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宗承將那個紫檀木匣抱在懷里,慢慢拂拭。他神容仍冷,但手上的舉動卻極輕極緩。 他知道皇帝打的什么算盤?;实蹖λ袩o殺心他不能確定,但欲借此給他個教訓是一定的。 皇帝心中對他是極其不滿的。 皇帝身為上位者,不能容忍他這樣強勢的態度也正常,他先前也想到了這一層。但他手中底牌也足,如今??芩纳⒆淌?,便是皇帝執意打壓他的惡果之一。朝廷自家當然也能想法子剿寇,但那是舍近求遠的法子,并且不一定長久。 太子為人也強勢,但太子的想法與皇帝不同。異日太子登基,他就可以重新與朝廷打交道。 那個時候,他便能真正歸國了。 至若他去年的那一遭劫難,算是對他過往罪責的些許懲治。 宗承斂眸。 他先前為梁王給皇帝捎信時,曾跟皇帝做過一筆交易。他以梁王在倭國的所有勢力分布,跟皇帝換孔氏的安穩——他母親不會隨他赴倭,國朝之內莫非王土,他擔心無論他如何安頓孔氏,皇帝都能尋見。一旦他跟朝廷交涉不成,他母親便是他最大的軟肋。 皇帝不知是由于知道他不會因著他母親對朝廷言聽計從還是怎的,就他打探來的消息來看,朝廷那邊確實沒有難為他母親。 宗承輕吁一口氣,指尖在紫檀木匣上流連。 太子應當是知曉皇帝的截殺謀劃的,非但如此,太子大抵還知道他根本沒死,如今不過是等著他去重新與朝廷商洽。 宗承面容清雋,一身闊袖深衣,長身立于櫻花雨中,風揚衣袂,花拂袖緣,本應是風流蘊藉之態,但因了他眉目間的霜寒之色,他整個人宛若一把即將出鞘的利劍,三分冷厲,七分沉斂。 宗承凝眸諦視枝頭錦繡花團,輕輕道:“一期一會,世事無常,前路漫漫,究竟會轉道何方,又有誰知呢?!?/br> 顧云容頭回生產之后便有了經驗,交夏不久,她發現自己又有了身孕。 太醫切脈之后說看不出男女,她自己私心里希望是個女兒,如此一來她就兒女雙全了。因著這個孩子胎動比昂昂少,她覺得一定是個安安靜靜的女孩兒,桓澈卻偏跟她唱反調,說她這回懷的說不定是個文靜的男孩兒。 她眼下懷胎七月,依舊堅持每日出來散步,不然怕屆時臨盆不好生。 桓澈縱然素日再是忙碌,也會撥冗陪她出來活動。 這日午后,桓澈帶她去了皇宮北面的萬歲山。 萬歲山風光韶秀,山下遍植奇花異木,又豢有鹿與鶴,儼然九天紫府落塵寰。 顧云容不敢登山,只在山下漫步四顧。她聽桓澈跟她一樣一樣介紹周遭花木怪石,忽道:“阿澈,我問你一件事——你最初是如何對我傾心的?” 桓澈一頓,問她為何忽然問起這個。顧云容只道是一時起興,再三追問緣由。 桓澈被她纏磨得了不得,抓住她不住拉扯他衣袖的小手:“心儀一人,何需緣由?” “怎不需緣由,總要有個起因的。都道情不知所起,但其實必定是有起因的,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譬如我,最初對你生出好感就是因著你生得好看,之后了解更多,才愈來愈喜歡的?!?/br> 桓澈眼看著岔題也繞不開,只道他的狀況與她的略同。 顧云容不信,滿面狐疑之色:“我初次見你時,你都沒多看我一眼,怎會是因著我的容貌看上我的?” 桓澈輕輕握住她雙肩,目光一轉,低聲道:“其實是因為,我那會兒做了好些關于你的夢,我覺著我們兩人之間必定是有所牽系的,說不得前世是夫妻。因此對你格外留意。之后幾次見面,自然而然就喜歡了?!?/br> “我們前世是夫妻又如何,你不喜歡我頂什么用?!?/br> “絕不可能,你人美心善又冰雪聰明,我豈會不喜你?!?/br> 顧云容瞥他一眼,心道這家伙求生欲越來越強了。 “那你說,若你的確不喜我,亦或者讓我認為你不喜我,是何緣由?” 柔風麗日之下,她容色皎皎,澄明秋水中映出滿園芳菲,亦映出他傀然身影。 桓澈對著她出神俄頃,挽住她的手,道:“何必問這許多設若之事,仔細累著,我讓他們抬來步輦,咱們一道去觀鶴賞鹿吧?!?/br> 顧云容一把按住他手背:“你幼時好似也沒有這般狡猾,如今怎生越發滑頭了!” 桓澈回首凝睇她,眸光幽微:“容容怎知我幼年是何模樣?” (正文終,番外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