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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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有些耳熟,像在哪里聽過似的? 嚴清怡悄悄掀了車簾,瞧見七爺身邊那個沉默的沒有半點存在感的隨從正躬身站在車旁…… 第94章 先前的車夫跟護衛像粽子般五花大綁著, 嘴里塞了破布, 正哼哼唧唧地掙扎啊。 路邊的坡地上貌似隨意地站著六七個穿著土黃色裋褐的人, 壯漢已將擋路的馬車移到一邊, 留出條可供車輛通過的窄道, 而遠處, 隱隱傳來車輛的粼粼聲,顯然有馬車正往這邊走。 很明顯,就憑嚴清怡跟春蘭冬梅三人是無論不可能自己駕車去濟南府,也不太可能回到京都。 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rou, 又能說什么? 嚴清怡戴好帷帽,與春蘭等人一道跳下馬車。 青柏伸手指了北面,“七爺在廟里?!闭f罷便沉默無聲地走在前頭帶路。 那是座早已廢棄的土地廟, 土磚壘成的墻壁斷了半邊, 斑駁的大門上貼著對聯,對聯看著還挺新,應該是過年時剛貼上的, 上聯是:土能生萬物,下聯是:地可發千祥,橫批的四個字已經缺了兩個, 剩下半片紙在風里呼啦啦地響。 踏進門檻, 是四四方方的小院落,院子中間的石板上刻著各色花紋, 有臺階通往正殿, 臺階兩旁的石欄桿上也刻著花紋。 可以想象, 這處土地廟曾經也是香火鼎盛。不知為什么后來竟然敗落了? 嚴清怡無心探尋原因,拾級而上,進得殿內,便看到雕著繁復紋路的木窗前,有人負手而立。 他穿寶藍色錦袍,腰間束著白玉帶,頭頂兩尺處,一張蜘蛛網顫巍巍地抖動。 即便置身殘磚斷垣破窗爛門旁邊,他卻硬生生地站成了一副清雅的水墨畫。 聽到腳步聲,七爺緩緩轉身,春日暖陽自破爛的糊窗紙斜照過來,在他身上籠了層朦朧的金色。 嚴清怡屈膝福了下,淡淡問道:“七爺有事?”聲音冷漠而疏離。 隔著面紗,七爺瞧不出她的面容,卻清楚地察覺到她的戒備。上次在錦繡閣也是,開頭她不知他身份,分明是言笑晏晏,可知道以后,立刻警惕起來。就像萬皇后曾經養過的一只白貓,每當遇到生人靠近時,它就如臨大敵地弓著腰,豎起身上毛發。 七爺心頭浮上絲絲苦澀,輕輕嘆一聲,開口道:“沒別的事兒,就是想問姑娘,一定要回濟南府嗎?” 嚴清怡答:“我生在濟南府長在濟南府,家也在那里,自然是要回去的?!?/br> “我本想姑娘要是愿意留在京都,我愿盡些微薄之力。如果是因為郭家姑娘的造謠生事,姑娘盡可放心,她不會再胡言亂語?!?/br> 嚴清怡聲音仍是淡淡的,毫無情緒,“我不想留在京都,也不是因為什么鍋姑娘盆姑娘,我要回去伺候我娘?!?/br> “也罷,”七爺再嘆一聲,“福茂車行這幾人靠不住,一路的起居飲食都不曾打點,我另外請了榮盛車行的人送姑娘回去。姑娘盡管放心,他們口風都很緊,絕不會透漏半點風聲,別人只會以為仍是福茂車行的人送的姑娘?!?/br> 適才他讓人封了兩邊通行的路,就是怕被人看見。 一個姑娘家半路被人搶了,或者途中換了車駕,很容易傳出不好的風聲。 “多謝七爺費心,”嚴清怡冷笑聲,忽然掀起面前薄紗,雙眼一瞬不瞬地看向七爺,“還是跟上次在淮海侯府一樣?魏家宴客,七爺帶著隨從躲在內院里,隨從把我推下水,然后七爺仗義救人。對了,我還不曾謝過七爺救命之恩呢,我該謝謝七爺嗎?” 她一雙美目本如山間小溪清澈溫婉,此時卻仿似千年寒冰,從里到外都透著徹骨的冷意。 七爺怔住。 他早知嚴清怡對自己疏離而戒備,原想只是因為地位高下有別,沒想到竟然還有上次的誤會。 不過,羅雁回是他的隨從,這筆賬算到他頭上也無可厚非。 七爺苦笑著解釋,“不瞞姑娘,上次我事先并不知道魏家宴客,到了門口才知道。我平常極少出宮,難得出門一次不想白跑。如果知道羅二會做出那種魯莽之事,我無論如何也會掉頭離開……姑娘想必不知,前年在濟南府,羅二吃了姑娘的杏子之后,腹瀉了兩日,他一直懷恨在心,可巧那天在花房見到姑娘,一念之差才推姑娘下水?!?/br> 嚴清怡恍然,心里愈加憤懣。 原來其中還有這一段緣由,可她往年不知賣出多少杏子去,從沒聽說有人吃了腹瀉的,定然是羅雁回另外吃了不合宜的東西,倒把這筆賬算在她頭上。 說起來,還是自己人微言輕。 若是換成魏欣或者何若薰,他敢這么大剌剌地對待她們? 自己千里迢迢來到京都,就是為了提醒他交友謹慎,免得再遭前世之禍。沒想到,他竟是這般睚眥必報,蠻橫霸道之人。 一時心里說不出的酸楚,下意識地把雙手絞在了一起。 她的手生得好看,修長白皙,養過這半年,手上的細刺早已褪去,而是變得細嫩柔滑,加上手背四個淺淺的小rou渦,非??蓯?。 七爺的視線從她絞在一處的雙手移到她的裙子上。 因為要趕路,又怕著人眼目,嚴清怡沒穿那些漂亮衣衫,而是穿了在濟南府穿過的舊衣。裙子便是那條湖水綠的八幅羅裙,先前嫌長把底下卷了道寬邊,這會兒把寬邊放下來,恰恰合身。 可這樣,那道寬邊的顏色便比羅裙鮮艷了些。 看上去有些寒酸。 七爺心里微微刺痛,話語愈加柔了幾分,“前次之事,我向姑娘賠禮,是我馭下不嚴。此次也是偶然聽說福茂車行的車夫不妥當,為表歉意才出此下策,不成想又驚嚇了姑娘。我對姑娘并無惡意,跟隨的幾人也都是特地挑選出來的,姑娘孤身行遠路,還是求個妥當為好,請勿推辭?!?/br> 嚴清怡聽得他言語懇切,思及先前那個車夫的確無禮囂張,遂應道:“多謝七爺好意,”屈膝福了福,思量會兒,又道:“順便請七爺轉告先前的羅二爺,以后切莫再如此莽撞,行事前三思為好,得罪我一個民女事小,可要是得罪達官顯貴就不會這樣輕易了結了?!?/br> 話已至此,也算勸誡過羅雁回了,單看他能不能聽得進去。 再行個禮便要告退。 “嚴姑娘留步,”七爺喚住她,猶豫好一會兒,才低低開口,“我,我與姑娘雖只數面之緣,可我對姑娘……對姑娘已生仰慕之情……” 嚴清怡大吃一驚,旁邊的春蘭跟冬梅更是愕然地張大了嘴。 這怎么可能? 加上濟南府凈心樓那次,到今天為止,他們才說過三次話,哪里來的仰慕? 何況,她已經有了林栝,根本不想也不敢招惹皇室。 驚慌之下,嚴清怡“撲通”跪下,頭低低地垂著,“七爺恕罪,七爺乃天家貴胄,合該娶大家閨秀名門貴女才是正統,我一介平民不敢存攀附之心,且我已心有所屬,已經定親了,只待三年……兩年半后就結為夫妻,攜手度日?!?/br> 聽聞此言,七爺腦中有片刻的空白,緊接著便好似從九霄云外傳來細細的聲音,“心有所屬……結為夫妻……”聲音愈來愈近,愈來愈響,震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而一股腥甜從心底噴涌而出,堪堪擠在喉頭中。 七爺死死地咬住牙關,雙手扶住沾滿塵土的窗臺,平靜片刻,才淡淡道:“你去吧?!?/br> “謝七爺,”嚴清怡如蒙大赦,根本不敢抬頭去看七爺,拔腿就往外走,直到出得廟門,才長長舒口氣,彎腰拍去了羅裙上的塵土,又將帷帽放下。 青柏在土地廟門口等著,見她出來,恭聲道:“姑娘請往前面馬車就坐,后面的放著行李。趕車的車夫姓秦,姑娘有事盡管吩咐他?!?/br> 先前那個身穿土褐色裋褐的濃眉大眼的壯漢,咧嘴朝她笑笑,面相看著嚇人,態度卻很恭敬。 嚴清怡心頭發虛。 七爺之所以費心安排,想必是存著示好之心,可現在她已明確拒絕了,不該再接受這份好意。 可要想再讓先前三人隨行,心里卻是怵得慌。 猛側頭,瞧見旁邊被五花大綁的車夫,頓時想起適才聽到的話,上前問道:“是誰說我要去東昌府?” 車夫咿咿呀呀說不出話。 旁邊一人從他嘴里掏出布條,車夫開口,“周管家雇車的時候就說定了的,把姑娘送到東昌府。難道姑娘要去別的地兒?那可跟我沒關系,我只按主家要求行事……要是姑娘讓那些人放開我,姑娘說上哪兒就上哪兒?!?/br> 嚴清怡猶豫不決。 這時七爺也自廟里出來,臉上依然是清潤儒雅的淺笑,“嚴姑娘快些趕路吧,時候已經不早,別錯過打尖歇晌之處?!?/br> 壯漢應聲道:“說得是,嚴姑娘請上車?!?/br> 嚴清怡點點頭,往路邊走兩步,停住,回頭再對七爺福了福,“多謝七爺?!?/br> 七爺沒作聲。 嚴清怡上了馬車,馬車疾馳而去。 七爺目送著滾滾塵土中,車輛的影子漸行漸遠,默默地上了自己的馬車。 青柏隨后跟進來,取過暖窠倒出盅熱茶,“七爺,喝茶?!?/br> 七爺捧起茶盅,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上艷紅的雞冠,忽而手一歪,茶水溢出來,濺到七爺錦袍上。 青柏忙掏出帕子擦拭,又對青松道:“駕車穩當些?!?/br> 七爺將茶盅放在案面上,淡淡地說:“不干青松的事兒,是我沒拿穩……她說她定親了……” 第95章 “定親了?”青柏心頭一跳, 低聲道:“要不我去查一下?” 七爺沉默片刻, 搖頭, “不用。君子有成人之美, 再者, 勉強得來……我還是先養好身體, 我覺得吐納真的有用,咳嗽輕了不少?!?/br> 青柏笑笑,“這個得長久堅持,練習上三年五載, 七爺的身體定然會強健起來?!?/br> “三年五載……”七爺低喃聲,捧起茶盅淺淺啜一口,再不曾言語。 青柏偷眼掃過去, 瞧見他蒼白臉上近似絕望的蒼涼, 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他明白愛戀一個人,卻又看不到光明的感覺。 他在土地廟里遇到小寡婦,一時善心大發, 給她尋了處宅子落腳。 本來想隨手做件善事,也好為自己積點德,興許遇到兇險之事, 菩薩會念在他行過善的份上, 顯靈救他一命。 過得大半年后,他偶然又去那鎮子辦差, 順道往那宅子里瞧了眼。沒想到小寡婦一眼就認出他來, 忙乎著給他煮了熱乎乎的湯面, 又頂著冷風去打了二兩酒。 正值冬日,外面北風肆虐,他坐在暖融融的炕頭上,喝著溫好的酒,吃著熱氣騰騰的面,而小寡婦畢恭畢敬地站在地當間,身上水紅色的衣裳補丁摞著補丁,卻漿洗得干干凈凈。 不等他吃完一碗,小寡婦立刻搶了碗去盛第二碗。 面很勁道,鹵子也鮮美,他連吃三碗,下炕出門時,瞧見廚房灶頭上一只粗瓷碗里,用面湯泡著一小塊雜糧窩頭。 那一刻,他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活了二十好幾,從不曾有人待他這么好過。 他原先也是有家的,有爹娘有兄姊,有年村里來了外鄉人,挑選資質好的四五歲男童,正好就挑中了他。爹娘收了五兩銀子,把他賣給了外鄉人。 后來,他被帶到曠野深處一處大莊園里受訓。他記得跟他一批進去有百余人,等十八歲那年出來時,活著的是八人,其中四人缺胳膊斷腿只能留在莊園里打雜。 再然后,他被選中成為圣上的影衛,因為他面相和善擅長跟人打交道,頭兒專門讓他哨探情報。那些情報都是圣上不欲被錦衣衛及東廠知道的隱~秘事情。 他孑然一身,風里來雨里去,從不留下任何痕跡,也不曾與任何人深交過。 可就因為順手的一次善舉,卻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