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工部本就是個肥差。凡是舉國有修造,銀兩的支給還有召集工匠,全都經由他的手。前段時間承天殿被燒,就是他在負責修繕。還受了不少泥瓦匠和木工的好處。 如今許多商人財大氣粗,為了得到為皇室效命的機會,四處塞銀子托關系。所以比起那些焦頭爛額的政事,楊勉更關心的是自己的腰包。 朱正熙在殿內走來走去,看到朱翊深跟著太監進來,立刻過去執著他的手說道:“九叔,你來得正好。剛剛收到消息,韃靼已經在籌備兵力和糧食了。我全無頭緒,你有何高見?” 朱翊深與三位閣老見禮,又見過詹事府的人,才問朱正熙:“這件事,皇兄可知道?” 蘇濂道:“臣在昭妃宮中見過皇上,他精神不濟,說事情交給太子全權負責,不要再去打擾他?!?/br> 端和帝從民間招了幾個據說是德高望重的道士,直接在宮中起了丹爐煉藥。他還修了一座道觀,自己穿著道袍,整日在道觀里修行,頗有些走火入魔的味道。 朱翊深沒想到一場天雷,竟讓皇帝生了重病,而后性情大變,全然不顧政事。如今國家內憂外患,皇帝置之不理,實在不是江山社稷之福。朱正熙尚且年幼,又不是自小接觸政事,讓他來裁決出兵一事,著實是難為他了。 東面的墻上掛著一幅巨大的輿圖,上面清楚地標注著山川河流,還有設置在各地的衛所。朱翊深在位時每日都要看相同的輿圖,對地形還有衛所的情況十分熟悉。他心中想幫朱正熙一把,便說道:“韃靼國中可用兵力最多十萬,且各個部族之間為了爭搶資源,時有發生小規模的戰爭。他們長期夾在我們和瓦剌之間,又因這些年瓦剌勢力做大,搶占他們的牧地而心存怨恨,并不是真心想與我們為敵。朝廷如今重點在于抵御東南沿海的倭寇,不能派太多的兵力北上,還是以攻心瓦解為上策?!?/br> 朱正熙一邊聽一邊點頭:“九叔說得極是。剛才三位閣老商量,朝中若有人能掛帥,非九叔莫屬?!?/br> 朱翊深推辭道:“承蒙殿下錯愛。只是臣手傷未愈,況且已經不掌兵多年,對戰場的情況難免生疏。此事還是另派穩妥的將領為好?!?/br> 朱正熙卻不以為然:“九叔曾跟著皇爺爺兩征蒙古,滿朝文武還有誰比你更熟悉那些蒙古人?我本想親自掛帥,奈何太子妃身子日沉,國事繁重,實在離不開京城。九叔就當幫我這個忙吧?” 朱翊深猶豫,靜等那三個閣老的反應。 楊勉在旁,張了張嘴,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其實派朱翊深帶兵北上,的確是最佳的選擇。只不過兵權這個東西,一旦放出去,就很難再收回來。晉王絕對有能力在北征的過程中,收盡人心。到時候,他就不僅僅是個閑散王爺,變成了手握重兵的功臣,這對于皇權是大大不利的。 可若為國家計,瓦剌揮兵南下,若沒有得力之人守住北方的防線,很可能會重演北宋時期的靖康之變。兩相比較,還是應該讓晉王帶兵。 蘇濂和李士濟則并沒有楊勉顧慮得那么多。他們可以說是從小看著晉王長大的,最清楚他的能力。他從皇陵回來以后,一直賦閑在家,很少再參與政事。如今皇帝這樣,太子又太過年輕,朝中總要有人能擔起社稷的責任。 蘇濂多少了解自己學生的性情,便說道:“王爺忠君之心,可昭日月,不必有太多的顧慮。先皇在世時就說過,王爺的能力可保江山永固。如今國難當頭,王爺如何能袖手旁觀?” 李士濟立刻附和:“我等已經再三思量,朝中沒有人比王爺更合適?!?/br> 朱正熙觀朱翊深的神情,繼續說道:“九叔新婚,可是放心不下王妃?你放心,在你離京的這段日子,我定會好好照顧晉王府,不讓你有后顧之憂。九叔就答應我吧?除了你,我也無法放心交托兵權?!闭f到最后,他口氣里已經有幾分懇求。 朱翊深抱拳道:“太子可否容我思考幾日?統兵是大事,臣不想草率決定?!?/br> “自然,我給你半月時間?!敝煺趿⒖厅c頭道。 第64章 朱翊深從東宮中出來,負手走于宮殿之間狹長的甬道, 一言不發。前生他打的這場仗, 成為他命運的轉折點。那時他一心想要對父皇踐諾,而沒有想過皇權在上, 蕓蕓眾生不過螻蟻。以至于后來朱正熙因他功高震主, 一度想要除掉他。 今生他再度掌兵,就不會重新面臨這樣的局面? 朱正熙已經離皇位如此之近,真的能做到初心不變嗎?朱翊深無法保證,他自己做了皇帝以后,也免不得猜忌和懷疑。那把龍椅是天下的至尊之位,人人覬覦。坐在上頭的人, 很難放心。 春光明媚,天氣晴朗。三月正是百花盛開的季節, 不知哪宮的花園里頭傳來年輕女子嬉鬧的聲音。朱翊深跟著太監轉過彎,忽然一個蒙著眼睛的少女從門內摸了出來, 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臂。 “抓到了!你是誰?”那姑娘高聲問道。 朱翊深看著她片刻,微微皺起眉頭, 將手臂抽出。 一大群宮女從門內追出來, 原本正嬉鬧著, 看到朱翊深都嚇壞了,紛紛跪下行禮。那姑娘摘下蒙眼的紗布, 抬頭看到朱翊深, 連忙后退了兩步。 “微兒, 你抓到誰了?”里頭傳來一個端莊的女聲, 緊接著,朱翊深便看到蘇皇后和女官也從門內出來了。 皇后看到朱翊深,也有些意外:“九弟如何在此處?” 朱翊深行了禮,說道:“太子殿下昭臣弟進宮議事,剛剛從東宮出來?!?/br> 蘇皇后點頭。這光景倒是許久未見,皇帝如今沉迷于煉丹,不太管政事了。由太子主政,才會重新啟用朱翊深。她倒是聽聞了一些韃靼的事情,但因為后宮不能干政,知道得也不清楚。只招收讓那少女到身邊:“微兒,這是晉王,你小時候見過的。九弟,這是我最小的侄女,蘇見微?!?/br> 朱翊深剛才就已經認出了蘇見微,他前世的皇后。在他從川陜平亂回來之后,由老師做主,將這個最小的孫女嫁給他做正妃。蘇家的姑娘,自小都受過絕好的教育。無論是相貌還是性情,幾乎都無可挑剔。他跟蘇見微之間,相敬如賓地做了十年夫妻,總還是有些恩情在的。 蘇見微有些害羞,但還是大大方方地行禮:“民女見過晉王殿下?!?/br> “蘇姑娘不必多禮?!敝祚瓷畹卣f道。前世夫妻,如今相見,也不過是如陌生人般生疏。似乎所有人的關系都改變了,只有他的那個小團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他。 等到朱翊深跟著太監走遠了,蘇見微還在望著他的背影。她幼年時候的確在家中見過這位晉王,因他是祖父的學生,那時出入似乎身后總簇擁著很多人,不似如今這般形單影只。當年,他好像還為她撿過一只落在樹上的紙鳶,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 “晉王可惜了?!碧K皇后極輕地嘆了一聲。本是翱翔九天的雄鷹,如今卻屈居人下,只能做一只家雀。倒不如當初不給他翅膀,也不給他天空。 蘇見微挽著蘇皇后的手臂往回走,說道:“我倒是覺得他跟我小時候一樣呢。寵辱不驚,云淡風輕,也是種境界?!?/br> 蘇皇后微笑道:“很少見你如此夸人?!?/br> “姑姑!”蘇見微臉紅,又悄悄回頭看了那偉岸的背影一眼。 蘇皇后也不再打趣她,只是問道:“你jiejie最近都不進宮看我,在忙什么?” “jiejie啊,還不是一門心思撲在那個葉明修身上?祖父說等到殿試結束,皇榜一張,就準備他們的婚事。姑姑覺得葉明修能得第幾名?”蘇見微興致勃勃地問道。 “這我如何能知道?”蘇皇后看了一眼頭頂的晴空,“這世間眾人,各有天命罷了?!?/br> *** 若澄仿佛睡了很長的一覺,她感覺臉上癢癢的,以為是雪球爬到床上來了,正在蹭她,下意識地伸手推了下,卻推到了一雙結實的手臂。 她睜開眼睛,看到朱翊深坐在床邊,眼中含著笑意。而窗外已是近黃昏的時刻了。 若澄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糊糊地說道:“你從宮里回來了?我睡了多久?” “睡了一日。你就這么累?”朱翊深好笑地問道。 若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雙眸仿佛春水一樣柔媚瀲滟。她這么累是拜誰所賜?朱翊深一只手置于她面頰輕撫,另一只手拿著早上送來的藥瓶:“素云說還未給你上藥?” “又不疼了……”她喜歡被他撫摸,閉著眼睛說道,猶如一只享受的小貓。 “讓我看看?!敝祚瓷畎阉龘У綉牙?,作勢要掀被子。 若澄嚇得一下子按住他的手:“大白日的,素云和碧云還在外面,你,你別胡來?!彼娴氖潜凰蛞沟膿榉樑铝?,她都不記得自己到底承受了多少下,每一下幾乎都撞得她要尖叫。早上走回來的時候,雙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朱翊深看她靠在自己懷里,嬌小柔美,發間還散發淡淡的清香。他低頭聞了聞,只覺得心曠神怡,又從面頰往下親,俘獲她的雙唇。她口中也是香甜的味道,像是某種口味甘冽的酒,有些叫人上癮。 若澄沒想到一醒來他就要跟自己親熱,但經歷過昨晚的事情,倒也沒那么不自在了。只是抗拒了兩下,就軟在他懷里,任由他攻城掠地。她其實很喜歡他性格里強勢的那部分,充滿征服欲。就好像那日看到他彎弓射箭時的霸氣,極富雄性的魅力。 最后她還是半推半就地讓他看了那處,他用手指進去探了探,緊得幾乎都動不了,而且她一直喊疼,他就沒有再繼續。只不過這一番折騰下來,她渾身都是汗,身上也被他親得黏膩膩的。她躺在他懷里,輕聲道:“王爺,我要沐浴?!阆确砰_我?!?/br> 朱翊深摸著她的背道:“我抱你去?!?/br> 若澄立刻搖頭道:“我自己去……你也要沐浴嗎?” 朱翊深看著她滿臉嬌羞的模樣,知道她是不會跟自己共浴的,便說道:“我晚些,你先去吧?!?/br> 若澄臉紅,從他身上爬起來,拿著丟在一旁的里衣迅速穿上,喊素云和碧云進來準備沐浴的東西。屋里很快亮起了火燭的黃光,她站在屏風那頭,只有個隱約的麗影從絹質屏面那邊透過來,還有她輕柔的說話聲。 朱翊深側頭看著,只覺得暖黃光影熨帖在心頭,竟生了幾分異樣的感覺。這是他的女人,前生他就該擁有的女人。兒時母親說要他納了她的時候,他心中還有幾分排斥。他無法把一個當做meimei養大的丫頭,視為自己的女人??勺蛞垢龍A房了之后,那種前所未有的身心愉悅,徹底擊潰了他的心里防線。 擁有她又如何?這世上再也沒有旁人有機會得到她。 這樣想著,他又有幾分口干舌燥。方才因為憐惜她而壓下去的欲望,又如雨后的春筍般接連冒出??伤€未想好如何與她說要出征一事。她大概會惱吧?畢竟這世上哪個新婚的丈夫舍得將如此貌美的嬌妻留下,獨守空房。 健壯的仆婦很快提了幾桶熱水到凈室。若澄讓碧云去找李懷恩,給朱翊深拿一身干凈的衣服過來。他的東西都在留園,她這里一件可以換洗的都沒有。等到她沐浴出來,朱翊深已經穿戴整齊,坐在暖炕上翻她最近看的一本書。 而那本書下面,就是她的秘密賬本。 她心中“咚咚”跳個不停,連忙走到他身邊,問道:“你要留下來用晚膳嗎?還是回留園?!?/br> 朱翊深抬頭看她,說道:“今夜留在這里,哪也不去?!?/br> “那我叫她們準備……”若澄不敢看他,順勢將小桌案上的書和賬本全都抱走。她沒辦法解釋那一大筆銀子的由來,雖然他幾乎從不過問她的私事,可她偷偷買鋪子和買院子,為自己留了條后路。若被他知道了,恐怕要勃然大怒。 北院有專門的廚房,廚娘聽說王爺也留在這里用膳,手腳麻利地把飯菜做好了。若澄按照規矩幫朱翊深布菜,朱翊深卻拉她在身旁坐下。素云連忙把布菜的事情做了。 若澄晚上吃得很清淡,一般就是白粥配小菜,今日知道朱翊深在這里,特意加了幾道葷菜,可是朱翊深似乎也不太喜歡,吃的跟她一樣。他的飯量好像一直都不大,也不知如何長得如此高高壯壯的。 用過膳,碧云又端了水果和茶水過來。 若澄親自給朱翊深倒了一杯:“這茶水里面加了茉莉花瓣,有股清香。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得慣?若喝不慣,我再叫她們泡新的?!?/br> 她好像特別喜歡茉莉花,無論是身上的香膏,還是喝的茶,都有茉莉的香氣。 朱翊深對茶有幾分講究,這茶倒也別具風味。他喝了一口說道:“不錯?!?/br> “這法子,我還是跟jiejie學的呢。前幾天她又給我送來一大包新鮮的茉莉花,說是她院子里種的。王爺,我可不可以也在院子里種點茉莉花?”若澄試探地問道。 “府里的事,你做主便是?!敝祚瓷畹卣f道。 他這個樣子,跟剛才在床上時判若兩人。若澄看了他一眼,把這件事吩咐下去了。 等用完膳進了內室,朱翊深坐在書桌后面看書,若澄則坐在暖炕上。往常這個時候,她本來都要看看賬本,朱翊深在這里,她反而不好看了。雪球跳到她的膝上,她拿剁碎的蒸魚喂它。 朱翊深看過來的時候,只見她像個孩子一樣跟雪球說話,眉目間還有幾分天真稚氣,很難想象已經為人妻子了。 那胖胖的白貓很愜意地窩在她的腿上吃東西,她的手一只溫柔地摸著它的頭。 朱翊深放下書走過去,雪球感覺到有人過來了,扭頭看他,神情傲慢。這只貓除了她,跟誰也不親。 若澄摸著雪球,小心問他:“是不是我吵到你了?我帶它到外面去……” 她說著,就要將雪球抱起來。朱翊深卻拉著她的手,將她雙手一展,雪球便落在地上,不滿地朝朱翊深“喵喵”叫了兩聲。 “出去?!敝祚瓷畹皖^,冷冷地說道。 雪球似乎聽懂了,有些委屈地望著若澄。 “雪球……”若澄剛要彎下身子跟它說話,朱翊深卻將她拉到懷里,再對雪球說了一聲“出去”。 雪球這才垂著尾巴,可憐巴巴地走了。 若澄有些不忍心,抬頭對朱翊深說道:“你為什么對它那么兇?當時我養它,你也是同意的!” 朱翊深卻捏著她的下巴說道:“當時和現在不一樣。你可以養它,但你的眼里不能只有它?!?/br> 若澄愣了下,這個人是在跟一只貓吃醋嗎?她又好氣又好笑,以前怎么不知道他占有欲這么強? 朱翊深拉著她的手,在銅盆里洗了洗,然后幫她擦拭干凈。她想說她自己來,又不是小孩子了??伤膭幼魇州p柔,好像她是易碎的娃娃一樣,她又覺得高興。 等晚上兩個人上了床,免不得又做了些親密的事。只是朱翊深先前看她那處還有些紅腫,今夜不敢再要她。但除了那一步,該做的也都做了。若澄躺在他懷里,不停地喘氣,胸前還被他咬得隱隱作疼。 等她平復下來,朱翊深撫摸著她光潔的手臂,說道:“我在京郊的龍泉寺旁,有一處莊子,依山傍水。你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若澄一直呆在王府里,很少外出。聽說他要帶自己出去,立刻雙目發亮。 朱翊深低頭親吻她的眼睛:“你若想去,我吩咐李懷恩準備。我們一行幾個人,輕車簡從。但不能跟莊上的人說真實的身份,只怕他們要不自在,到時難免興師動眾?!?/br> 若澄立刻點頭道:“我都聽你的?!?/br> “你的稱呼要改一改,不能再叫我王爺?!敝祚瓷畹?。 “那叫什么?”若澄下意識地問。莫非要學外面的那些婦人叫老爺?實在有些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