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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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知昀換了個姿勢,趴在草堆上撐著下巴看他,小聲道:“其實說真的,以前在王府的時候,世子你真的有想了那么多嗎?” “不知道?!崩铊】攘艘宦?,又專注道,“后來分開以后,在西北的那會兒,后知后覺地想了很多?!?/br> “想了什么?” “什么都有,回來見你都成了執念?!崩铊⊥赃呉蛔?,“我要是死在了戰場,估計也是會化成厲鬼整天圍在你身邊。誰要是敢覬覦你,我就教他不得安生,你要是敢喜歡誰,我就……” 說到這里,他頓住了。 葉知昀問:“就什么?” “反正也沒這個可能?!崩铊∫荒槦o賴,“你只喜歡我?!?/br> 葉知昀臉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哇,世子,這么自信啊?!?/br> “那是?!?/br> 葉知昀看著男人俊朗的側臉,心想這幾年來,李琛好像都沒有干擾過他的主意,也沒有只是一味保護,他選擇的那條道路漫長而黑暗,可是轉而一看,對方始終伴隨在他的身邊。 第69章 臨到長安城門前, 風云晦暗,各方勢力暗流涌動,但凡是明眼人都看能出即將到來的風暴。 涿陽修堤的事傳得人盡皆知, 茶館酒肆議論紛紛, 所有人都以為晉原帝會大發雷霆,可出乎意料的是, 宮里沒有任何動靜。 葉知昀和李琛回到燕王府,當做沒事人一樣, 時不時去京畿軍營轉轉, 去校場看看練兵, 要么就在府中悠哉地賞花逗鳥。 花架上爬滿了翠綠的瓜藤,李琛拿著鏟子撥了撥土,“差不多了吧?!?/br> 葉知昀拿起壺澆上水。 外面管家站在門前道:“公子, 吏部侍郎沈大人來府拜訪您?!?/br> “吏部侍郎?”葉知昀還沒反應過來,第一念頭是到了這時竟還有官員接近燕王府,頓了頓才想起來,“沈清欒?” “對, 前不久皇上論功行賞封的官,你們兩個聊聊吧?!崩铊〈┝艘簧聿忌?,肩膀和手臂上都是灰塵, “我去馬廄給芙蓉換些干草?!?/br> “好?!?/br> 沈清欒遠遠就看見細窗格后坐著一個人影,切割的光線落在他的臉上,明晃晃的一片,就連細小的絨毛都分毫畢現。 “葉大人, 現在要想見你一面可不容易啊,你是不是就打算住在王府里不出來了?” “沈大人?!比~知昀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br> “我真是越來越來看不透你了?!鄙蚯鍣璐蛄恳蝗﹀e落有致的院落,“都什么時候了,潘家的刀斧就懸在頭頂,你還有閑情逸致打理花草?” “急也沒用?!比~知昀道,“放寬心好了?!?/br> “好吧,我來是告訴你個事?!鄙蚯鍣杩攘艘宦?,訕訕道,“西北告急,胡人集結剩余兵力強攻鄯城,太守派人請世子帶兵增援?!?/br> 葉知昀的眼睛倏地睜大,慢慢地扭過頭看他。 八月初,李琛率軍十萬離開長安,赴往西北。 他前腳離開,后腳葉知昀被請去了皇宮。 持銳披甲的金吾衛在前面帶路,不知道為什么,如花一直跟在他的上空,甚至在葉知昀進去玄武門后,還用鷹喙拉扯他的衣襟。 他花了好半天工夫也沒安撫住它,只能抓著如花的翅膀,把它提起來,“別鬧了好不好?” 海東青懸在半空中,還不死心地撲騰著翅膀。 不遠處的金吾衛張孟皮笑rou不笑地道:“葉大人,宮里是有要事商議,您可別誤了時辰?!?/br> 葉知昀沒有跟他多話,轉身把海東青交給手下侍衛。 大殿里面已經聚了幾個朝廷重臣,氣氛肅穆,他邁進大殿,視線轉了一圈,道:“難得諸位大人齊聚,莫不是在商量西北戰事?” “李琛既然已經去了西北,平定戰局自然不在話下?!迸酥具b立于群官其中,淡淡地道,“今日所議的,是涿陽一事?!?/br> 葉知昀調轉視線,和他對視,“我不知涿陽有何……” “涿陽的堤沒修成,還折了二十多個官兵,朕這道圣旨想來是道催命符?!?/br> 隨著這道聲音,晉原帝從大殿右邊走出來,坐在龍椅上,嚴恒和張孟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后。 底下一眾大臣紛紛行禮,齊聲道:“參見陛下?!?/br> 晉原帝俯視著他們,“今日召你們前來,是為了議議朝堂上堆壓的政事,糧食、難民、邊疆,每一樣都焦頭爛額,拖延至今無法解決,朕看這偌大的朝廷就快成擺設了!” 底下一眾朝臣跪伏在地,噤若寒蟬。 晉原帝看向葉知昀,聲音帶著些許笑意,眼里卻銳利冰冷,“葉愛卿,俗話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怎么如今已經班師回朝了,還來這么一出,可是叫朕有些為難啊?!?/br> 葉知昀早就知道修堤一事繞不過去,“皇上,這也是為了安撫百姓考慮,當時數十萬人民心浮動,若是控制不住,恐危及我大晉社稷?!?/br> 潘志遙出聲:“修堤利國利民,在你看來,卻危及社稷了?” “若非潘大人強行徭役百姓,硬派官兵鎮壓,也不至于……” 葉知昀的話還沒有說完,旁邊就有一個三品官員打斷道:“潘志泓潘大人是奉行圣旨,他的確不在場,但葉大人也不能顛倒是非,把他的忠心耿耿,抹黑成禍國殃民吧?” 葉知昀垂首不語,這幫潘家黨羽們咄咄逼人,顯然有備而來,就等著他踩進陷阱。 嚴恒站在晉原帝身后,從他的角度望向殿下,只能看見葉知昀鴉羽般的鬢角,對方的眉目籠罩在一片陰影里,晦澀難明。 他皺緊了眉頭。 潘志遙道:“修堤確實是因為你和李琛插手,才會耽擱,那近五十萬的百姓無法安置,饑荒遍野,你可知,按照我大晉律例該當何罪?” 葉知昀淡淡道:“那五十萬百姓是燕王殿下從北方胡人手里救回來的,我和世子所去涿陽請當地官府開倉賑糧。此,才為實情?!?/br> 晉原帝的左眼皮子跳了跳。 旁邊的官員嗤笑:“別以為有些功勞就能夠當做擋箭牌了,那些百姓的確是燕王所救,可你們在涿陽肆意妄為,霍亂綱紀,說什么也罪責難逃!” 這時,晉原帝道:“現在論起罪責也太早了,葉愛卿,你是我大晉的肱骨之臣,朕相信你不會違逆圣旨,至于殺害監督修堤的官員一事,其中定有誤會,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指使?” 葉知昀一陣背脊發涼,他跪伏在大殿中,地板冰冷刺骨的溫度蔓延而上,手腳都僵硬起來。 有人暗中指使? 皇帝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還能有誰?除了他就是世子,看這陣仗,晉原帝是要趁李琛不在先行定罪。 “……皇上多慮了?!比~知昀的聲音有些干澀,“沒有人在暗中搬弄是非?!?/br> 晉原帝的臉色冷了下去,“葉愛卿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br> “臣所說的,就是實情?!?/br> 在一片僵硬沉寂的氣氛中,晉原帝離開龍椅,踱了幾步,道:“朕近來收到一封信,說是一年前染坊一案有了進展,你可聽說過一二?” “臣不知?!?/br> “潘太傅,你來說?!?/br> “是?!迸酥具b拱手,“當時金吾衛包圍染坊,沒有捉拿到兇犯,隨后不久,就傳來了別莊大火,五弟潘志晰遇刺身亡的消息,微臣覺得事有蹊蹺,一直在暗地追查,到現在才查到證據?!?/br> 葉知昀袖袍底下握緊拳頭,面上鎮定自若,“我還記得,去年宮廷內發生的亂象,就因為金吾衛搞錯了一幅畫,害得世子被差點亂箭射殺,若是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是在滅口呢?!?/br> 潘志遙道:“竟然還有這么一回事?上次我不清除,不過這次可是罪證確鑿?!?/br> “但愿如此?!?/br> “據微臣所查,一把火將別莊付之一炬,逃回來的仆役所剩無幾,但仍有人親眼所見,殺害潘志泓的歹人,佩戴著金吾衛的腰牌?!?/br> 大殿陷入了一片鴉雀無聲。 在場的一部分朝臣們乍一聽此言,都錯愕地面面相覷。 而知道內情的潘家黨系和晉原帝,則在等待著葉知昀的反應。 葉知昀的神色紋絲不動。 眾人頗有對牛彈琴之感,潘志遙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繼續說:“嚴將軍,那塊屬于你的腰牌,為何會落到歹人手里,勞煩你來解釋解釋?!?/br> 嚴恒的腳像是千斤重,遲疑著無法挪動分毫,直到晉原帝微微側目,他才走了出來。 潘志遙重復了一遍,“——那塊腰牌為何會落到歹人手里?事前你見過誰?” 嚴恒的目光落在葉知昀身上,對方也在看著他,在此事之前,他一向覺得葉知昀是個心如明鏡、通透豁達的一個人,可沒想到掩藏在深處,是淵海般的機關算盡。 慢慢地,他出聲:“那塊腰牌……” 到了這個份上,所有人都是一盤棋的棋子,環環相扣,誰走錯了一步,就會落得一個萬劫不復的下場。 “時隔太久,我不記得了?!?/br> 說完這句話,嚴恒如釋重負。 聞言,葉知昀在心底松了一口氣,同時也在為他提心吊膽。 潘志遙的眼底露出驚愕和怒意,“開什么玩笑?嚴將軍你要清楚了,在你這個位置上,是不能犯一點糊涂的?!?/br> 晉原帝也緊緊地盯著嚴恒,這位金吾衛將軍則低下頭,再也不出一言。 就在場面僵持不下時,立在一旁的張孟大步走上前,“嚴將軍,你不記得的事,我可幫你記著呢?!?/br> 他的眼里帶著陰鷙,偏偏勾起嘴角,“事發的前一天晚上,你在酒館見過李琛和葉知昀,也就是他們,趁機偷了你的腰牌,有酒館的掌柜為證?!?/br> 嚴恒錯愕地看著他,“你……” 張孟并不搭理他,“怎么樣?葉大人,無可辯解了吧?對了,還有一個案子,在你殺害潘志晰不久前,潘家老二的公子被毒身亡,看來也和你脫不了干系?!?/br> 死寂在大殿里蔓延著,朝臣們意識到了這是一盤趕盡殺絕的死局,瞬間只剩下了眼神交匯,潘志遙袖手而立,晉原帝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他們。 許久,葉知昀一改卑躬屈膝,緩緩站起身,明明落于下風,與皇帝的眼神對上,卻生出一股平視的意味。 他道:“是我所為?!?/br> 第70章 滿座嘩然。 “只不過陛下, 有一句叫做狡兔死走狗烹?!比~知昀道,“今天的朝廷到底為何人掌控,不需我多說, 您也明白?!?/br> 潘志遙看著他, 眼里沒有一絲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