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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嚴家長女在線閱讀 - 第51節

第51節

    小火者摸摸腦門兒,“幾位爺的親事不都交給柔嘉公主了?”

    “還有一位呢,那位年歲也不小了?!?/br>
    小火者猶豫道:“那位能行?太醫不是說行不了那事兒,怕一下子撅過去就醒不來了?!?/br>
    “你這張臭嘴,這話也敢說?”范大檔揚手又要敲下來,小火者閃身避開,他只得敲在扶手上,“行不行也得備著,咱們先尋摸著人選,說不定哪天圣上就想起這事了。跟在圣上身邊,就得學會揣摩上意?!?/br>
    小火者點頭哈腰地恭維,“公公教訓得是,多謝公公提點?!?/br>
    “以后多學著點兒?!狈洞髾n淡淡一笑,眼前莫名就閃現出那張略帶單純的小臉,還有那把纖細柔弱的腰身。

    難怪那位爺記掛上了,模樣兒長得確實好,嬌嬌柔柔的,一見就讓人有種想要呵護她的沖動。

    范大檔在司禮監待的時候久,記憶力一向不錯。

    在嚴清怡抬頭的瞬間,他一下子想起,在那位爺的書房里,他曾經見到一幅極為相似的肖像……

    第56章

    去年夏天, 翰林院章學士上折子,說夏麥收成不濟, 奏請萊州府、青州府等地減免稅收,又提出恢復古制間架稅以彌補減少的稅糧。

    間架稅就是房產稅,根據各家房屋的等級和間數多少收取。

    康順帝苦夏,帶著妃嬪們在西山避暑,懶得管這些雜事,便吩咐送給七爺過目。

    范大檔去的時候, 那副畫正攤在書案上,墨漬未干,便讓他瞧了個清楚。

    那眉眼、神情與適才所見的小姑娘毫無二致,唯一不同便是畫中人是個穿著裋褐的小僮。

    七爺聲名不顯, 看似諸事不管, 但隨在圣上身邊伺候的人心里都有數,七爺才是朝中地位最不可能動搖的那位。

    只是七爺身子不好, 平日總是閉門謝客,教那些想巴結的人也巴結不上。

    范大檔窺見到那幅畫, 當即就牢牢地記在了心里, 沒想到今日往張府一行收獲頗豐, 不但能孝敬師傅, 還有可能跟七爺搭上弦。

    范大檔笑一笑, 輕叩著美人榻的扶手, 再度闔上眼, 細細思量起來。

    剛過未正, 慈正院的酒席就散了。

    因為赴宴的大都是各家的當家主母,家里尚有一大堆事兒等著,因此也不多耽擱,略微喝兩盞茶就告辭。

    嚴清怡本想去跟蘇氏道別,順便提一下去羅家看花房的事兒,不成想蘇氏走得急,只跟張老太君那桌打過招呼就匆匆離開,壓根兒就沒多看她一眼。

    嚴清怡只得垂頭喪氣地跟著大姨母與蔡如嬌一道離開。

    走出門口時,陸家三兄弟已經等著了,卻不見陸致。

    陸安平對大姨母道:“張大人留父親有事相商,稍后才能回去?!?/br>
    大姨母只淡淡“嗯”了聲,再無別言。

    嚴清怡頗感詫異,大姨母來時還興高采烈的,精神頗好,怎么突然又扳了臉?不對,好像是吃飯時候就沒什么精神。

    大姨母跟那些官階差不多的太太們坐一桌,那桌上了桂花酒,好幾個人嚷嚷著灌酒,而大姨母竟是滴酒未沾。

    印象里,大姨母是能喝一點的。

    在濟南府時,二姨母做東叫了席面,她們姐妹三人喝完了整整一壇子。

    那是為什么?

    是因為蔡如嬌摔倒?

    難道這不是大姨母早就預料到?

    還特特地吩咐蔡如嬌穿繡牡丹花的褙子……今兒摔到院子里的三人,衣裳上繡得都是牡丹花。

    嚴清怡百思不得其解,蔡如嬌卻完全沒有在意,而是不迭聲地贊嘆,“竟然能見到皇家人,還有好幾位老封君,不枉來一趟京都。等回東昌府,我就能顯擺顯擺了……柔嘉公主真是氣派,你瞧見她步搖上的紅寶石沒有,個個都有指甲蓋那么大,還有她腕間戴的南珠手串,我還是頭一次見到粉色的南珠,這下真長見識了?!?/br>
    嚴清怡心事重重,隨口附和道:“我也是頭次見?!?/br>
    “對了,張府竟然有把玉壺冰,本來我以為已經絕傳了?!?/br>
    嚴清怡心不在焉地問:“什么玉壺冰?”

    “是琴啊,你竟不知道?”蔡如嬌見嚴清怡不懂,心里隱隱有絲得意,“玉壺冰是桐木斫琴,比起別的琴聲音更亮一些?!?/br>
    嚴清怡又問:“你什么時候看見的,我怎么沒看見?”

    蔡如嬌笑道:“你不是陪著羅家那個小姑娘做絹花嘛,我跟魏姑娘往楓林里轉了轉。林子里有間竹屋,幾位姑娘在那里彈琴烹茶。有兩人彈得還行,有些卻是不到火候,還不如我的琴藝?!?/br>
    旁邊一直微笑著的大姨母忽然開口:“以后阿清還是少跟羅家人來往,見到了打個招呼就成,不必深交?!?/br>
    嚴清怡笑著解釋:“因為看到羅家三姑娘長得冰雪可愛,就陪她玩了會兒,并沒有說什么,蘇太太不愛言談,羅二姑娘也不怎么說話?!?/br>
    大姨母點頭道:“你姨父是張閣老的門生,張閣老跟羅閣老政見素有不和之處?!?/br>
    不等說完,嚴清怡已經明白,“我知道了,不會讓姨父難作?!?/br>
    大姨母欣慰一笑,嚴清怡果真是聰明,話一點就透。

    如今內閣共五人,外面看起來是一團和氣,可內心各有各的算盤。

    陸致板上釘釘是張弦的人,如果跟羅家來往多了,怕張弦心里有計較,況且羅家肯定也不會真的看重陸致。

    總之,能避諱就該避諱著,免得另生枝節。

    只是,想起今日之事,大姨母就感覺心里堵得慌,想壓了塊大石般,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下,就連蔡如嬌也察覺到大姨母有心事,不再嘰嘰喳喳地說話,幾人沉默著回到東堂子胡同。

    嚴清怡換過衣裳,把頭上首飾除了,便往正房去,彭姑姑攔住她笑道:“太太今兒有些乏了,想歪著打個盹兒,表姑娘就不用過來了,夜飯也各自在屋里用?!?/br>
    嚴清怡道聲“好”,仍回西廂房。

    呆呆地坐了片刻,眼前又浮現起蘇氏憔悴蒼白的臉色,和面對她時不容錯識的戒備與疏離。

    蘇氏話都不肯對她多說一句,她又該怎么提前世的事情?

    說出來,恐怕腦子有病的就不只蘇氏一人了。

    嚴清怡左思右想找不到辦法,只能安慰自己,能結識蘇氏也算是有了進展。

    正思量著,蔡如嬌神情愉悅地進來,把手里拎著的小布包解開,“這是我得的東西,讓我看看你的?!?/br>
    嚴清怡嗔道:“咱倆總是一起,我得到的東西你不都見過了嗎?”話雖如此,仍是吩咐春蘭把妝盒取來。

    東西攤了滿桌子,有釵簪有玉佩,還有兩條手串,堆在一處,珠光寶氣的。

    蔡如嬌細細比較番,得出個結論,“東西差不多,也真難為她們準備這么周到?!?/br>
    嚴清怡笑,“去賀壽的大多數是官宦人家,總不能給你只金鐲子,給她只銀戒子,肯定份量價值差不了多少……對了,這些東西還得呈給姨母看看,姨母心里有數,以后也好還禮?!闭f著讓春蘭把各樣東西都登記造冊。

    嚴清怡記得仔細,把物品的材質樣式,收禮的日期地點以及何人所贈都寫得一清二楚,蔡如嬌咋舌,“你這么認真,都快趕上我家賬房做的賬本了?!?/br>
    嚴清怡奇道:“你看過賬本?能看懂嗎?”

    “那當然,我娘短不了在家里對賬,我從小就在旁邊跟著看,這么些年下來,就算摸不透里面的門道,也能說出個一二來?!?/br>
    嚴清怡道:“那你教教我怎么做賬?!?/br>
    “這簡單,”蔡如嬌爽快地答應,另取一張紙,豎著折出三道銀子,在最上面空白處寫了日期、進項、支出、數額等字樣,“我給你打個比方,你這么聰明肯定一學就會,就好比今兒發月錢,進項這里寫二兩,然后你花十文錢買針線,就在支出這里寫十文。每頁底下留白,要記上匯總,進了多少花出去多少,盈余多少。等隔上三兩個月,把賬本上的數目字跟你手頭的銀子對一對,能合上就行。記賬沒別的,就是一個仔細,我干不了這事兒?!?/br>
    嚴清怡連連點頭,又問:“你會打算盤嗎?”

    蔡如嬌頓一下,不好意思地說:“就會背幾句簡單口訣,正經打沒練過,你打聽這個干什么,不會是想學打算盤吧?”

    嚴清怡坦誠地回答,“我是想學,我家里情況你也知道,現在也沒個進項。我尋思著在濟南府開間小鋪子,不指望賺錢,夠日常嚼用就行?!?/br>
    她眼眸烏黑透亮,神情極為認真,看樣子是仔細考慮過的,而不是一時興起。

    她比自己小四個月,待人處事卻老成周到,這會兒又想著幫忙家里。

    蔡如嬌不覺有些慚愧,開口道:“彩霞是跟著我娘伺候的,我問問她會不會,不過你也得先有個算盤才成?!?/br>
    嚴清怡笑道:“想明天請大表哥幫我買一個?!?/br>
    蔡如嬌眸子亮一亮,“我也買一個,正好跟你作個伴兒?!?/br>
    說笑間,天色漸漸沉下來。

    廚房里送了飯過來,蔡如嬌索性留在西廂房跟嚴清怡一道吃,等吃完了,又說了會兒話,才回到她的屋子。

    陸致直到快宵禁的時候才回家,臉上神情晦澀不明,說不清到底是喜還是悲。

    大姨母一見他,就嗚嗚咽咽地抽泣,“我是沒臉見人了,我說呢,幾次問起是哪個貴人,都推三阻四地裝不知道,原來是個閹人?我兩個嬌滴滴的外甥女,去伺候個閹人,我還怎么去見九泉之下的爹娘?”

    “蠢婦!”陸致重重拍一下炕桌。

    大姨母稍愣,又拿帕子捂著顏面哭起來,“伺候個閹人,是要守一輩子活寡呀。你怎么能干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兒?”

    陸致不耐煩地喝道:“有完沒完?口口聲聲閹人閹人,你想巴結還巴結不上呢?人家根本就沒瞧中你那外甥女?!?/br>
    “沒瞧中?”

    大姨母愣一下,一時顧不上該歡喜還是該失望,怔怔地問道:“他怎么竟瞧不上?”

    “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圣上面前的紅人兒,就連恩師都得巴結他,你以為隨便個人他都能看得上?”陸致輕蔑地看一眼大姨母,“實話告訴你,人也不是范公公要的,他是要了孝敬邵公公的。想必你不知道邵公公是誰吧,是打小伺候過圣上的,整整伺候了圣上四十年。當初圣上身邊八個貼身太監,眼下只剩了邵公公一人。要說這世間誰最了解圣上的心思,除了邵公公還能有誰?”

    大姨母擰著帕子問道:“那邵公公到底多大年紀?挑中了哪家姑娘?”

    陸致道:“太常寺姜守仁的閨女,你看吧,姜守仁很快就要發達起來了,今兒恩師就說要把他往吏部活動,順道還能再升一級。六部中禮部為尊,吏部為重,能進吏部,姜守仁幾個兒子的前程不用愁了。邵公公那邊要是喜歡了,少不得還得提拔?!?/br>
    大姨母狐疑著再問一遍:“那邵公公是不是年歲不小了?”

    陸致搖頭嘆道:“你盡問這些蠢話,都奉旨出宮榮養了,年紀能小得了,不是七十也差不多?!?/br>
    大姨母倒抽口涼氣,“這年紀也太大了?!?/br>
    “年紀不大也輪不到你?邵公公這是出了宮,沒出宮的時候,都上趕著往他家里送姑娘。就是這位范公公,他不過沒開口,只要開了口,肯定沒有你上前巴結的份兒……”

    第57章

    萬晉朝, 司禮監權勢極大,幾可與內閣分庭抗禮, 素有“內相”之稱。而康順帝近些年更是倚重內侍,他曾不止一次流露出這樣的意思:閣臣在外,受父母妻小的拖累不說,跟文武百官牽扯極大,做決策之時往往思慮太多,而內侍是無根之人, 無兒無女的,又大多從小被家人拋棄,只能效忠且依靠皇帝。故而,在康順帝看來, 內侍比外臣更加可靠。

    凡外面上書的奏折先要經過內閣, 由閣臣提出建議貼在奏折上,這叫票擬。票擬需經司禮監送到皇上跟前, 而皇上的披紅同樣要經司禮監然后回到內閣。

    這其中,如果司禮監不小心忘掉幾份, 或者有意無意地拖延幾天, 閣老們是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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