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貞元帝對著眾女大致掃了一眼,喚來鄭寶,隔空點了一二十個,虛聲道:“把這些都指派到東宮去?!?/br> 他吩咐罷,轉頭看向小兒子:“你可別又跟我說你不要,東宮妃日常儀禮導引等皆需女官,你不要做貽笑大方之事?!?/br> 桓澈斂眸,不作言語。 貞元帝又與兒子敘話片刻,便覺疲累,打發他出去。 東廠掌印劉能進來時,貞元帝正歪靠在迎枕上閉目養神。 劉能行禮之后,躬身遞上了一張字條:“萬歲過目?!?/br> 貞元帝展開一看,輕嗤一聲:“朕又瞧不懂,拿去給四夷館的翻譯看看。不過切記,不要將此事泄出去?!?/br> 劉能應諾。 “那幾處都給朕盯緊了,”貞元帝繼續道,“再有就是,萬不可打草驚蛇?!?/br> 五公主帶著幾個姑娘偷溜過來時,一眾淑女正好自乾清門出來。眾淑女出來之后,便由領頭的內侍分成了兩撥,那一撥人少的只有一二十,顯然容貌更盛。 五公主一望便知端的,嘖嘖兩聲,又看到桓澈出來,欲上步輦。 五公主大著膽子,裝作偶遇,領了眾人上前跟桓澈寒暄。 桓澈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她們一行人,甚至連舉動都沒頓一下。 待到桓澈的步輦遠去,五公主臉上的笑慢慢消減。 她謹遵母親之命,幾度試著與桓澈緩和關系,但桓澈卻根本懶得搭理她。 做了皇太子,果然連脾氣都一起長了。 五公主扭頭看了看身后幾個低垂著頭的閨秀,心下冷笑。 無子還不立側室是不可能的,她倒要看看,桓澈這經要如何念。 頂好他因此跟父皇鬧得不可開交,讓父皇好生看看這個兒子是何等不識大體。 那一撥貞元帝欽點的淑女在六尚學了一月規矩之后,被送到了東宮,頂替服勞期滿即將出宮的女官。 顧云容對此平常視之。 她終于等來貞元帝冊她為太子妃的圣旨,這幾日都在一遍遍熟悉大典儀程,因此與女官們碰面較多。 女官里面有個叫夏娘的,顧云容印象頗為深刻。 她總會藉由夏娘的名字想起秋娘——當初被送給何雄用以離間幾個倭寇頭子的妓子之一。她去崇明島之后曾見過她幾面,后來聽說何雄等部覆滅之后,秋娘與其余幾個妓子沒有選擇返鄉,而是在海戰中與倭寇同歸于盡了。 她當時聽后,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妓子尚且如此,官紳卻爭相賣國。 她知道貞元帝讓倭國使團入京應當是有什么深意,她總覺得桓澈雖已入主東宮,但局勢卻仍是暗流洶洶,血雨腥風怕是還在后面。 夏娘看顧云容出神,輕聲提醒她儀程還要再練一遍。 顧云容看她一眼。 這批女官果然生得一個比一個水靈。宮中不是沒有女官得幸孕子一躍飛上枝頭的先例,皇帝好像知道硬塞塞不進來,就使了迂回戰術。 桓澈晚夕回宮后就徑直吩咐備水沐浴。 等他去到浴房,發現里外站著的都是那撥新來的女官,當即冷臉,將東宮的管事牌子叫來,狠狠訓斥一通,并告誡說往后侍浴事宜一概交給內侍來做,宮人不得插手。 管事牌子惶恐應了。 他沐浴罷,一入寢殿就瞧見顧云容已經躺下。 他盤腿坐到床畔,氣鼓鼓跟她說著方才之事。 顧云容翻身坐起,捧住他的臉:“你表現得這么好,想讓我如何獎勵你?” 他著重與她說他是如何訓斥管事的,顯然是邀功來了。 他攢眉道:“我怎生覺著你一點也不緊張?你難道不擔心她們……” “我相信你,”顧云容歪頭,“難道我鎮日緊張兮兮地派人盯著你的一舉一動才是好?若是那樣,日子久了,你八成會覺著我這女人瘋瘋癲癲的,這樣才是將你往外推?!?/br> 桓澈諦視她少刻,驀地一把將她按到雕花床圍上:“你是不是時刻都能保持清醒?我好似都沒見你激動失態過?!?/br> 顧云容嗔瞪他:“誰說的?你拎著那只肥壁虎跑到我跟前晃時,我嚇得頭皮都要炸裂了好不好!” 桓澈壓她更緊:“你是說我還不如一只壁虎能令你激動?” 顧云容覺得這家伙就是在抬杠,試著去拂他的手,卻是徒勞。 “不要鬧,你發病的時候,我不也是提心吊膽……” 她話未落音,就被他從背后摟住。 單薄的衣衫無法阻隔guntang體溫的蔓襲,顧云容只覺自己一瞬貼上個火爐,下意識躲閃,卻被他箍得更緊。 身后男人在她玉脂也似的肌膚上不輕不重咬了一口:“獎勵我的法子很簡單,只要把你鉆研的那幾種姿勢跟我試一試便好?!?/br> 顧云容聽他提起這一茬,禁不住打了個顫。 她上回溜去他書房拿了幾冊書,后頭被他發現,他就意味深長問她好看否。 她彼時還沒顧得上打開看,又兼因拿的是名篇孤本,便說打算鉆研鉆研。 然后她就眼睜睜看著他拿起她擱在桌上的幾冊書,翻來看,取出了里面夾著的幾張生動形象的避火圖。 藏書最怕火,其實放幾張避火圖也屬正常,但她萬沒料到他會將之夾在書里。 顧云容滿面暈紅,還要再說什么,就被后面的男人抵到了床柱上。 顧云容覺得他八成是受了什么刺激,今晚要她要的格外狠。她哭喊得喉嚨嘶啞,到后頭直覺得天旋地轉,暈乎乎不知今夕何夕。 翌日一早,桓澈用了早膳就去了文華殿。 路上,他轉頭望了望外間熹微晨光。 近來的奏章基本都是他在處置,他發現無論文臣還是武將,都在勸他父親早日為他擇選幾個側室充實東宮。 這是他父親一早就預見到的,這也是他父親不催他的緣由。 他父親不催不迫,自有大把的人來催來迫。 但他毫不畏懼,他有的是法子跟他們杠。他昨晚要顧云容要得兇,只是想起了旁的事。 那撥女官,他本也是想推掉的,但轉念一想,沒有這撥還有下一撥,不如索性姑且順了他父親的意。 橫豎他那里也不多這幾個擺設。 冊封東宮妃當日,顧云容禮服華飾,甫一現身,就驚艷四座。 她這兩年褪去青稚,眉眼之間蘊藉嬌嫵,又頗有林下風度,轉眄流精,貌比桃夭。 眾人不禁觀之驚心,怪道小爺一直獨寵這位,這般世間絕色,尋常男人瞧一眼怕都要酥掉半邊身子,若能娶回去自然如珠如寶捧著,哪還有心思瞧旁的女人。 顧云容面上鎮定,其實心里很有些緊張。她前世沒歷經過這一出,如今立于萬人之前領受皇太子妃寶冊寶印,縱然出一點差錯,也是要鬧笑話的。 她正聆聽冊封制書,忽見一內侍急慌慌跑到貞元帝跟前低聲說了幾句什么。 貞元帝病情反復,今日本就懨懨,聽罷將桓澈喚來,與他低語一陣。 桓澈絕然道:“吉時不可錯過,還請父皇莫要理會?!?/br> 貞元帝的目光在顧云容身上轉了轉,終是點頭。 待到樂止禮成,貞元帝將顧云容召到了乾清宮昭仁殿。 “方才內侍通傳,外頭有人擊登聞鼓,讓朕為其伸冤,那人……你也認得,”貞元帝看向顧云容,“祖宗定制,凡有冤民擊登聞鼓,帝王須親理。趁朕如今得閑,現將相干人等帶進來,你且候著?!?/br> 第九十七章 貞元帝本是給桓澈安排了差事打發他往別處去,但他不肯聽令,硬生生跟進了昭仁殿。 貞元帝何嘗不知他心思,轉頭看著立在自己身側的兒子,心下不免喟嘆。 說起來,這個幺子真是把他的某些地方繼承個盡致,但他其實并不樂見,帝王還是應當無情,無情才能始終保持理智。 雖則皇帝這陣勢瞧著有些唬人,但顧云容心里一點也不慌亂,不知是否因著前世諸般際遇,她只要看見桓澈在,無論遇見什么難事都會覺著心中安定。 不一時,內侍通傳說將人帶到。 顧云容回頭一看,正對上一張蒼白干瘦的臉。 她頓了一下,才想起眼前這位是誰。 沈碧音。 沈碧音身后還跟著一個人,顧云容也是想了一想,才記起這人是沈碧音的父親,沈家二老爺沈興。 擊登聞鼓前需受杖三十,沈家父女兩個顯然是已經受了杖刑,進來時走步踉蹌不穩,尤其是沈碧音,本就是弱不禁風的女流,這兩年約莫也過得落魄,受杖之后仿佛紙片人一樣,一路上不知趔趄了多少回,被兩個內侍硬架著才勉強入殿行了禮。跪下之后卻是已經沒了多少說話的氣力,只是不住喘息。 沈興倒好一些,行禮之后還能清楚言語。 貞元帝沒有命二人起身,只是徑直問起了二人擊鼓緣由。 桓澈立在御座一側,望著下首這對父女,微微冷笑。 哪日來不好,偏挑今日來,不是想來砸場子是什么? 既來攪局,就要做好承擔后果的準備。 沈興畢竟先前做過世家老爺,又歷經多年宦海沉浮,在御前敷陳也并不怯場,口齒清晰,措辭亦恰。 沈興陳說了這樣一件事。 太子殿下當年遭到了倭王蒙騙,其實所謂沈、顧兩家之間的陳年官司,不過都是一場騙局。 殿內靜默了一瞬。 顧云容暗暗看了桓澈一眼,他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回望一眼,示意她盡可安心。 貞元帝沒有叫停,沈興便繼續陳講。 大意是說,當年太子殿下在浙時,奉命前去擒拿倭王,彼時倭王正一心籌謀救母,便想出了這么個計策,炮制了一應證據,又利用自己在京畿的隱蔽人脈,偽造了一批所謂的高麗莊當年的人證。 倭王起先欲藉此為交換救出母親,但太子殿下不肯與之同流合污,不過倭王最終仍是答應為顧家“出面作證”,為的不過是借此能在御前走動,以達成不可告人之目的。 貞元帝問沈興是如何得知這些的,沈興苦笑:“陛下明鑒,小民當年驚聞沈家爵位來路不正,亦是難免憤慨,但后頭也只能慢慢接受。后來小民與家眷搬到了京郊的胡家村,本已是打算余生做個寄情山水的田舍翁,但未曾想,機緣巧合之下,小民遇見了高麗莊左近的一戶村民,他們無意間說漏了嘴,小民苦苦追問之下,才得知當年真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