井房里真是簡陋之極,除了幾塊儀表,一部電話,幾乎啥都沒有了。 這么冷的天,紅磚房很透風,可這么大的屋子,就兩片暖氣,不靠到暖氣片上,都感覺不到熱乎氣。 這條件也太艱苦了! 林蔭萌微微顰眉,探手向飯盒觸了觸。 鋁質的飯盒表皮只有點溫吞的熱度,可想里面的飯菜肯定還是涼的。 飯盒里是表皮已經冷硬的包子,還有一塊黑黑咸菜。 林蔭萌的心瞬間揪緊了。 “測壓表找到了……” 還在出神的她被顧朝暉的話嚇了一跳。 第10章 身世 顧朝暉大步走上前,將測壓表遞了過去。 林蔭萌和他四目相對,登時紅了臉,支支吾吾的說,“我……,那個……” 顧朝暉有些奇怪的看著她,“測壓表給你?!闭f著把一個鐵盒子遞到了她手里。 林蔭萌趕緊接過來,她看顧朝暉是單手拿的,下意識的也單手去接,可不想這鐵盒子頗沉,她力氣比不了面前高大的男人,差點一失手落在地上。 顧朝暉也怕機器摔壞,趕緊幫她捧了一下。 兩人的手觸在一起,林蔭萌臊得臉更紅了,連聲“謝謝”都沒顧上說,抱著鐵盒子就跑出了門。 看了看一旁的飯盒,又扭頭望了望消失在小院里的身影,顧朝暉皺了下眉頭。 這姑娘怎么看起來怪怪的? 林蔭萌看似有些主動冒失,不是沒有原因。 她中意顧朝暉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把對方當成傾慕的對象想想則已。 她這一世,打定了注意,一定要和顧朝暉在一起,不管他是瘋是病,都要和他不離不棄。 沒錯,林蔭萌也是重生而來。 上一世,她把對顧朝暉那點纏綿的心思埋在了心底,尤其是當她聽說李曉梅已經和顧朝暉在“熱戀”之后,更是徹底打消了念頭,打算收心去過自己的日子。 男神雖好,但她對自己也有清醒的認識,她家條件不好,自己又比不過李曉梅。而且顧朝暉也本分,不是那種朝三暮四之人,她如果強行插足表白,最后很可能落個身敗名裂的后果,搶不到男神不說,最后還淪為他人的笑柄,倒不如絕了心思,踏實過自己的日子。 剛好,那時新成立的毛紡廠招工,有人到他們廠挖墻腳,想找有經驗的成熟紡織工,林蔭萌為了不讓自己再存幻想,成天看著男神思而不得再干出什么蠢事,干脆跳了槽,去了隔壁的毛紡廠。 去了毛紡廠之后,為了和自己的過去一刀兩斷,她沒再和以前三紡的同事聯系,關于顧朝暉的消息,也刻意不去打聽。 直到她離開五年之后,才聽說顧朝暉在她離開不久之后就出意外瘋了,而李曉梅已經另嫁他人。 林蔭萌不敢相信,偷偷去三紡機井房看過一次顧朝暉。 她發現對方已經神志昏沉,兩眼無神,不到三十歲的人,竟然鬢發已經斑白,更是認不出她,甚至還把她當成李曉梅,痛罵了一番。 她不能接受這樣的打擊,回家的路上心痛至極,渾渾噩噩之際竟出了意外事故,結束了自己充滿遺憾的人生。 但讓林蔭萌沒想到的是,她還能重生回來。 她重生之時,顧朝暉剛瘋不久,已經休了病假,隔壁的毛紡廠正要給她辦入職手續。 再生一世,她怎么可能再留遺憾? 這輩子,就算顧朝暉瘋了,她也要跟他在一起,照顧他,愛護他,不能讓他再像上輩子那樣孤苦無依,可憐瘋癲。 林蔭萌拒絕了毛紡廠的好條件,留在了三紡,等著顧朝暉休假回來,她好找機會接近男神。 所以她才在顧朝暉上班的第二天就急火火的跑去機井房。 雖然第一次和“瘋了”之后的顧朝暉說話,她還有點緊張害羞,但讓人欣喜的是,她發現對方好像瘋得并沒那么厲害,如果能得到悉心的照顧,沒準以后就能康復。 而且,她還有了另一個驚喜的發現,以前顧朝暉不離身的那件灰色毛馬甲已經不見了,這說明李曉梅和他已經斷了。 很好,你們都不要顧朝暉才好呢,我要! 林蔭萌抱著測壓表回車間的路上,往事和現實不斷在她腦中交織,讓她一時憂愁,一時欣喜,尤其是想到剛才在暖氣上看到的那個飯盒,她更是覺得心疼。 顧朝暉是個好小伙子,他正直、善良又聰明,應該被更好的對待。 林蔭萌打定主意,明天開始,她要用實際行動溫暖顧朝暉的心,讓他一點點的“正?!逼饋?。 機井房里的顧朝暉可不知道林蔭萌的細膩心思。 說實話,經過上一世的人情冷暖,尤其是在經歷過與李曉梅的感情之后,他已經對愛情不抱什么希望,也不感興趣了。 現在讓他感興趣的事兒就是一件:怎么賺錢! 雖然前世的記憶模糊破碎,但他還隱約有些印象,后來三紡破產,職工都下了崗,留在這個國營工廠肯定是沒有前(錢)途。 要想賺錢,以后肯定還得出去單干。 單干能干什么呢?像后來他聽說的人那樣,下海? 但下海經商也得有本錢,他現在一窮二白,手頭一共就不到二百塊錢,能干啥? 還是腳踏實地的從自己擅長的干起吧,等有了些基礎之后,遇到合適機會,再謀其他出路也不遲。 顧朝暉想了想自己的特長,無疑是技術過硬,而且在機械維修方面,他有過人的天賦。 這事兒不是他自己吹,他師父就曾經說過,一輩子帶了不下百余個徒弟,像顧朝暉這樣一點就透,能悟進去的,就他這么一個。 所以,眼前,他還是進一步把技術再精進一番。 三紡畢竟是輕工廠,這里能讓他施展的空間太小,他必須得去大型機械廠去鍛煉鍛煉。 二來,他也得到夜校加強學習,最好能修個學歷,以后的社會,在技術同等的條件下,學歷越高越吃香。 想通了這些關節,他便打定主意,利用明天的休班時間,先去機械廠找臨時工干干,一來磨煉技術,二來增加收入;另外也得去技工學校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成人上的夜校。 計劃好了自己的前程,顧朝暉又想到了二哥顧朝陽,他們哥倆敢情好,但二哥是個沒主見的,以后要是下了崗,自己還可以憑技術掙口飯吃,那二哥咋辦呢?所以他還得替二哥打算打算。 顧朝陽身體不好,重活干不了,腦袋也不聰明,技術活也干不了,為人又太過老實,好崗位他搶不上,因此同在三紡,顧朝暉做得是精紡車間的保全工,顧朝陽卻在條件最艱苦,工資最低的染色車間上班。 工資高低且不論,染色車間那種地方待時間長了對身體絕對有害,為了三紡這么個破地方,賺不到錢,再把自己的身體都搭進去,那也太不值當了。 顧朝暉心想,看來比自己的前途更亟待解決的,是他二哥的問題,不行的話,他就趕緊幫二哥辦個停薪留職,先從染色車間出來再說,至于出來之后干點啥? 顧朝暉摸著下巴想了想,好像開個小賣部挺適合二哥,天天守在鋪位里坐等收錢就行了。 一想通這些,他心里頓時輕松又愉快,只等著明天下了班,他好依計行事。 顧朝暉相信,只要勤勞,肯干,他又開了重生的金手指,相信他們哥倆美好的明天就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