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裴夙和他心有靈犀,會意道:“可是你明天還有醫館那邊的事情要處理,忙得過來嗎?” 葉謹白露出無奈的神情,無秋猛然驚醒,連忙道:“我,我帶無歲過去吧,左右我明天沒什么事情?!?/br> 婉娘驚喜地應了。 葉謹白放開無歲的手,站起身來笑了笑。 無秋對他感激地點了點頭,葉謹白也松了口氣——幸好無秋不像無冬,否則就是他cao碎心恐怕也幫不上忙。 說起來,為什么無秋會有無冬這么木的弟弟? …… 到了晚間,內宅里設了香案,鎖魂令安放在香案上,葉謹白手指拂過那些鮮紅的名字,開口低聲念誦,指尖的靈力一遍遍沖刷著鎖魂令,結實的木牌子在這股靈力中緩緩裂開,被禁錮其中的孩童魂魄終于被釋放出來。 大多都是不足十歲的孩子,有男有女,滿臉茫然地站在空地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葉謹白安撫了這些魂魄,一個大約八歲男孩哭的尤其凄慘,撲到葉謹白懷中抽噎不停。 葉謹白哄不住,只好問他:“你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幫你完成嗎?” 小男孩擦擦眼淚,哽咽道:“我下輩子可不可以做小狗?” 葉謹白愣了:“為什么?” 小男孩噙著眼淚道:“我不想做作業了?!?/br> 第65章 一拜天地 葉謹白:“……”他一時哭笑不得。 面對男孩期盼的目光, 葉謹白笑了笑,道:“可是只有壞孩子才會變成小狗, 你是壞孩子嗎?” 男孩糾結地想了會兒, 搖搖頭。 葉謹白道:“那我們干脆聽閻王大人的好不好?” 男孩重重點頭。 葉謹白揉了揉他的頭發,起身。他點燃一炷香,白煙裊裊燃起, 一道黑色的縫隙在眾多孩童的驚呼聲中打開,并且逐漸擴大成為一個能容一人通過的道路。 一穿著白衣的冥差拿著鎖鏈從縫隙中走出,和葉謹白互行一禮。他看到這一群孩子后,愣了片刻,將鎖鏈收了起來, 換做一根長長的白綾示意孩子們過來抓住。 孩子們好奇地抓著白綾,跟著冥差一起走進縫隙中, 走在最后的男孩忽然回頭對葉謹白露出燦爛的笑容, 葉謹白也莞爾,沖他揮了揮手。 等到縫隙合上,葉謹白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 這些孩子,年紀最大的還不到十歲, 他們甚至還不懂死亡到底是什么東西,就已經真切地見過了, 這么年輕, 甚至不曾見過這世上的溫柔與險惡。而那些失去了孩子的家庭又要承受什么樣的打擊?! 永生教…… 葉謹白撫摸著開裂的鎖魂令,靈力失控下將令牌碾成粉碎。他垂下的眼睛里露出幾分冷意,必須盡快將芳洲內所有與永生教派相關的組織全部摧毀!誰知道這群喪心病狂的東西還能做出什么事情。 裴夙握住他的手, “協會和我手下的勢力已經開始收網了。謹白,我向你保證,最多不過兩天,芳洲所有的永生教及其相關組織,都將永遠消失?!?/br> 葉謹白深吸一口氣,笑道:“我自然相信先生?!?/br> …… 永生教的事情已經在收尾了,有顧星飛和其他心腹手下盯著,裴夙和葉謹白都很放心,時間一到就赴晏霜的邀請,踏上了去北疆的旅途。 北疆非常冷,常年冰封。葉謹白一下飛機就不得不運起靈力抵抗寒意,他們不能停留,得立刻驅車往郊外趕。 晏霜住在北疆連綿群山中的主峰上,終年落雪。在郊外的一處旅館,一行人見到了前來迎接的兔妖。 兔妖低眉垂目,細聲細氣道:“請諸位和我來?!?/br> 旅館后院畫了巨大的傳送陣法,這樣的傳送陣法每個大妖的界內都有,一般只有大妖才能啟動,而且傳送范圍僅限于自己的勢力范圍。 實力強橫的大妖會自己進行挪移,但也只是短距離,且不能越界,否則算是對其他大妖的挑釁。 “這是下血本了?”陸鏡十晃晃悠悠的聲音從后面響起。 樓澈和陸鏡十也收到了請柬,在裴夙一行后面到了。 晏霜此次邀請了九位大妖,尋仙集的掌管者連帶南橫鬼王、四海龍君。 他雖然不是大妖,但作為天生地養的精怪,北疆這塊就是他的領地,沒有其他大妖踏足,地位上和其他大妖是平等的。這次的帖子洋洋灑灑散出去幾百張,請的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是交情匪淺的舊友。 做足了排場,細節處可見晏霜對這場婚禮的鄭重態度。 幾人一同進了傳送陣法,兩位大妖啟動了陣法。 陸鏡十扒著葉謹白開始絮絮叨叨:“葉哥我跟你講,我之前不是和樓澈一起去找藥材么,結果在流華天坑里被一株人參精給坑了……” 他大概是憋壞了,整個陣法里只聽見他一個人念叨個不停,從頭到尾連大喘氣都沒有,葉謹白聽得都隱隱頭疼。 樓澈確實極隱蔽地松了口氣。 裴夙終于意識到——是時候把陸鏡十趕走了,僅僅讓他和樓澈在一起,并不能解決他黏人話多的毛病,需要把他直接丟給樓澈。 弟弟太大了,是時候丟出去了。 等幾人從陣法中出來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東邊那只狐貍精如何如何,西邊那棵樹妖怎樣怎樣。 晏霜的冰宮占地極廣,就在一片雪松深處。 進了冰宮,葉謹白強撐著和陸鏡十說了幾句話,連忙和裴夙一起進了提前安排好的房間。 門關上,世界都安靜了。 裴夙見葉謹白眉眼間有些疲憊,洗漱過后哄著他睡覺了。 他們來的遲了,明天就是婚禮,裴夙晚上也舍不得鬧他,抱著人睡了一晚。 次日清晨,葉謹白在一陣輕緩的笛聲里醒來。 裴夙已經洗漱完畢倚在床頭看書了,見他醒了,吻了吻他的臉:“醒了?起床吧,還有兩個小時就該迎新娘了?!?/br> 他已經換了衣裳,暗紅色,袖口收緊,利落且雍容。 葉謹白洗漱過后換上特意做的衣服,這件款式和裴夙的十分相似,也是暗紅色,不過紋路不同,細節處也不一樣,更貼合葉謹白溫和的氣質。 日期都是特意算過的,天氣極好,晴空萬里,整個世界亮得驚人。好在受邀的都不是尋常人,在這樣的環境里視力也不受阻礙。 他們跟著晏霜一起迎出了冰宮,大概在冰宮外一千米的地方等著。 晏霜請了幾百人,全部到場,其中有幾個站在最前面的都是葉謹白見過的舊相識。芳故穿著鵝黃色的宮裝,對著葉謹白微微一笑。 阮之清和越簡一起到了,就站在葉謹白和裴夙身邊。她穿了一件淺色的長裙,裙擺染成桃花色,鋪在雪地上,美得細膩而不輕佻。零下幾十度的北疆,阮之清氣定神閑地搖著小扇,和葉謹白低聲說著話。 新娘的車架很準時,葉謹白遠遠聽見鈴鐺撞擊的清脆聲音,雪地上的眾妖自然也聽到了,紛紛抬頭望去—— 北疆多年不曾有外人踏足的雪地上,紅色車架緩緩行來。 香車四角綴著鈴鐺,拉車的雪狐脖間佩著香囊,幽幽的香氣和著冰冷的空氣一并涌入呼吸,冷香透心徹骨。 穿紅衣的侍女隨著香車緩緩上前。 香車、狐貍、侍女都未曾在雪地上留下丁點痕跡。車后是抬著豐厚嫁妝的力士,厚重古樸的箱子一抬接著一抬,葉謹白抬頭一眼看去,抬嫁妝的力士隊伍竟看不見盡頭。 香車來到眾妖面前,緩緩停下。 晏霜著正紅婚服,上前兩步,香車中探出一只柔軟細白的手,輕輕搭在晏霜的手上,緊接著,車內走出蒙著蓋頭的新娘。 晏霜連忙扶著她走下車,侍女遞上一根紅綢,兩人接過握在手中,領頭的侍女退后幾步,開口低唱。 “北山狐家有一女,嬌容玉姿……”侍女的聲音不高不低,唱的是這段天賜良緣,歌聲硬是將冷風都染上暖意。 眾妖分開一條路,穿著婚服的新人在吟唱聲中緩緩走向冰宮。 冰天雪地,滿目潔白,正紅的婚服下擺漫過冰霜,兩人手中牽著一根紅綢,踩著亙古不化的寒冰踏上冰宮的臺階,走到宮門前,侍女高聲道:“一拜天地!” 新人面對天地,鄭重一拜。 “夫妻對拜!” 兩人相對,牽著紅綢,相對彎腰。行禮時,晏霜身為雪妖,握著紅綢的手竟有些汗意。 “禮成!” 晏霜一個緊張竟然將紅綢扯破了,臉上通紅,對面的新娘低頭笑了聲,晏霜紅著臉伸出手,被新娘緊緊握住。 觀禮的眾妖發出善意的笑聲,阮之清道:“禮都成了,難道不請我們喝酒嗎?” 晏霜連忙道:“自然有的!”他連忙請眾妖進大廳,冰宮正殿早已擺好了美酒佳釀,滿殿醺醺然的陳年酒香。 眾妖按自己的喜好隨意落座,互相敬酒,新人也端了酒杯一桌桌敬過來,新娘已經掀了蓋頭,臉泛桃花色,眉眼間盡是溫柔風情。 晏霜拿著酒杯敬道裴夙的時候,問道:“我這個做弟弟的可是先兄長一步了,兄長和嫂子……” 新娘輕輕戳了他一下——葉先生也是男人,怎么能叫嫂子呢? 陸鏡十嘿嘿笑道:“我都叫姐夫的?!?/br> 樓澈夾起一塊藕合堵上了他的嘴。 晏霜手足無措,連忙改口道:“姐、姐夫?!?/br> 葉謹白無奈地看了眼專心嚼藕合的陸鏡十一眼,裴夙道:“不拘叫什么,嫂子姐夫都一樣?!?/br> 晏霜知道陸鏡十又使壞,只好暗暗瞪他一眼,敬了一杯酒后趕忙走了,誰知道陸鏡十待會又要怎么坑他。 陸鏡十笑了兩聲,被酒嗆到了一時咳得撕心裂肺。 葉謹白方才喝了一杯酒,新人敬的酒不能不喝,好在這酒看上去清淡,喝到嘴里也是甜味,應該沒什么度數。 宴席進行到后半段的時候,整個正殿已經鬧瘋了。酒篁化出原形,赤紅的火鳳繞著柱子飛舞,為新人跳了支極盡華麗的祝賀舞。 裴夙慢條斯理放下筷子,剝了個拇指大的果子喂給葉謹白,葉謹白乖乖低頭吃了。 裴夙輕輕笑了下,將果子皮丟在桌上,擦了手拉著葉謹白告辭,陸鏡十喝得暈乎乎,賤兮兮道:“葉哥喝醉了,嘿嘿……” 裴夙本是想和葉謹白一起回寢殿,誰想葉謹白在一棵琥珀樹前停下了,專注地盯著樹枝看,怎么都哄不走。 冰宮前的所有樹都掛上了紅綢,而這棵琥珀樹長了數千年,極有靈性,冰宮中的侍女們在大婚前便將這棵樹好好打扮了一番,特意選了根最長的紅綢纏上,從樹梢上墜下,飄飄揚揚在風里,像是搖曳的火。 “阿白在看什么?”裴夙從身后擁住他,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葉謹白指了指樹梢系著的紅綢,他喝醉了,不說話只是望著裴夙眉眼彎彎地笑。 裴夙一怔,取了那紅綢下來,葉謹白小心握住另一端,清澈雙目里倒映著冰天雪地里飛揚的紅綢,還有神色溫柔的裴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