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所有的人都說，司淺瘋了。

    她的確是瘋了，她的病情嚴重到自閉甚至自殘，若非請來的阿姨破門而入，她現在估計是一坡黃土，漫天飛絮罷了。

    被人送到這里，一年時間內病情反復，她閉口不言，兩眼無神的望著窗外。

    直到，佘婳鈺來接她。

    司淺仍記得，佘婳鈺站在門前張開雙臂，身后是陰暗的走廊，不時有匆促的腳步聲傳來。

    她說，“淺淺，mama接你回家?！?/br>
    秦硯不知何時出來的，站在她身后，手緊緊攥著，狠狠忍下想把司淺摟入懷的沖動，看她縮在木椅上，瘦削的肩狠狠顫栗。

    鉆心的疼。

    第56章 chapter56

    四周很安靜, 徒留下風過耳的沙沙聲。察覺到他的視線，司淺摸了摸眼角，指腹蹭去淚, 匆忙站起身。

    他的眼瞳漆黑, 望過來時，眸光有些涼意。

    “你出來了啊, 咱們去哪玩？”司淺眨眨眼，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點, 誰知開口便沙啞, 嘶嘶啞啞的, 怪是惱人。輕咳幾聲，局促的不知所措。

    秦硯徑直走過來，擁住她, 清淺的鼻息落在她發頂，“你的過去，可以和我說說嗎？”

    司淺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環住自己的手臂力道極大, 她快要窒息了——

    “……我說給你聽?！?/br>
    手落到他寬闊的背上，“全說給你聽?！?/br>
    ……

    這大概是她最不想回憶起的一段過往。

    上一輩人的恩怨糾纏快要逼死她。司淺仍記得司老爺子在陳小少爺病房里的表情，他落下來的那巴掌打碎了她的自尊, 打碎了她所剩無幾對家的渴望。

    陳爺爺最疼這個孫子，不想輕饒她。

    于是，司老爺子讓她在大門前跪了一整夜，天公不作美, 大雨瓢潑，淋了雨，她高燒三天。

    再醒來時，空洞著一雙眼，不吃不睡。司父迫不得已，帶她去精神衛生檢查中心做檢查。

    “我沒有病，我只是不想在待下去了?！彼緶\說到這，蒼白笑道，“后來，在這療養院，我發現自己真的病了?！?/br>
    秦硯沒有繼續讓她說下去，收緊手臂，把她拉入自己懷中，滿是疼惜的輕撫她的發頂。

    “一切都過去了，我在這里?！标柟赓N合他的眉眼，凌厲的輪廓瞬間變得柔和起來。

    司淺垂眸，伸手把玩著他的衣扣，“所以，秦硯，是你的出現，徹底治愈了我?！?/br>
    *

    車上。

    回到s大已是夜里，司淺接到司毓的電話，從大門口下車，瞧見小白等在門口。

    今年閏年，司老爺子的生日往后延遲一個多月。

    司淺快步過去，小白沒來得及掐滅煙，煙霧繚繞中，她的眉眼愈發溫和。

    “小白哥，你怎么等在這？”

    小白碾滅煙，忙說：“明天不就是司董的生日么，小司總讓我接你回大宅?！?/br>
    她眸色微微一冷，撇開視線，“大宅？我可不去?！?/br>
    “這個……”他汗涔涔，站在車旁腳步有些虛晃不穩，“是小司總特意交代的?！?/br>
    后座上的人終于推門而下，一襲杏色洋裝，踩著小高跟才堪堪比司淺高一截。

    好不容易有俯視她的機會，司毓哪能輕易放過，微微抬著下巴瞧她，哼了幾聲，“淺淺，現在回家都不樂意了？”

    司淺打小看不慣司毓這名媛做派，一副高傲的模樣仿佛要把所有人踩在腳底。

    “回家啊，我當然樂意?！钡谎?，漫不經心整理著衣袖，“不過，要看回哪個家?！?/br>
    司毓笑了笑，拋出最后的籌碼，“爺爺這次的請柬發給了你那久不露面的mama，哦，我是不是要叫她一聲姨母？”

    司淺終于正眼看她，氣氛一時詭異難明。

    興許是司淺的眼神太過凜冽，司毓下意識的別開視線。

    “我不知道你們想搞什么花樣，但既然我mama會出席，我自然也會到場?！彼讛n著薄薄一層冷意，聲音平穩，毫無怒意，“至于大宅，我今晚不會回去，明天的宴會我準時到場，不知道司大小姐滿意嗎？”

    “……”

    司淺側目，聲線壓得極低，看向一側不發聲的人，“那麻煩明天小白哥接我一下了?！?/br>
    “好的?！?/br>
    宿舍樓下，秦硯站在路燈旁等她，清瘦矜貴的面容隱在夜色中，司淺跑過去，從背后摟住他。

    他無可奈何的轉過身，垂眸睇她，“投懷送抱，必有蹊蹺?！?/br>
    司淺笑彎一雙眼，沒回駁他，“嗯，想求你個事?！?/br>
    秦硯耐性極好，緩緩笑開，“說，看我辦得到嗎?！?/br>
    “明天是我爺爺的生日，誠邀您陪我出席?！彼尖馄?，握緊他的手，“出場費按行情給你?！?/br>
    他蹙眉，不解的問：“什么行情？”

    司淺的視線落至他聳起的眉峰上，緩緩滑過他高挺的鼻梁，輕抿的嘴角，猶豫片刻說：“男公關一般出臺所需費用?！?/br>
    秦硯：“?。?！”

    溫熱的手指撫上她側腰，雖然動作輕柔無比，但隱含著幾分壓迫的力道。

    司淺看出他的意思，按住他作怪的手連忙求饒：“我錯了?！?/br>
    秦硯沒有打算追究，饒是顧及到她今天起伏過大的情緒，輕撫開她額前的發，于眉心落下一吻，“好，我陪你?！?/br>
    這句話，被他低沉的嗓音念出來，好聽的像一句承諾。

    *

    宴會定在下午六點，司淺上完最后一節課去約定地點和秦硯匯合。

    s大校門前正是一天中最擁堵的時候。

    不少人側目望向那靜待的少年。一襲黑色正裝襯得他身姿愈發頎長，眉眼清疏，蘊著幾分難以接近的遙遠疏離。

    司淺見過他穿正裝的模樣，但前幾次，他都打領帶，只不過這次，一枚酒紅色的領結掛在衣領前，稍稍斂去他身上的凜冽感。

    終于像是個與她同歲的少年了啊。

    先去會所做造型準備，這女士造型估計要做好久，小白還有別的事情和司淺知會一聲就離開了，讓她結束后call他。

    “是這件還是這件？”司淺手上兩件禮服，秦硯將雜志攤開在膝上，淡淡投過來視線。

    左手邊的是一字肩，腰部卻是綁帶鏤空，右手邊的抹胸樣式，長度堪堪及膝。他一再皺眉，褶皺加深，移開目光，聲音硬邦邦的，“都不好看?！?/br>
    “不會呀，司小姐腰細，穿這件腰部曲線會顯得更修長?！痹煨蛶煂ψ笫稚夏羌苁菨M意，催促司淺趕緊換上，“司毓小姐選的是抹胸樣式，右邊那件有點撞?！?/br>
    “好吧?！?/br>
    司淺疑惑的瞅了眼秦硯，聽從造型師的話，緩步走進更衣室。

    選中的禮服掐腰款，側腰處是幾根細繩串起來的，司淺穿好走出來，秦硯抬眸睨過去，平淡的眸底陡生波瀾。

    微微愣住。

    盈盈不及一握的細。

    不堪一折的纖弱。

    簡直誘.人犯.罪。

    司淺本人卻不以為意，她的腰圍不足一尺七，這個碼子穿上有些松垮。造型師無奈笑道，“這是最小的碼了，我給你緊一下腰，稍微松一點沒關系的?！?/br>
    拽著裙擺經過秦硯身側，她腳步頓住，微微俯身凝視他，“阿硯，你表情不太好?！?/br>
    他斂神，“沒事，屋里有點悶?！?/br>
    “再等我一下，我讓tina給我做個簡單的頭發?！?/br>
    “好?！?/br>
    ……

    司淺及腰的長發松松挽成一個髻，露出纖細修長的脖頸線條，一字肩設計又無意間延長了她的肩線。白皙光潤的肩頭暴露無意。

    秦硯的眸光暗了暗。

    小白的車剛到，兩人便相繼出門。秦硯打開門，手貼心的扶著車框，避免她碰到頭，待她坐好才繞到另一側上車。

    小白有意無意通過后視鏡打量秦硯，不時給司淺投去一個求知的好奇寶寶的眼神。

    然而，全被司淺有意無視掉。

    *

    依舊選在司家大宅，老爺子偏愛在自己家里辦宴會，不怕麻煩。司淺挽著秦硯的臂彎走入，立刻感受到炙熱的視線由四面八方投來。

    輕蔑的，嘲笑的，無情且錐心。

    許是知道今天司淺的母親會出席，以往見不到的叔叔伯伯應約前來。

    簡直諷刺至極。

    司淺輕哼一聲，挽著秦硯的手緊了緊，他卻不甚在意，引她去放至甜點的長桌，輕捻起快草莓蛋糕遞到她嘴邊，“先吃點，等結束之后我們去吃夜宵?！?/br>
    她沒推辭，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小口，顧及到唇彩，吃相有點拘謹。

    “怕是只有你們這些瘦的姑娘才敢這么吃?！彼α诵?，抽了張紙巾擦去指尖上的奶油。

    “幸好選的禮服尺碼稍微寬松點?！彼緶\眉宇間藏著狡黠，“你看司毓，她就不敢吃，我打賭，她今天肯定沒進食，估計水都沒喝幾口?！?/br>
    秦硯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隨即蜻蜓點水的收回視線。不少人上前搭訕，司淺嘴角噙著不深不淺的笑，有問有答，禮貌恭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