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招聘經理人

    三月的倫敦依然很冷。

    托馬斯·格雷走在路上, 忍不出裹緊了自己單薄的外套。

    他想起了年邁的母親, 想到了近來病情加重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又想到方才辦公室里的一幕, 牙根緊緊地咬住，抑制住想要破口而出的抱怨。

    抱怨是沒有用的, 不僅不會引人同情，反而會讓人對生活喪失信心, 他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只是想到那個肥豬一樣的客戶——或者說老板？一臉趾高氣昂地對他說“你被解雇了”的時候, 托馬斯的腦海里就不禁想把那死肥豬拖出來暴打一萬遍。

    那個蠢貨！

    只知道說他手下的股票賬戶收益遠遠低于預期，怎么也不看看現在的經濟形勢？自美國德國崛起，英國的經濟就受到了嚴峻的挑戰，尤其是接連兩次的世界戰爭，英國的海外投資收益銳減, 股票市場遭到強烈沖擊,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保持股票賬戶不虧損, 已經不負他在行業內多年的名聲了好嗎？

    哈，現在他這個金牌股票經理人竟然失業了！

    真想看看他的下一任會怎么應對那個老蠢豬。

    托馬斯相信, 如果接手老板賬戶的人真的是他想的那位老對手, 他敢說，不出一年, 老蠢豬的資產就會縮水至少一半！

    嘿！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托馬斯幸災樂禍地憧憬了一會兒，又有些發愁起來。

    雖說現在倒閉的企業那么多，那些競爭力低下的企業隨時都面臨著破產的危險，每天天臺上跳樓的國人不知道有多少, 他的失業壓根不算什么，但……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一份工作。

    ——拜那個摳門的死肥豬所賜，他已經很久沒有拿到股票利潤抽成了！

    可現在工作也不好找啊。

    托馬斯嘆了口氣。

    大概是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托馬斯正想著呢，一張紙就被風卷著撲到了他的臉上。

    托馬斯沒好氣地一把擼下這張紙，心頭暗罵那些沒品德亂發傳單的街頭混混，誰知不經意間一瞟，就瞪大了眼：普林斯制衣廠招收職業經理人，待遇從優，歡迎面談，敬請聯系miss prince，地址xxx。

    職業經理人？

    制衣廠啊……

    托馬斯的目光定在“待遇從優”幾個字上，暗自尋思了一下：他是個股票經理人，沒有在制衣廠工作的經驗，但他之前在股票交易所的時候也沒少和那些商人老板打交道，不過是個制衣廠而已，職業經理人的工作也就是跟各個企業拉關系搶訂單嘛，應該不難吧？……maybe？

    托馬斯并不是非常有信心，可他急需一份工作，因此在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他的腳步已經自動自發地往傳單上的地址走去了。

    而類似托馬斯，想要找到一份工作的人，在小小的倫敦，還有很多。

    ……

    “普林斯小姐！”小麥亞小臉紅紅地跑進來，“我把傳單派完了！”

    “辛苦你了，”艾琳掏出一塊牛皮糖給他，“我聽說你坐車去了倫敦？”

    “是的，我去了倫敦！”小麥亞接過糖，打開糖紙將糖塊塞進口里，滿足地瞇了瞇眼。

    “為什么想到去倫敦？”她還以為他會在小漢格頓的范圍里發傳單呢。

    “因為您要找的人不是工人??！”小麥亞砸吧著嘴里的糖，想也不想地說，“我覺得只有倫敦那樣的大城市才會有您想要的人，小漢格頓太小啦！”

    這話說得……

    艾琳對眼前這個十歲的小男孩刮目相看，心中突然躥起了一個念頭，“小麥亞，你長大了打算做什么？”

    “呃，我也不知道，”小麥亞的臉上露出糾結的神色，“或許當個列車員？”

    總覺得火車上的列車員會很酷的樣子……

    大家都會找他買票耶！

    列車員？艾琳失笑，如果小麥亞真的去當列車員，那可真是明珠蒙塵了。

    “你可以開一間勞務公司啊?！卑战ㄗh，“專門負責推薦合適的人給一些公司，然后讓他們支付你報酬，那些公司也可以省下發傳單招人的步驟和費用，想要招什么人的時候就直接來找你?！?/br>
    小麥亞想了想，“就像我讓珍娜jiejie她們到這里來工作一樣？”

    那一次的“生意”讓他的小錢包充實了很多呢！母親給人家當女仆，一個月的薪水都沒有他那幾天的收入高！他可是天天盼著普林斯小姐什么時候再招人呢！

    艾琳點頭，“沒錯，就是那樣的，你覺得怎么樣？”

    小麥亞的眼睛亮了起來，“我覺得……似乎很不錯哎！是的，沒錯，我很喜歡！”

    他喜歡那些他覺得不錯或合適的人找到工作時真心感激他的樣子，何況他還能從中賺錢，簡直是一舉兩得！不過很快他又悲傷起來，“但是我沒有足夠的錢來開公司?！?/br>
    說著，他偷偷地覷了艾琳一眼。

    艾琳哪會看不出他的小心思，“這樣吧，等你成年后，如果你想做這份事業，普林斯家可以用資金入股的方式支持你，怎么樣？”

    “謝謝您普林斯小姐！”小麥亞歡呼，“您真是世界上最慷慨、最美麗的小姐了！”

    小男孩樂滋滋地跑走了，瑪麗放下手中正在縫制的裙子，略帶不安地看向艾琳，“小姐，您對他太寬容了?！?/br>
    “小麥亞是個好孩子?！焙攘嗽鳊g劑的艾琳完全忽略了其實小麥亞比現在的她還要大幾歲的事實，“現在感覺怎么樣？工作能上手嗎？”

    “還行?！爆旣愋Φ渺t腆，“大家都挺好的?！?/br>
    想了想，又問，“您不是說要招個經理人嗎？招到人了嗎？”

    提到這件事，艾琳就苦惱了，“沒有?！?/br>
    多了一家制衣廠還不覺得，軍部的訂單才讓人焦頭爛額，幾十萬件衣服的訂單堆積在手上，艾琳真是想到就頭大。為了盡快完成這份訂單，她不僅推掉了其他找上門的訂單，還向學校請了大半個月的假，天天頂著二十多歲的皮囊泡在工廠里，難免忽略了裁縫店，要不是露絲聯系她，她差點就忘了學校里還有好幾位小姐的裙子沒完工——瑪姬的手藝再快也不及露絲接單的速度快??！

    艾琳很苦惱地將這個問題告訴給了伊恩，老祖父只說了一句話：為什么不讓別人做？

    她恍然大悟。

    是的，一個人是不可能兼顧所有事的，為什么不讓別人做呢？

    于是，在面試了小麥亞的母親瑪麗后，艾琳當即就將她任命為裁縫店的代理店長，在駐守店面、售賣布料的同時，還要和“瑪姬”一起負責高訂成衣的縫制，同時，她又將珍娜提拔為制衣廠的總監，負責制衣廠的監督、管理工作，這樣一來，艾琳總算是輕松了很多。

    現在，她缺的就是一個總攬全局的經理人了。

    這個經理人必須為她打點作坊所有的事情，對外負責和銷售商打交道，確保接到足夠的訂單來維系工廠的運轉，對內還得管理一幫女工，核驗商品質量等等……這樣的人不好找，艾琳壓根沒抱著幾天內就招到合適人選的渺茫希望面試了幾個人，果不其然，沒有一個合適的。

    艾琳不是沒有考慮過直接提拔珍娜或者瑪麗，但這兩人，怎么說呢？都有那么些讓人沒法放心把作坊交給她們的地方。

    比如珍娜，憑著她對制衣廠的熱愛——是的，熱愛，艾琳看得出她對制衣廠似乎有著一種莫名的情感，她相信珍娜能夠完成監督布料質量、保守工廠機密、督促完成制衣等工作，但她不適合與人打交道，特別是男性，艾琳發現，珍娜在對著異性的時候總有一股奇怪的敵意，這種敵意很淺，輕易察覺不出來，可艾琳卻看得分明，珍娜的心里很排斥和男人接近。

    結合珍娜曾吞吞吐吐說過的那些話，艾琳相信她是心里有某種心結。

    說起心結，瑪麗比珍娜的情況還要嚴重。

    瑪麗是個裁縫，或者說曾經是，但她的競爭對手讓她在一場盛大的舞會上出了大丑——她為客戶準備的裙子被認定為抄襲的仿冒品，客戶氣得心臟病發當場身亡，她也從此和不詳、品行有缺、抄襲、不道德等詞掛上了鉤，這讓她對待周遭的事物，特別是對待不熟悉的人，有種小心翼翼的感覺，這樣的人，適合做一個裁縫，卻絕對無法成為一個合格的店長。

    或許是察覺到艾琳在打量自己，瑪麗訥訥地低下了頭，“怎，怎么了嗎？”

    她以為自己有哪里失禮了。

    “沒有?！卑针S意地說，“我覺得這里應該再多縫一道邊?！?/br>
    瑪麗對著她指的地方看了幾眼，認同了她的觀點，“是的，多一道邊的話更牢固也更好看一些?！?/br>
    艾琳有心再說點什么，可見瑪麗專心到手中的活計上去了，只好吞下了那些話。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真不想當壞人啊。

    瑪麗的心結是她自己給自己系上的，旁人沒法解開，可艾琳不止一次目睹前來購買布料或定制衣服的客人一句話就能讓瑪麗不敢吱聲，裁縫店的收益一降再降，這樣下去，她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好局面都要被敗光了。

    我也想做好人，可惜我現在還沒有做好人的資本。艾琳心中如此說著，正要開口，就聽門口的風鈴響了，有人走了進來。

    “請問，這里是普林斯制衣廠的招聘點嗎？”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上班就夢想著下班憧憬著放假出去浪，然后又被口袋沒錢銀行沒存款的現實給打擊成狗——就算這樣，依然想要出去玩！最近的假期是不是十一？有點想去越南不過聽說很危險？大家打算去哪里玩呢？

    第35章 瑪麗的釋然

    懸掛在門梁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托馬斯從賬冊中抬頭, 微笑道, “下午好女士們, 請問你們想看點什么？”

    他的目光隱晦地掃了一眼兩位推門而入的女士，年長些的那位穿著奢華的皮草, 脖頸上的項鏈光華耀眼，長而尖的指甲保養良好, 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 整個人就寫著兩個字：有錢。

    年輕些的那位也不逞多讓，泛著瑩光的天鵝絨長裙一看就異常昂貴，腳下蹬著一雙粉色的小羊皮短靴，靴子兩側用銀色絲線勾勒出雕花般的紋翼。

    托馬斯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馬上裁縫店又有一大筆英鎊進賬了。

    想到普林斯小姐提出的分成和績效, 托馬斯的笑容更真誠了, “女士們，有什么我可以幫助您的嗎？”

    “下午好, ”年輕女士嬌媚的回應了一句, “我們想要訂制一些最新款的裙子，好看的, 你們可以做到的吧？對了，我聽說你們這里的設計師還會設計好看的褲子？”

    “艾瑪！”年長女士低聲喝止了她，“淑女是不該穿那樣的東西的！”

    “可是它很好看嘛！而且騎馬的時候也很方便呀！”被喚做艾瑪的年輕女士嘟起了嘴，“蘇珊娜穿得就很好看, 祖母也沒有說什么??！”

    “你怎么能和那個骯臟的——”年長女士咽下了即將出口的污言穢語，嚴厲地瞪了女兒一眼，壓低了聲音，“你怎么能和她比？你是高貴的伯爵小姐！她只是個私生女！”

    “好吧好吧，”艾瑪舉手投降，“您總是對的，mama，我聽您的?！?/br>
    “這才對?！辈舴蛉藵M意頷首，看向托馬斯，“讓我看看你們的服裝冊子?！?/br>
    托馬斯趕緊將地位高貴的母女倆引到一旁墊著厚厚天鵝絨的沙發上坐下，又把厚厚三大本服裝冊子拿過來，瑪麗則是端著一壺剛泡好的紅茶過來，另一只手上則是一盤小點心。

    “這是什么？”艾瑪指著盤子里約有小指長的金黃色酥皮長條問，“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點心！”

    “是來自東方的美食，小姐，”瑪麗輕聲說，“叫做‘春卷’?！?/br>
    “‘春卷’？”艾瑪用銀叉叉起一根，端詳了一下，在母親不贊同的目光下喂進了嘴里。

    “艾瑪！”伯爵夫人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說了多少次不許亂吃外面的東西！怎么就說不聽！

    艾瑪咬了一口，又將剩下的全喂進嘴里，“mama，它真的很好吃！”

    伯爵夫人撇過頭去不想看她。

    “您也吃一口吧?！币桓y叉帶著一根春卷被送到伯爵夫人面前，轉過頭去，是女兒討好的笑臉，“mama，它的味道真的很棒！您試試吧？”

    伯爵夫人很想叱責這個不省心的女兒，但，看著女兒濕漉漉的、和她如出一轍的眼睛，她不自覺地張開了嘴，任由女兒將點心送進了口中。

    炸得金黃的外皮既酥又脆，在牙齒的壓力下發出輕微的咔嚓聲，口腔里充盈著濃郁鮮美的氣息，是蝦rou，恩，還有薺菜？伯爵夫人慢慢地吞咽著，感覺自己舌尖上的每一個味蕾都舒張開來——女兒說得沒錯，這個點心，味道確實還不錯。

    但也僅僅是不錯了，還不值得一位伯爵夫人和伯爵小姐如此丟人的大庭廣眾之下進食！

    伯爵夫人拒絕了女兒再次遞過來的叉子，伸手拿起那三本又厚又重的冊子。

    單從這冊子來看，這家裁縫店在短時間內崛起就不是沒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