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紅糖票，是只能隊里的女人才有的，同樣是按照工分來，夏維維只有少少的一兩。她這會兒還舍不得用，出門的時候就沒帶著。

    既然沒錢買東西，夏維維索性就拎著水壺出來了。也是湊巧，正好看見個背影很熟悉，夏維維忙抬手指了指：“郭大爺！”

    郭大爺嗖的一聲就飛出去了，不到三分鐘就回來了：“是王國棟?！?/br>
    “你幫我跟去看看，看他來市里是做什么來了?！毕木S維猶豫了一下，還是迅速做了決定，自我安慰這不算是監視，不過沒安慰過去，心里有點兒不太好受。

    “他和一個男同志見面來著，那男同志問他什么時候歸隊，他說等這次的事情完結了?！辈坏揭粋€小時，郭大爺就回來傳話了：“那男同志出門之后往又見了派出所的人?！?/br>
    “王國棟是軍人?！惫鬆斠娝櫭歼€在思考，就替她說出口來了：“他應該是值得相信的?！?/br>
    王國棟既然值得相信，那王大夫就不信了。

    夏維維揉揉心口，起身：“你剛才見王國棟往哪兒去了？”

    郭大爺指了個方向，夏維維就追過去了。

    “王大哥！”趕上的時候，就見王國棟正蹲在地上看煤渣，見了夏維維還一臉驚奇：“咦，好巧啊，你也來了？早上沒看見你，還以為你去診所了呢?！?/br>
    “王大哥，你知道這市里有什么地方叫做鳳凰臺嗎？”夏維維湊過去，王國棟皺了皺眉：“鳳凰臺？沒聽過，你問這個干啥？”

    “我聽見了一首詩，鳳凰臺上鳳凰游……長安不見使人愁?！毕木S維背誦了一遍，王國棟的臉色就逐漸了嚴肅起來：“在哪兒聽的？”

    夏維維不吭聲，王國棟猶豫了一下，起身：“跟我來，我帶你去吃飯?！?/br>
    夏維維跟著起身，吃飯的地方不是飯館，而是一戶人家。王國棟和那家男人很熟悉，郭大爺在一邊跳腳：“就是他，就是他，剛才見面的那個人?！?/br>
    “之前我說的交易，還算數?！蹦悄腥撕茏杂X，見王國棟帶人過來，將他們兩個放在客廳，就自己躲到了廚房。油鍋炒菜的聲音很大，客廳里的人壓低了聲音說話，廚房里的人就聽不見。

    “在此之前，我先說一聲抱歉，我因為不太信任你，就花費了一些時間調查了你?！蓖鯂鴹澱f道，夏維維的臉色很難看，她這邊還在猶豫要不要找個鬼魂監視一下王國棟呢，那邊人家就已經調查過她了。

    “對不起，但我不得不做。你能看見鬼魂，你若是想做點兒什么事情，是很容易的。比如說，看點兒資料?！蓖鯂鴹澱f道，夏維維面色變了幾變，終于按捺下心里的憤怒和惱恨，點頭：“好，那你可以說你的身份了嗎？”

    王國棟掏出一本證件，是軍人證。

    “你一直帶在身上？”就不怕被人發現了，然后打草驚蛇嗎？

    “今天才帶在身上的，本來就是要找你的?！蓖鯂鴹澬Φ溃骸澳愕谋臼?，獨一無二，若是有你幫忙，我的任務就能很輕松的完成?！?/br>
    調查清楚了，自然也能對夏維維坦白一部分來爭取夏維維的信任和幫助了。

    “我們懷疑王大夫是間諜，他在l市工作的小兒子，竊取了l市兵工廠的一份文件?！蓖鯂鴹澱f道：“我需要你幫忙的地方，就是找到這份文件。已經耽誤了一年時間，若是再找不到，對兵工廠來說，就是一件損失過百萬的大事件了?！?/br>
    百萬是什么概念？再往后推五十年，就是一個億了。但這并不是一個單純的數字的問題。

    “我能說的只有這么多，再多的，你知道了不好?！蓖鯂鴹澱f道：“你只要幫我找到東西在哪兒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你不能插手，也不能過問?！?/br>
    “你不是下鄉兩年了嗎？為什么找文件找了一年？你既然是軍人，為什么會下鄉？”夏維維沉默了一會兒問道，王國棟忍不住笑：“你倒還有點兒警戒心。我是軍人，這證件是不能做假的，回頭你可以去任意部隊查詢，我之所以下鄉兩年，是因為我前年在某個任務中受傷，正好羅隊長的大兒子要升官，我就順便來這兒下鄉?！?/br>
    頓了頓，補充道：“軍隊里只要是往營長上面走的，都會先調查一番?！?/br>
    養身體嘛，不管去哪兒都行。既然正好可以調查羅隊長的家庭，那就順便來這兒了。

    “我老家是j市的?！蓖鯂鴹澭a充。

    第38章

    王國棟之所以對夏維維說這么多, 是因為他覺得夏維維的本事, 光是在農村種地實在是太可惜了。若是能指揮鬼魂, 那簡直無往不利啊，比如，她可以弄幾個鬼魂到別的國家偷取幾份科研文件什么的。比如, 她可以幫忙監視一下軍中懷疑的幾個可疑人物。監視監聽偷看偷拿，干啥都能成啊。

    但同時，夏維維又是有幾分危險的。她若是一心為國還好, 自己這邊就能放心用了, 可她要是心懷鬼念，那可就麻煩了, 因為誰也不能提防住一個看不見摸不著檢測不出來的鬼魂。

    夏維維不傻, 秘密知道太多了不好。王國棟之前都是秘密調查王大夫的，現在忽然暴露出了身份, 還直言調查過自己, 那就是說，對她的安排, 現在大約是只有兩條路了。

    能利用, 那就好好的供奉起來，監視起來。不能利用，夏維維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會不會關小黑屋一輩子？

    之前還以為自己能嚇死王國棟, 沒想到，失算了。

    “我不管你是怎么打算的, 但我先提前和你說明白，我并不能指揮鬼魂，你也看見了，當天要不是你幫忙，我說不定就死在趙靜手里了，我的身體，也會被趙靜給強占了的，所以，我并沒有你想象的那樣有本事?！?/br>
    “找東西可以，但是找到了我沒辦法拿出來。監視王大夫也可以，但我必須在附近，要不然，那些鬼魂們就不能接近王大夫?！弊R時務者為俊杰，夏維維忙將自己的能力說了出來。

    “鬼魂要是啥都能干，這世界早就亂套了是不是？”夏維維面上看著淡定但實際上很心慌，萬一這人已經將自己的特殊給上報了呢？那她會不會被切片？早知道，她還是選擇去當野人了。

    “你別緊張?！笨上木S維的假裝，早已經被王國棟給看穿了：“現在這事情，還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調查你的身份，也是我自己私底下做的，你并不用擔心國家會對你怎么樣?！?/br>
    “你希望我做什么?！毕木S維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不等王國棟說話，她就繼續說道：“刺殺別的國家的首領？那是不可能的，鬼魂甚至連最低等的士兵都殺不了的。探看別的國家的機密？那也是做不到的……”

    王國棟哈哈大笑，打斷了夏維維的話：“你以為我會讓你做這些嗎？放心吧，我又不傻，鬼魂也是人變的，活人做不到的，鬼魂也不一定能做得到，我都明白的?！?/br>
    “好吧，只幫我找東西，可能那個箱子已經被王大夫給毀掉了，所以我要找的，是一份兒文件，l市兵工廠的一份兒機密文件?！蓖鯂鴹潎烂C臉說道，小姑娘戒心很重，所以剩下的事情先不討論，等以后合作多了，小姑娘放下了戒心了再說。

    “文件有什么特征？我怎么確保那東西是你們要找的？”夏維維問道，王大夫的警惕心很高，明明第一次就利用了夏維維，那密信上卻是一句正事都沒寫。

    “文件上蓋著兵工廠的印章，有印章的就是真的?！蓖鯂鴹澞贸鰜硪粋€印章，蓋在白紙上讓夏維維看：“就是這樣的，錯一點兒就是假的?！?/br>
    “好，我同意了這個交易?！毕木S維點頭，伸手，王國棟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你還會握手啊，真沒看出來，合作愉快，那咱們以后就是同僚了?！?/br>
    夏維維扯著嘴角笑了下，事已至此，后悔是沒用了，那就只能打起精神繼續往下走了。

    王國棟起身到廚房里看了一眼，然后就端出來兩個盤子，一個紅燒rou，一個燉白菜，后面那房主則是端著兩碗米飯，碗真的特別大，比夏維維的臉都大，上面還蓋著一層小排骨。

    “快吃，我難得下廚一趟，正好你們趕上了?！狈恐餍恼f道，粗獷又爽快：“我還燉了雞湯，等會兒吃了飯再來一碗雞湯，這天氣，保準你喝完之后渾身熱乎乎的。小姑娘家家的，太瘦了不行，得多吃點兒rou補補，來來來，多吃點兒?！?/br>
    一邊說一邊給夏維維夾菜，全都是紅燒rou。

    夏維維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但吃了一塊兒就忍不住了，不光是因為饞太久了肚子里少油水，更是因為這手藝不差，肥rou不膩，瘦rou不柴，香甜可口，入口帶著滿滿的幸福感。

    夏維維來這個世界這么長時間了，第一次吃的這樣痛快。不過大約是餓的時間長了，胃有些收縮了，哪怕她細嚼慢咽，都恨不能將一頓飯的時間拖成兩個小時，但最后吃完了一碗飯，肚子里還真裝不下更多了。

    沒辦法，只好喝了一碗湯溜溜縫，再多就不行了。

    王國棟帶著她和對方告辭，出了家屬樓的門就問道：“我還得去煤場一趟，車子還在那兒扔著呢，你是要回村子里了吧？知道路不？要不然我送你？”

    夏維維肯定知道路啊，笑瞇瞇的點頭，正準備對王國棟擺手，忽然肚子里一陣絞痛，她臉色瞬間就白了。特別明顯，剛才吃飽飯紅通通的臉頰，現在慘白一片，王國棟都有些嚇著了：“怎么了？哪兒不舒服？你等等，我馬上送你去醫院?！?/br>
    然而，夏維維腳下長釘子，就是不愿意動。剛才那一下之后，她就覺得肚子里一股熱流往下涌去，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她上輩子感受了十多年呢。這輩子因為這個身體營養不良，太過于瘦弱，所以才一直都沒來。她也就沒放在心上了，只想著等過了這段時間好好補一補，卻沒想到，今兒大約是rou吃太多了。

    她前段時間吃的不錯，已經補回來幾分了。再痛快吃一頓，可不就洶涌而來了嗎？

    “快動一下啊，我送你去醫院?！蓖鯂鴹澴Я艘幌聸]拽動，又恍然大悟：“是不能走路是不是？那來，趴我身上，我背你去醫院?！?/br>
    “不是，王大哥，不用去醫院?！毕木S維艱難的開口，她身上也沒月事帶，也沒衛生紙。這地方，距離百貨大樓還挺遠。她自己走著去的話是肯定不行的，因為她就這么一條棉褲，弄臟了沒辦法洗。

    “我能不能拜托你……”簡直要尷尬死了，夏維維臉色又是通紅一片，王國棟心里納悶，這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什么毛??？

    “去給我買點兒衛生紙？”夏維維急中生智：“我猛然吃太多油水，要拉肚子了?！?/br>
    王國棟恍然大悟，忙點頭：“行，這邊就是公廁，你先去，我馬上就回來?！?/br>
    “別買太壞的衛生紙，要上好的，太壞的那些我用不慣?！毕木S維趕緊叮囑，王國棟愣了一下，有些無語的點點頭：“你也太奢侈了，行行行，你用什么我給你買什么樣的，你快去廁所吧，我看你都站不直了?！?/br>
    說完就轉身大踏步往百貨大樓那邊去了，夏維維趕緊轉身去找廁所。真的，冬天上廁所，還是這種露天的廁所，真的是一件特別考驗人的事情。

    夏維維感覺自己一雙腿都快要成廢的了，這才聽見外面有個大媽喊道：“夏同志？夏同志在哪兒？”

    夏維維趕緊敲門：“在這兒在這兒！”

    大媽將衛生紙塞過來：“你哥哥在外面等你呢，讓我給帶過來?！?/br>
    “謝謝大媽?！毕木S維甜甜道謝，然后趕緊伸出顫抖的雙手疊衛生紙，她雖然沒用過，但是見過，知青點好幾個女性呢。

    好不容易收拾妥當，出來都有些不太想看見王國棟，雖然王國棟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本人清楚啊。所以忙沖王國棟擺手：“王大哥你趕緊去煤場吧，時候不早了，你要是再耽誤下去，天黑之前肯定就回不到知青點了，我也要趕車去了啊，我自己知道路，你不用送我?！?/br>
    不等王國棟反應，夏維維就兔子一樣竄出來了。那行動之快，讓王國棟都有些吃驚，等人看不見蹤影了，王國棟才忍不住微微搖了搖頭。

    “郭大爺，你也聽見了，咱們現在是被人給抓住把柄了?！毕木S維看周圍沒人，就開始和身邊的郭大爺嘀咕了：“以前我總覺得自己要堅守各種原則，不能去偷窺監視別人，可現在，性命要緊?！?/br>
    “你和方大姐……”方大姐就是死了好些年的女鬼：“在j市找找鬼魂，打聽一下王國棟這個人，然后，我還要監視王國棟，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軍人?！?/br>
    “我知道你們不能離他太近，所以，你們只要知道他是和誰來往就行了?！毕木S維嘆口氣，什么原則啊，在性命面前都是狗屁。

    至于監視王大夫的事情，夏維維交給了董璉亭，畢竟董璉亭家的秘方是怎么泄露的，他本人還是有點兒好奇的。

    事情都交代妥當，夏維維就只等著結果了。

    臘八那天何紅霞出嫁，夏維維給了兩毛錢的禮，跟著知青點的人一起去羅家湊熱鬧。羅家很看重這種婚姻，屋子里擺放了好幾個盤子，都是裝著糖果花生瓜子之類的，另外還有兩盒煙，男知青可以抽煙。

    “紅霞以后的日子肯定是不錯的?！睆垥苑衣杂行┝w慕的說道，蘇蕊沒出聲。王艷紅是略有所思，最沒有負擔的就是夏維維了，反正她年紀小，王艷紅都還比她大一歲呢，她的未來，現在是完全不用著急的。

    “紅霞家，來談談你和天明哥當初是怎么看對眼的?！毕木S維笑嘻嘻的湊到何紅霞面前問道，因為大黃的關系，夏維維也叫羅天明一聲羅大哥，關系也不算很陌生。

    何紅霞有些臉紅，夏維維催促道：“說說唄，你中了羅大哥的哪一點？”

    羅天明站在門口，進來不好，不進來也尷尬，臉色通紅，大家跟著一起起哄：“羅天明也說說，看中了何紅霞哪一點兒?！?/br>
    “我看中他敦厚老實，孝順大方?！焙渭t霞紅著臉偷看一眼羅天明，轉頭又落落大方：“看中他對我好，天冷知道給我買棉鞋，天熱知道給我送綠豆水?！?/br>
    何紅霞腳上的棉鞋就是羅天明買的，特別好看。

    “我看中她溫柔體貼，知書達理?！绷_天明見何紅霞都說了，也跟著笑：“好了好了，我煮了骨頭湯，大冷天的，大家要不要喝一碗？”

    于是大家再一哄而散的去喝骨頭湯，將空間留給剛成親的小夫妻。

    夏維維走的慢，就聽見羅天明問道：“肚子餓不餓？我給你帶了些rou塊兒，你快吃，吃完了用熱水洗洗臉，然后躺一會兒，我等會兒和他們說說話，等將客人送走了再來陪你?！?/br>
    何紅霞笑著點頭：“好，你去忙，不用擔心我，我不認生的?！?/br>
    夏維維也忍不住跟著笑，結婚這種事情，只要雙方是真心實意的，就總是會讓人覺得歡喜的。

    “維維，我找到你說的東西了?！背隽肆_家，董璉亭就飄過來了：“王大夫家里床下有個密室，他今天進去拿出來一份兒文件，噴上了藥水，然后上面的字就全消失了?！?/br>
    “你確定看清楚了？上面的印章，全都是對的？一點兒都不錯？”夏維維追問道，董璉亭點頭：“他拿出來了五張紙，上面全都蓋著有印章，我一個個的都看了，一模一樣，半點兒不錯?！?/br>
    夏維維忍不住皺眉，心里有些不太好的感覺。噴上了藥水，這是打算讓自己再給帶信的意思？

    經過王大夫家，夏維維特意喊了一聲：“師父，在嗎？”

    王師娘從廚房探頭出來：“是維維啊，參加完婚禮了？”

    “嗯，我給師父師娘帶點兒糖果吃?！毕木S維笑瞇瞇的說道，將口袋里的糖果掏出來塞給王師娘，王師娘忍不住笑：“你這孩子，有糖果自己吃啊，我們老頭老太婆了，可不喜歡吃這甜膩膩的東西了，你自己留著?！?/br>
    “師娘可不許推辭，這是我的一番心意?！毕木S維說道，探頭往堂屋看，王師娘也不攔著她，反而拉著她往里面走：“你師父在里屋睡覺呢，你坐會兒，晚飯在這兒吃?！?/br>
    “不用不用，師父在睡覺的話我就不打擾了?！毕木S維忙擺手，糖果留在桌子上，她自己退出房門，一溜煙兒的就跑掉了。王師娘看看桌子上的糖果，起身去關了院門，再關了堂屋大門，然后掀開內室的門簾進去了。農村人內室一般都沒房門的，掛個門簾就行。講究的，家里有錢的，內室才會裝一扇門。

    床上鼓囊囊一團，枕頭上黑乎乎的一個后腦勺。王師娘上前將枕頭從被子里抽出來，那黑乎乎的后腦勺，就是一團頭發，她略有些嫌棄的收拾起來，敲了敲床板。

    不到三分鐘，床下面就鉆出來一個人，正是王大夫。

    “你這小徒弟倒是貼心，得兩個糖果也趕緊給你送過來，你倒是狠心，該利用的時候絕不手軟，也不知道等你走了，你這小徒弟，會是個什么境況?！?/br>
    拜了敵特當師父，又給敵特辦過事兒，估計等待這小姑娘的，怕是比死好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