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你就躺我這兒?!彼∷氖植蛔屗?。 顧云容總覺得他醒來之后就有些奇怪。她原是怕自己在此安歇會擾亂他休息,眼下被他纏得無法,只好應下。 她才躺下,就被他緊緊納入懷中。他身上火燙,連氣息都仿佛裹纏了火苗,吹拂在她耳后,又癢又熱。 隔著單薄的衣衫,顧云容能清晰聽見他略有些快的蓬勃心跳。 她禁不住想起了前世在山洞里的那一夜。又見他手腳不老實,怕他在病中還要胡來,紅著臉輕推他。 “你扒了我的衣裳,把我全看光了,難道還不許我抱抱你?!彼掳偷衷谒l頂,理所當然道。 顧云容陷入沉默。 好了,這下多了個把柄在他手里。 扒衣裳這件事他可能要記上好一陣子了。 她正想著如何岔題,就聽頭頂的呼吸漸趨勻長。 小心抬眸看去,貼身擁她的人竟是已然入睡。 顧云容凝他少刻,失笑。 生了病之后跟個小孩兒似的。 她幫他展好錦被,抱住他的腰,窩進他懷里,嗅著淡淡酒氣與幽冽雅香,闔眼入眠。 由于桓澈在皇帝那里告了病,上元假結束各衙門恢復點卯之后,他也一直待在府內,連春坊那邊也沒去。 字也不練,竟日只是喝藥調養,兼與顧云容膩在一起。 顧云容做針黹活計時,他也要她坐在他跟前。顧云容幾度問他高熱那日是否夢見了什么,他都只是搖頭,直道那會兒燒糊涂了,什么都不記得。 顧云容想起她前日答應李琇云要過去陪她說說話,這便去跟桓澈告假。 桓澈只給了她兩個時辰的時間,兩個時辰后她若還不回,他就去把她抓回來。 顧云容咬牙答應了。 太醫說他高熱雖退,但仍需仔細調著,兼且眼下正值冬春之交,乍暖乍寒,讓他盡量避免出門。 如若不然,她就拉他一起了。 李琇云自打有孕之后,就鎮日焦躁不安,雖則每日有太醫來請平安脈,但總是蹀躞不下,淮王又不能時時陪著她,因此便讓顧云容時常來跟她說說話兒。 顧云容自己沒有經歷過,但對于孕婦的焦慮是可以理解的,橫豎她也沒什么要緊事,遂三不五時去尋李琇云。 此番她拿了些新近搜羅的花樣子給她,又繼續跟她講述海外軼事。 她發現李琇云也愛聽這些。她將自己知曉的并從前看的閑書里的新奇事講給李琇云,見她興致極好,這陣子便都在與她說道這個。 海侃起來不知時辰過,等丫頭來報說衡王殿下過來接她時,她才意識到過了時辰。 想到桓澈近來的粘人,她害怕他當真跑到人家后院來抓她,忙起身作辭。 等與桓澈一道回府,正巧拏云來給桓澈遞信,他便讓她先去暖閣等著他。 顧云容無奈嘆氣。 他最近不知犯了什么病,飲食起居都定要一起,沐浴也要拉著她,被她拒絕之后,他便讓她在一旁看著他。于是她每回都趁他入了池子,轉頭就跑。 虧得她兇了他一回,不然她沐浴時他便要蹲守圍觀。 太醫既說他沒好利索,她便也一直遷就著。 桓澈入了書房,面色就沉冷下來。 他接過信拆看罷,一頭蘸墨走筆一頭道:“待會兒將此信日夜兼程送到于思賢手里?!?/br> 拏云應是。 他見殿下只寫了一封信,目露困惑。 倭國那頭不回信么? 桓澈并無幫他解惑的意思,將信封好交于他,抽身去找顧云容。 酉正時分,顧云容與桓澈正相對用膳,忽聽丫頭急急來稟,淮王妃的孩子沒了。 顧云容起先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問了好幾回。 “千真萬確,”春砂道,“那內官是這樣傳話的。聽說那頭已經亂成一團,連帝后都驚動了?!?/br> 桓澈將那來傳話的內侍叫來細細問了一番,攢眉道:“你說是皇后讓你來帶話的?” 內侍躬身稱是,又道:“馮娘娘讓王妃即刻過去一趟?!?/br> 桓澈冷笑森森,命內侍退下,轉回頭對顧云容道:“我陪你去?!?/br> 顧云容瞧見這陣仗,隱隱感到不對,馮皇后不會想將這事栽贓到她頭上吧? 顧云容一到淮王府,就上來個內侍要引她去見馮皇后。 內侍見桓澈跟隨在后,賠著笑委婉表示皇后只宣了王妃一人,請桓澈在外頭稍等。 桓澈充耳不聞,看也不看他,只是握著顧云容的手輕聲安撫。 內侍尷尬,卻也不敢強趕,只能硬著頭皮領著二人到了偏廳。 馮皇后跟幾個王妃俱在,唯不見李琇云。 馮皇后看見桓澈跟來,又看到內侍作難的面色,就知端的。 她面沉須臾,卻也未多言,只示意顧云容上前。 “太醫方才查看罷,說老六媳婦是被人下了滑胎藥。她的日常飲食起居都是那幾個嬤嬤經手的,那幾個都是太后身邊的老人兒,即便如此,我仍是稟過太后之后,命宮正司的人過去查問了?!?/br> “我仔細問過了,這陣子老六媳婦見過的人里面除了府內那一班,就只是你們幾個。為了方便查證,也為了給老六一個交代,這就將你們皆召來,一個一個問過?!瘪T皇后嚴容道。 她話雖這般說,但目光卻一直定在顧云容身上。 她話落,見顧云容非但不接茬兒,眉眼之間還滲出一股清冷之氣,張口待要訓斥,卻在對上桓澈陰寒的目光之后,硬生生閉了嘴。 她捏緊手。 只要皇帝敲定儲君人選,她就不必再受這等窩囊氣了。 先前是她多慮了。也是,酈氏那賤人死得連骨頭都爛成泥了,皇帝對她念念不忘不過是因著她那張皮,這幾年約莫也醒過神來了,終于發現自己當年做的事多么荒唐。 不然為何廢太子之后,不即刻立了桓澈。 皇帝是不會認錯的,但舉動上頭已經顯出了這層意思。 她父親與朝中諸多臣工皆作此想。 然在皇帝立儲之前,她還要忍著。 馮皇后私心里想著桓澈得意不了幾日了,心中怒氣方漸平。 幾個妯娌來京之后聽聞李琇云有孕,也紛紛前來探望賀喜。但今日來過的只有顧云容,馮皇后以此為由重點盤問了顧云容。 顧云容一一答訖,末了道:“娘娘不妨著人去查看一下六嫂的飲食,干問這些,怕是幫助不大?!?/br> 馮皇后輕笑:“早查過了,飯食無異常。我如今懷疑是日常接觸之物被人動了手腳?!?/br> 她正說著話,就有個嬤嬤拿了個巴掌大的青花瓷瓶過來,說是打淮王妃妝臺上找到的,問了丫頭,方知是衡王妃送的可以防紋的油,淮王妃每晚都會涂。 馮皇后打開來瞧了瞧,傳太醫過來驗看。 桓澈忽然上前道:“娘娘倘覺六嫂此番是遭妯娌暗算,何不將其余幾位嫂子送來的已經拆用的禮物都驗一驗?” 馮皇后被個小輩當面搶白,沉聲道:“七哥兒,此間無需你多言?!?/br> 桓澈絲毫不懼,穩穩立在顧云容身側,冷銳目光直搠馮皇后:“怎么,母后莫非不敢?” 第六十九章 馮皇后氣得瞠目半晌,頭腦發昏,但迎上對面的桓澈,竟是口齒如堵。 她身為一國之母,卻再三被個皇子頂撞。最可恨的是,她竟還處置不得! 說來令人切齒。貞元帝明面上大致是一碗水端平,但實則偏心得很。她從前與桓澈針對,鬧到貞元帝面前,他從來都是當面和稀泥,轉過頭來就斥責她氣量狹小,跟個小輩計較。 次數多了,她漸漸也就認了,在桓澈面前從來能忍則忍。 她當年就曾因酈氏險些被廢,實是怕了。 但這一兩年間,桓澈似乎連跟她虛與委蛇的表面工夫都懶得做了,眼下更是幾乎要爬到她頭上來。 馮皇后胸口起伏半日,才將將壓下那股幾乎噴涌而出的滔天恚怒。 不打緊,再忍忍,等立儲之事塵埃落定,桓澈發現自己并非皇帝屬意的繼統人選,那才是真正的好戲開場。 馮皇后勉力沉下一口氣,道:“有何不敢?”隨即喚來兩個嬤嬤囑咐一番,嬤嬤領命而去。 顧云容暗覷了桓澈一眼。 他此前似乎跟馮皇后還沒有這般針鋒相對過。他通身陰厲激天蕩地,目光爛爛如電,即便并非沖她而來,她在一旁瞧著竟仍難免心中生畏。 這樣的他,許久未見。 兩刻后,兩個嬤嬤去而復返,取來了馮皇后要的東西。 都是這幾日李琇云取用過的、幾個妯娌送的禮。 馮皇后正要宣來太醫一一驗看,卻被桓澈阻住?;赋阂笫谷巳雽m請旨,宣太醫院院使并兩名院判親來。 馮皇后憋氣少刻,終是未做反駁。 她原想著他請旨歸請旨,貞元帝約莫不會應,畢竟把太醫院的頂梁柱一次全挖來似乎有失妥當,但不料不上半個時辰,三名太醫便悉數到場。 馮皇后別了別臉。 三位太醫得命,上前逐一查驗。 期間,幾個王妃舉動各異。 崇王妃看了眼榮王妃,見她神色如常,又轉向梁王妃。 梁王妃正跟岷王妃喁喁私語,目不斜視。 蘄王妃安靜立在屋隅,低垂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