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時衍忍住滿腔怒火, 慢慢的坐在床邊, 試著跟時駿溝通。 “小駿……”時衍盡量放緩語氣,摸了摸他被打的臉頰, 甚至抽了一張紙巾遞給他,軟下聲音說道,“剛才是我氣急了, 你……沒事吧?” 時駿扯了扯嘴角,碰到了傷口,疼得他吸了一口氣,眼睛里盈著晶瑩的淚水,委屈的搖搖頭,道:“我沒事,這點痛不算什么的?!?/br> “那就好,等會兒讓醫生來給你看看?!睍r衍忍著心中的怒火,好生安慰了時駿幾句,看著時駿的情緒稍微冷靜一點,才繼續問他:“好了,你別任性了,告訴我,慕玨他在哪里?他又笨又單純,在外面被人賣了,可能還給人數錢,我實在很擔心他?!?/br> “他又笨又單純?我看恐怕不見得吧!”時駿嘲諷的翹起嘴角,冷冷的笑著道,“父親張口閉口都是慕玨,在你的心里,慕玨就有那么重要嗎?” 這一點,時衍無法否認,慕玨在他心目中的確是無可取代的,從遇見的第一天,就注定了一生都要糾纏不清。以前是心疼他,如今是迷戀他,一分一秒都不想離開,一旦視線里看不到他,就會恐慌得沒法靜下心來,時時刻刻都要看著他,這樣他才能不心慌。 “我不會欺騙你,在我心中,小玨的確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闭f起慕玨,時衍的眼神溫柔如水,絲毫不掩飾深濃的愛意和占有欲,“他是我活著的意義,是我生命的陽光,沒了他,我的世界就是灰暗的,沒有色彩,死氣沉沉,所以,我不允許任何人搶走他?!?/br> 時駿搖頭道:“我真不明白,慕玨有什么好,讓父親這么喜歡?” 時衍冷漠的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可能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或者說,是宿命?!?/br> “可是,慕玨他并不愛你!”時駿截斷時衍的反駁,“以前,他對您或許還存在感激,畢竟你在最困難的時候收留了他,對他有恩??墒?,這一次他重新歸來,您難道沒有發現,他整個人都徹底變了嗎?除了模樣一樣,性格脾氣喜好都不同了。他早就不是以前的那個慕玨,您還要執著于那副皮囊嗎?” 時衍下意識的張了張嘴,可是反駁的話卻說不出口。 慕玨前后的變化,連時駿都能看出來的,從小看著他長大、對他了若指掌的時衍自然沒道理不發現,只是他一直自欺欺人的騙著自己,把這些歸結為受過傷失憶了,刻意不愿去面對事實而已。 那副皮囊的確是慕玨的,時衍清楚這一點,這是無法冒充的,可是,慕玨平時的習慣愛好、口味、小動作、口頭禪、眼神、笑容……全部都不一樣。 這兩年的時間里,就算慕玨在外面受了傷,有了一些不好的經歷,甚至失憶了,也沒可能性格都變得如此徹底,幾乎完全是判若兩人。 時駿見時衍陷入沉思,得意的勾了勾唇角,將藏在床單下面的一疊資料拿出來,放到時衍的面前。 “父親,您不妨看看這個。因為慕玨的變化太大,我心里有些懷疑,所以就派人去調查了一下,他這兩年來在南方的經歷,真是不看不知道,看了嚇一跳呢!” 時衍雖然在跟慕玨吵架的時候,聽他說起過當時在南方的經歷,但是畢竟沒有親眼見到,出于逃避的心理,時衍也沒有刻意去調查慕玨。 當這一沓觸目驚心的照片擺在時衍的面前,震撼力是可想而知的! 照片上的青年,染著黃毛,打著耳洞,穿著一身滿是破洞的潮牌,眼皮浮腫,神情萎靡,一副縱欲過頭的模樣。在那些照片上,他與不同的男人出入低廉的旅館,勾肩搭背,在酒吧里跟人狂飲亂舞,甚至當眾親吻,放浪形骸。 時駿毫不留情的戳著時衍的傷疤,天真的笑容透著殘忍:“您看了這個,還會覺得慕玨依然是您記憶中那個笨笨的單純的男孩兒嗎?” 時衍死死的盯著那些照片,只覺得心臟都被撕碎揉搓,過度的憤怒讓他的俊臉扭曲猙獰,瞳孔充血赤紅,胸口窒息的感覺,視線都模糊了。 他扶著床沿,緩緩地坐下,閉著眼,胸口劇烈起伏……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這兩年里,慕玨受過那么多苦! 奇異的是,慕玨那些墮落不堪的過往,并沒有讓時衍產生厭惡或者鄙視的情緒,只是讓他感覺到深深的自責和悔恨。 慕玨自小嬌慣,百般寵愛,沒有受過一點苦,心性也是單純如白紙。 時衍比誰都清楚慕玨是怎樣的性情,如果不是心如死灰,徹底沒有了希望,慕玨怎么會自我放逐,淪落到那種地步? 他是怎樣忍受這一切,在污濁的泥潭中掙扎著活下去的?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自私,強行拆散他和他的小男朋友,逼得他千方百計的逃離家門,也就不會害得他被糟蹋成那副樣子! 歸根到底,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因為他的自私,他不正常的占有欲,害了慕玨…… 時衍心疼得不能自已,自責的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時駿觀察著時衍的表情,見他閉著眼低下頭去,以為自己的計策奏效了,繼續火上澆油說道:“父親,你喜愛的是那個干凈單純的慕玨,但他已經完全變了,從頭到腳,從里到外,都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他了,只剩下一副空洞的皮囊。父親,到了這樣的地步,您難道還放不下他?” 如今這殘酷的事實如此鮮明的被掀開來,時衍愧疚心痛之余,心里的真實感情反而越發清晰。 的確,現在的慕玨跟以前已經判若兩人,然而……他能說,如今這個蛻變后的慕玨,比起之前那個傻白甜的孩子,更加讓他喜歡嗎? 尤其是,當他被那樣傷害過,墮落到人生的泥潭,卻沒有放棄希望,那些不堪的痛苦的經歷,只是對他心境的磋磨,絲毫無損他高潔的品性。 如果說,以前的慕玨是單純干凈如白紙的孩子,但如今的他已經成長為一個堅忍的男子漢,猶如歷經打磨的璞玉,隱隱透出奪目的光輝。 這樣的慕玨,怎么能不讓他心動,為他癡迷,為他瘋狂? 之前對慕玨,更多的是占有欲而已,而現在他除了占有欲之外,還多了一些別的情愫,想要他開心,想要他滿意,看到他的笑容就心滿意足,看不見他就滿心惶恐,一天比一天更愛他,更迷戀他。 可笑他這么大年紀了,還像對著初戀情人,每天像高空走鋼絲一般,患得患失,既恐懼又甜蜜。 他不可自拔的想念慕玨,他看似冷淡實則熱情的性情、他口是心非的小模樣、他驕傲又倔強的眼睛、還有發自內心的笑起來時露出的淺淺小酒窩…… 時衍站起身走到窗邊,窗外的光線投射在他臉上,愈發顯得膚色蒼白如雪,幾乎能透出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 時駿驚訝的發現,他離開家在外面補習的這段時間,時衍竟然又消瘦了許多,健康狀況似乎比手術前更差了。 時駿的心臟微微抽痛,忍不住關切的問道:“父親,您的身體怎么樣?” 時衍扶住窗欞,突然心臟一陣陣絞痛,頭腦眩暈起來。 時衍不想讓時駿發現自己的異常,故意轉過身,背對著時駿,死死地抓住窗臺,費勁的大口呼吸,勉強維持住身體的平衡。 真是該死,這毛病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就算竭盡全力與跟它斗爭,各種藥也一直在吃,但似乎還是沒有什么效果。 時衍用力的抓著窗欞,眼前陣陣發黑,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額上的冷汗都滲出來,無邊無際的黑暗漸漸圍攏過來,似乎要將他吞沒…… 腦海里一直晃動著慕玨那張俊美清冷的臉,他驕傲的笑容,他高傲的眼神,他對自己說,永遠都不原諒他,永遠都不會愛上他…… 他的心口越來越疼,幾乎無法呼吸,腳步踉蹌了一下,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慢慢的軟倒下來…… 他聽到時駿驚慌的呼叫聲,可是他一步都邁不動了。 失去知覺陷入昏迷之時,時衍想,慕玨走了,是不是他連最后一面都見不著了……不過這樣也好,他不會看到自己這副模樣了…… 第41章 第二個渣攻(19) 就在城堡里因為時衍的病倒而陷入一片慌亂之時, 離家出逃的慕玨正搭乘著國際列車, 一路穿越蒼莽的蒙古草原,穿山越嶺,駛向遙遠的西北方。 這一趟國際列車有五十多年的歷史,至今保持著古樸的風格,是德國產的綠皮車, 行駛速度不快,但這一路上風景如畫,有山巒、草原、白樺林、貝加爾湖、美麗的鄉村, 可以說是一條不錯的觀光列車,最終進入俄國境內,終點站是莫斯科。 俄國幅員廣闊, 地廣人稀, 火車穿行在一望無際的荒野之中,不時經過茂密的針葉林、平靜的鹽湖、金黃的麥田,別有一番純樸的壯美。 火車呼嘯著, 經過一片椴樹林時, 慕玨不禁想起了時家城堡外的小樹林, 那個掩藏了許多秘密的地方。 想到時家, 就不免想起時衍和時駿這對父子。這會兒,時衍肯定已經發現自己出逃了, 時駿要如何應對他呢?會不會被時衍狠狠責罰? 慕玨登上火車時,曾經給時駿發過一條消息,但是時駿并沒有回復, 因此慕玨完全不知道那一頭發生的事情。 慕玨低頭看了看手機,猶豫著要不要再發一條消息問問,但是他想到時駿臨走時對他的叮囑,沒事還是少聯系比較好,不然很容易被時衍發現。 不知怎的,慕玨的心跳節奏有點快,心頭縈繞著不安,他有種預感,那邊可能有什么事情發生,不過,他好不容易逃出來,至少得做出個離家出走的樣子,不能馬上折返,否則也就起不到效果了。 既然來了,就到處走走吧,說不定又能碰到合意的爐鼎呢!雖然時衍的暗能量令人滿意,但好爐鼎總是不嫌多的,多找幾個有備無患! 經過整整兩天兩夜,火車終于抵達了終點站——莫斯科,也是俄國的第一大城市。 慕玨拎著一只小號行李箱,隨著擁擠的人群下了車,抬頭看著滿眼的俄文字母,耳邊嘰里咕嚕的俄語,一句都不懂,走出火車站后,完全陌生的環境,讓他一時有些茫然,不知該往哪里走比較好。 慕玨心里腹誹了一番,時駿這小子真不靠譜,把他坑到了這么個地方,卻什么都沒給他安排。 不過,他實在是錯怪時駿了,因為時駿的記憶力,原主是學過一些俄語的,最不濟用英語也足以溝通交流。 莫斯科是個國際大都市,只要有錢,就肯定能生活下去的。他完全沒想到慕玨已經換了個芯子,慕玨可是一點外語都不會的,連簡體漢字都是花了很久才認全了的,英語也好俄語也罷那是一點都不會。 就在這時,慕玨聽到了身后傳來熟悉的中國話,回頭一看,竟然是一個金發碧眼、長腿高個兒的俄國美女過來對他打招呼:“哈羅,總算等到你了!我叫喀秋莎,受托在這里接你的。我可是等了半天啦,快,我們快走吧!” 長腿美女喀秋莎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不等慕玨說話,就上前一把搶過他的行李箱,拖著就扔上了轎車后備箱,然后拉開前面車門,把慕玨塞了進去。 整個過程中,慕玨幾乎沒有反抗之力,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艾瑪,果然戰斗民族就是這樣雷厲風行嘛? 不過,總算時駿這小子安排的人出現了,慕玨心里安定了一點。 喀秋莎一路開得飛快,車載播放器里用大音量放著俄國饒舌音樂,聲音大得對面說話都得用喊的,慕玨本來也不是愛說話的人,于是兩人就一路無話。 大約開了一個多小時,慕玨感覺他們應該開出了市中心,到了比較偏的地方,車子拐了個彎,駛入了一條寬敞的林蔭大道,大道的盡頭出現了一所非常氣派也非常大的學校,看起來應該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大學,車子開進校門,最終在教學樓前停了下來。 喀秋莎笑道:“喲西,我們到啦,下車吧!” 慕玨有些疑惑,怎么不是送自己去賓館,到學校來做什么? 慕玨忍不住問道:“請問,這是哪里?” 喀秋莎一臉詫異的道:“王羽豐同學,這里就是莫斯科大學呀!我是莫斯科大學對外交流部的喀秋莎,傅教授派我去接你,來參加我們今天下午舉辦的研討會?!?/br> 慕玨感覺頭上一群烏鴉呱呱叫著飛過去…… 妹紙,你接錯人了你造嗎? “咳咳,我想可能我們有些誤會,我不是王羽豐同學?!?/br> “你不是?”喀秋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海藍色的大眼睛,慕玨也睜著無辜的眼睛看著她。 兩人正面面相覷時,從教學樓里走出來兩個黑發黑眼睛的男人,其中一位個子較高,年紀大約在三十歲上下,他戴著一副無框眼睛,高挑挺拔,氣質儒雅斯文;他身旁有一個學生打扮的男生,身高和發型跟慕玨有些類似,容貌也是清秀俊美型的,被背后看過去,倒還真的跟慕玨有幾分相似。 “啊,傅教授,您好!”喀秋莎先跟戴眼鏡的男子打了個招呼,然后像見了鬼一樣,瞪著他旁邊那位清秀男學生,結巴道,“這位是……” 傅教授微微一笑道:“給您介紹一下,這位就是王羽豐同學。我正要給您打電話,叫您不要去接他,因為羽豐的火車臨時改了班次,提前到站了,他是自己打車過來了?!?/br> 喀秋莎看看王羽豐又瞅瞅慕玨,俏臉漲得通紅,懊惱的一拍腦門:“哎呀,看我真是蠢斃了,竟然接錯人啦!” 鬧了這么大個烏龍,慕玨也感到抱歉:“是我不好,沒有問清楚就上了你的車,多謝你載我一程,車費我付給你?!?/br> 喀秋莎連連擺手:“不用了,是我不好意思才對?!?/br> 傅教授頗有興趣的看著兩人互動,俊男美女倒是挺養眼的,他身旁的王羽豐在j大也算是校草級的,可是在慕玨的面前,卻完全被遮住了光芒。雖然背影有點像,但氣質有天壤之別,也只有喀秋莎這樣的洋鬼子,才會分不清他們。 慕玨見喀秋莎不肯收他的酬勞,也沒有堅持,表達了感謝之后,就接過喀秋莎手里的行李箱,準備離開,去找個賓館落腳。 就在這時,慕玨感覺到空氣中傳來一絲陌生的暗能量,甜美而誘人,他忍不住循著方向望去,發現能量的來源竟然是那位j大的傅教授…… 慕玨意外的挑眉,咦,這位看似一派儒雅學者風度的教授身上,竟然有那么醇厚的暗能量! 他探究的目光跟傅教授的撞在一起,傅教授嘴角微揚,鳳目微微瞇起,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慕玨腦子里的小燈泡叮的一聲亮起:哇,又一個爐鼎! 慕玨猶豫著要不要上去認識一下,突然,兜里沉寂許久的手機鈴聲大作。 這個手機號碼只有時駿一個人知道,肯定是那一邊有什么事情,才會緊急的call他。慕玨趕緊掏出手機,接通了電話…… “慕玨,你在哪里?快,快回來,父親……父親他……”時駿的聲音斷斷續續,還帶著哭腔。 慕玨急忙問:“他怎么了?” 時駿哽咽道:“父親突然心臟病發作,緊急送往醫院……現在人在醫院,情況不太好……醫生說,很可能搶救不過來……你快回來吧!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