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他目光動了動,微微一怔,繼而牽起唇角笑道:“是你?” 那天太匆忙,他甚至都沒問許煦的名字,知道她是自己直系學妹,又是一個人來報道,秉著樂于助人的心思留了自己的電話。 她沒打給他,過了幾天他也就忘了這件事。但沒想到時隔大半個月,再見到她,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許煦見他認出自己,多少有些驚喜,也就省去了扭捏,笑嘻嘻道:“學長,上次謝謝你的幫忙?!?/br> 程放嘴角彎起,眉梢眼角還留著剛剛獲勝后的春風得意,歪頭故意道:“你這個謝謝有點遲??!” 許煦被說的有點不好意思了,雖然那天的事,對于程放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但對于她來說,確實是免于了被黑車宰一頓——哪怕兩百塊錢對她來說也并不算什么。 她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耳朵:“本來是想打電話給你的,但我不小心把便簽紙給弄丟了?!?/br> 程放恍然大悟點點頭,從書包里摸出一支筆,朝她道:“把手伸出來?!?/br> 許煦懵懵然將手掌伸到她跟前。 程放朝她微微一笑,在眾目睽睽之下,握著筆在她手掌心飛快寫下一串手機號碼:“這樣應該不會掉了吧?” 筆尖在掌心滑動時,有點酥酥癢癢的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許煦心中綻放開來。 也許是春天里的一朵花。她想。 她怔怔得看了看手中的數字,又抬頭看向程放,在他背著包準備離開時,她忽然叫住他:“學長,那次你幫我減少了兩百塊錢的損失,我請你吃夜宵當做感謝吧!” 周圍的人雖然已經不多,但都玩味地看著這一幕。程放性格開朗外向,女人緣很好,看起來有點花花公子的做派,但向來對主動的小女生沒興趣,剛剛就已經拒絕了好幾個學妹的邀約,何況辯論隊說好了去ktv慶祝的。 大家等著這個漂亮小學妹的玻璃心碎一地。就連許煦身旁的王妍都為她提了一顆心,忐忑地看著她。 然而程放只是稍作猶豫,便笑著點頭:“好??!” 眾人眼珠子掉落一地的同時,許煦剛剛懸著的心也落了下。 程放朝隊友們揮揮手:“錢柜我不去了,賬算我的?!?/br> 眾人作鳥獸散,王妍對許煦用目光表達出滔滔江水般的敬佩之情后,也飛快跟著陳薇他們走了。 許煦和程放最后出門,此時已經九點多,上自習的學生陸陸續續從教室回宿舍。兩人剛剛從八角樓里出來,程放忽然道:“你等一下,我看見我室友了,我讓他幫我把包帶回宿舍?!?/br> 他說完,便朝前方一個男生疾步走過去,走近后冷不丁在對方肩膀用力拍了一下。 那男生正專心走著路,被人這樣一拍,似乎是嚇了一跳,轉過頭看到來人后,松了口氣微微一笑。 兩個人與許煦隔了一段距離,不過恰好站在路燈下方,所以她大致能看到程放這位室友的側臉輪廓。頭發很短,個子很高,看起來很清瘦,身上的舊t恤在夜風中空空蕩蕩地拂動。程放將書包交給他,又說了幾句不知道什么話,那男生沒開口,只是點點頭,然后提著程放那個分量不輕的包轉身走了。 程放跑回來,朝站在原地的許煦展顏一笑:“走吧!” 許煦隨口問:“你室友也是咱們專業的?” 程放點頭:“是??!” 許煦又道:“這才開學就上自習?” 雖然是從煉獄的高三剛剛走過來的,但開學這么一段時間,她已經聽到了不少過來人的歪理,他們這種文科專業,就是考前等劃重點背一背就好了。雖然她毫不懷疑這些過來人都是學渣,但對于開學不到一個月并且剛剛結束小長假就上晚自習這件事,她還是有點好奇。 程放道:“我室友學霸,年級第一拿國家獎學金的那種?!?/br> “難怪?!痹S煦道。 作者有話要說: 程放:納尼!我竟然不是男主?所以作者你給我這么多小言男主標配是幾個意思? 第5章 有關許煦和程放的戀情,在江大法學院那兩年,一度有好幾個版本流傳。一種版本是女追男——剛入校的大一菜鳥許煦一頓夜宵將法學院風云人物程放搞定;還有一個版本是男追女——校辯賽獲得最佳辯手后,程放在許煦手上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并且當晚成功表白。 兩個版本雖然大相徑庭,但相同的一點是,程放許煦兩人第一天認識就看對了眼,并確定了關系,速度堪稱神舟六號。 校園里風云人物的戀愛故事,對于看客來說,無疑是一段茶余飯后的談資。尤其當一個是名聲在外才貌雙全且據說還是頂級富二代的風云學長,一個不過是剛剛入校雖然長得還算漂亮卻并看不出有何過人之處的小學妹。這樣的故事無疑有些王子和灰姑娘的浪漫味道——雖然許煦絕不認為自己是什么灰姑娘。 當王妍將這些傳聞笑著講給已經開始戀愛的許煦時,許灰姑娘義憤填膺道:“什么叫一天就確定關系?我明明考慮了整整一個星期?!?/br> 那天她和程放去的是校外的大排檔,許煦很少吃這種路邊垃圾食物,之前在家沒機會,現在到了大學沒人約束,自然是可以肆無忌憚。學校旁邊的大排檔,散發著濃郁的生活和青春氣息,許煦心情大好,胃口大開,一頓夜宵又是麻小又是鐵板燒,吃得不亦樂乎,甚至還喝了點啤酒。 也許是一丟丟酒精作祟的緣故,一開始許煦還有些矜持,到后來就完全是輕輕松和程放談笑風生。畢竟程放也是一個非常擅長與女孩聊天的男生。 夜宵結束回宿舍時,程學長很有紳士風度的將許學妹送到了她所在的女生樓下。 “對了,我有個問題,剛剛一直想問你來著!”當許煦告別準備轉身離開時,程放忽然叫住她。 許煦轉頭:“什么問題?” 程放摸摸鼻子,笑:“你有男朋友嗎?” 許煦搖頭:“沒有??!” “真巧,我也沒有?!?/br> “???” 程放:“……我不是說我沒男朋友,我的意思是,我也沒有女朋友?!?/br> 許煦:“……” 程放清了清嗓子,眼含笑意,歪頭看她:“那你想不想要一個男朋友?陪你上自習逛街,給你打飯提水帶你玩的那種男朋友?” 許煦耳根一下熱起來,很快就躥上了臉頰。面前的男生是那么英俊,路燈下含笑的眉眼像是被打了一層柔光,帶著點勾人的邪氣。許煦不敢再直接對著他那雙讓女孩難以招架的眼睛,紅著臉低下頭去看自己的鞋尖。 饒是從小到大,她有過好幾次被人表白的經驗,但面對一個女生宿舍臥談會經常出現的主角,她還是有些無所適從。 “我……”她支支吾吾。 程放笑:“給你一個星期慢慢考慮,如果需要的話,給我打電話?!?/br> 許煦“哦”了一聲,一溜煙跑回了宿舍。 當然,與事實不符的傳聞,并沒有真的讓許煦有什么不爽。因為無論是她和程放火車站的相遇,還是辯論賽他在自己手心寫下電話號碼,亦或是夜宵之后的婉轉表白,都絕對稱得上羅曼蒂克的范本——這可是經過了戀愛鼻祖馮佳的蓋棺認證。 這如同小說的開始無疑滿足了一個十八歲女孩對于戀愛的所有想象,而程放這個法學院頭號帥哥男朋友,也足以符合許煦對初戀的所有要求。年少的戀愛,在春心萌動的背后,其實也有著不可忽視的虛榮心。無論什么樣的女孩,如果擁有一個讓人羨慕的男朋友,絕對是青春里值得炫耀的一件事。 喜歡程放的女孩那么多,比許煦漂亮的有之,比她優秀的有之,但她一個剛入校的小女生,用一頓飯就把程放收入囊中。 她自己都覺得:牛逼! 進入大學的第一個月,許煦以自認為完美的姿勢開始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段戀愛。 其實學生戀愛能做的是乏善可陳,無非吃飯看電影逛街。實際上因為要上課,而程放又是大忙人,就算每天能見面,相處的時間也并不多。但程放實在是個會討女孩歡心的男生,尤其是許煦這種初出茅廬的新手,面對他的各種甜言蜜語和關懷照顧,很快就在這段戀愛里丟盔卸甲目眩神迷。 和大部分初次陷入愛河的女孩一樣,許煦在剛剛開始戀愛的那段時間里,整個人都處于亢奮狀態,幾乎有點神經兮兮,比如一天刷牙四五次,沒事就拿出鏡子照來照去,不到十分鐘就會拿出手機看有沒有新信息進來,就連上課的時候都不例外。晚上回到宿舍和程放打完電話,經常發癲似的又唱又跳,哪怕會遭到室友們“忍無可忍”的群毆。 馮佳經常打趣她:“果然你跟歌里唱的一樣,戀愛不但是一種病態,它還可能是一種變態?!?/br> 許煦這種變態狀一直持續了將近大半個月,興奮才慢慢歸于淡定。 這天傍晚,許煦本來和程放約好了一起去校外吃飯,但他臨時學生會有事,她只能一個人去。 十月份一過,這座城市的氣溫便驟降,等許煦吃完飯從餐廳出來回學校,蕭瑟的涼風漸起,好在她聽了程放的話,出門時多換了件擋風的外套。 走了一段,忽然聽到一陣悠揚的二胡聲傳來,她尋聲看去,便看到前面路邊一個賣藝乞討者。這二胡拉得實在是不錯,路過的學生大多會駐足片刻,許煦走上前,好奇地朝那人看去,原來是一個雙腿截肢的殘疾人,四五十歲的樣子,拉琴的時候異常投入。 城市里乞討者多是殘疾人,但像這種認真賣藝的卻并不算多,許煦一來是覺得這人拉琴拉得不錯,二來是覺得這種方式也算是自食其力,于是從錢包里掏出幾張零票子,彎身放在前面的錢盒子里。 她放錢時,旁邊有個人幾乎和她同時彎身,兩個人放錢的手,在盒子上方不小心碰撞了一下。 許煦下意識轉頭,是一個頭發短短的男生,見她朝自己看過來,微微彎了下嘴角,低低道了聲“對不起”。 許煦不甚在意地攤攤手,站起來退后,準備再聽完一首這賣藝者的曲子。不料這時風愈加大了,那賣藝者的琴弦已經受到影響,草草拉完手中的曲子便收了琴。旁邊幾個駐足的人四散開去,這小小的一方天地,只剩下賣藝者和還沒離開的許煦,以及剛剛那個男生。 許煦見狀自然也是要離開,只是走了兩步,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停下來回頭看過去。 那賣藝者已經收拾好一切,脖子前掛著一個包,身后背著他的胡琴,雙手撐地,朝旁邊一輛殘疾人助力車挪過去。那人大概殘疾已久,動作還算自如,車子不過幾步之遙,很快就挪到。但車子畢竟不矮,要爬上去,對他這種雙腿截肢的殘障人士,就有點麻煩了。他伸手扶住車子,想先攀上座椅前的踏板,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風漸大的關系,滑了一下沒有成功。 許煦因為這輕輕的一滑,心里提了一下。就在這時,那個站在原地還沒離開的男生,忽然走上前,從后面將那人抱起來,小心翼翼放在了車子上。 “謝謝??!”賣藝者笑著道。 男生微笑回應:“不用謝?!?/br> 說完便轉身離開,他轉身時恰好對上許煦直矗矗的目光,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在被別人看著,有點不太自在地低下了頭。 許煦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她本來就不是害羞的女生。男生剛剛的舉動足以讓她這個旁觀者覺得溫暖,而且她總覺得他有點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以至于被對方發現自己在看他,也沒有收回目光,一直到人走遠了一截,才抓抓頭發準備轉身。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不經意落在剛剛那賣藝者離開的地方,上面赫然掉了一張他們學校的校園卡。她疾步走過去拾起來,朝已經走遠了好幾步的男生叫道:“喂!前面那個男生你等一下!” 如果沒猜錯,這校園卡應該是剛剛這男生抱那賣藝者上車時,動作太大,不小心從口袋里滑下的。 男生似乎是猶疑了才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她:“你叫我?” 許煦舉著校園卡晃了晃:“你是不是掉東西了?” 男生摸了下口袋,臉色微變,趕緊走上前:“是我掉得卡,謝謝你!” 許煦卻不馬上給他,拿起校園卡正面看了看。學校的校園卡有照片和名字,卡片上小小的一寸照上,留著平頭五官端正的男生正是面前的人,照片旁邊寫著三個字:柏冬青。 許煦舉起卡片對比了一下,點點頭:“沒錯,是你的?!?/br> 然后將卡片還給他。 “謝謝!”柏冬青鄭重其事道。 “不用,就是恰好看到掉在地上?!彼簧踉谝獾?。 柏冬青似乎是很感激,但又不知該做點什么,以至于看起來有點局促,嘴唇翕張了片刻,又道了聲“謝謝”。 許煦好笑般揮揮手:“小事小事?!?/br> 柏冬青看了眼這滿臉笑意的女孩,猶豫了片刻,準備離開。 可就在他轉身時,忽然又被許煦叫?。骸鞍?!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如果換做一個男生對女生說這話,那就是標準的搭訕嫌疑,但此時對兩人來說,就只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詢問。 柏冬青看著面前這個陌生的女孩,茫然地搖搖頭。 許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也許是穿著打扮太平淡無奇——頭發只比板寸長一點點,個子倒是很高,但身上的舊t恤和腳下發黃的廉價運動鞋,即使是作為一個男生,也太過樸素了些,以至于連帶著那張五官英挺的清朗面孔,都隨之顯得有些寡淡了。 這就是一個走在人群中不太會讓人注意到的男生。所以許煦雖然覺得有點眼熟,卻始終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應該是我記錯了?!彼柭柤?,不甚在意地朝他擺擺手,“走啦!” 站在原地的柏冬青,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校園卡,又抬頭看向已經走出幾米遠的女孩背影。一陣暮色中的涼風吹過,將女孩過肩長發卷起。大概是脖子灌進了風,她有些夸張地縮了縮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