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任誰認為自己的感情被愚弄了,都會憤怒,這個時候只要我瞅準時機,讓傷口裂開給她看那些汩汩的鮮血,看我的痛苦萬端,她就會心軟?!?/br> 他不解道:“那萬一顧姑娘遲遲未發現殿下故意露出的破綻呢?” “那就做得再明顯一些。不過我覺著她不會發現不了。一個能在父親遭人構陷又是頭回見我的狀況下便進退有度的姑娘,不會發覺不了這樣明顯的端倪?!?/br> “那您就不怕顧姑娘惱您給她設了個圈子?” “她縱醒過神來,也不太可能與我翻臉,因為我設這個圈是要付出代價的。我把才包好的傷口重新弄得崩裂血流,一來要冒風險,二來疼痛不言自明。而這些,都只為留下她。她想想這些,也不至于太過惱我。一旦她留下,與我相處的機會多了,慢慢也許就能放下成見?!?/br> “那您不怕顧姑娘發現被騙氣得狠了,讓您吃大苦頭?” “她一個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氣,揍我一頓我也扛得住,”殿下不以為意,“我還怕她不動手?!?/br> 他當時聽得懵了半晌。如果娶個媳婦都是這么費勁的話,那他估計這輩子都要打光棍了。 等握霧與拏云退出去,桓澈躺在床上仍疼得抽氣。 剛才摔那一下疼死他了,沒想到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力氣還挺大,這要是真揍他一頓…… 算了,真揍他也得受著,誰讓他放不下她。 他此番也算是受了六哥的啟發。他之前給六哥去了一封信,問他何時打算收心,他回京之后,父皇應當會為他二人一道選妃。又問他這么些年怎就沒有在女人那里吃過癟。 六哥的回信果然語氣十分激動,大呼自己雖然才貌不及他,但在風月上頭的腦子比他好用多了,又寒磣他說要是他能把那些用在陰謀詭計上的頭腦用在雪月風花上,怕是哭著喊著要嫁他的小姑娘能順著他的王府排出二里地去。 他不要二里地的姑娘,一個就夠了。 那日離開畫舫之后,他就一直琢磨著他跟顧云容的事。他不好直接向六哥討教這個,便寫了那么一封信試探。六哥果然一語點醒夢中人。 他可以把用在機謀上的思路用在這個上頭。 他也不確定究竟有用沒用,但他總是要做些什么的,不然怕是要抱憾終身。 只這整件事最關鍵的點其實在于顧云容。若是不論拏云如何說她都不肯來,那這戲根本唱不下去。 還好她來了,而且還是那般反應,這表明她是在意他的。 顧云容看著桓澈的傷口止了血,才回了顧家。 她躺在自己臥房的床上輾轉半晌,漸漸地也理清了頭緒。 這好像是個套。但若說桓澈會布局去套姑娘,她是堅決不信的。他三年之后在這上面都沒開竅,三年前的現在能有這個覺悟就見鬼了。 他當年可是把她送的一瓶擦臉用的香膏拿去當熏香用了。 顧云容想想這個就來氣。 為什么他不用那些東西臉上也不干不燥,以至于他用錯地方,她連個寒磣他的機會都沒有。 好氣!一個男人長那么好看! 顧云容郁悶片刻,驀地坐起身,將近來諸般事項連綴起來梳理半晌,得出了兩個結論。 一是桓澈應當是真的喜歡她,她并無利用價值,他大費周章,除卻真心喜愛沒有其他解釋。 二是她得跟他談談。她當初對他殷勤確實是為了顧同甫,再有,即便她還喜歡他,也不等于她愿意嫁他。 經此一事,她發現她心里其實還是有他的??伤念檻]也多。 除開前世之死以外,她心里還有一道坎兒。 如果桓澈是可以在不長的相處之后就喜歡上她的,那他前世擺出那樣的姿態又是為哪般? 總之,她不會再如前世一般被動。 桓澈病重的消息傳出之后,不斷有小股倭寇來犯,都是搶完就跑,并不戀戰,似乎是刻意引戰。 顧云容想起前世好像也有這么一出,然后過不多久,浙江這邊來了個震動沿海諸省的人,宗承。 提起宗承,怕是沿海百姓極少有不知道的。海上大小走私船主皆奉宗承為主,往來于日本與國朝劫掠的倭寇也大多聽命于宗承。所以宗承被封為“倭寇之王”。 而這樣一個倭寇頭子居然是土生土長的國朝人,祖籍就是徽州。 宗承是個十惡不赦的賣國賊,但卻也算個孝子,而宗承的母親還在老家待著。徐山當年遷至徽州,不知是否考慮到了這一點。宗承再不是個東西,似乎也不會長驅直入帶著??軄硐唇僮约豪霞?。而其他倭寇也不太可能不給宗承面子,跑來徽州鬧事。 所以徽州很安全。 前世來浙的是李博遠,宗承到來之后,李博遠招降不成,很是頭疼了一陣。 朝廷這邊一直都打著招降宗承的主意。宗承畢竟是國朝這邊的人,若能倒戈,那瓦解倭寇指日可待。 但可惜宗承狡詐多疑,前世朝廷終是未能完成招降大計。 顧云容覺得如果桓澈能拿下宗承,那沿海百姓怕是祖祖輩輩都會記得他的恩情。只是太子跟諸王怕是越發要將他當成眼中釘。 不過她最期待的是一只狡詐的狐貍如何逮住另一只據說已經成了精的狐貍。 到時候說書先生們又不愁沒有故事說了。 但這之前,她得去跟那只狐貍談談人生。 捻指間十日過去。這期間,顧云容每日在顧嘉彥的陪伴下自聽楓小筑后門進去,前去探望桓澈。 顧同甫與顧嘉彥聽說顧云容將桓澈的傷口摔得崩裂開了,都看鬼一樣盯著她看。 顧同甫嘴唇哆嗦半晌,語重心長對顧云容道:“要不你……還是再想想你與王爺的事?!?/br> 顧同甫已經知道了桓澈想見顧云容的事。顧同甫雖然不明白殿下為何會對自己這個謀面不多的女兒動心思,但他原本便對桓澈印象頗好,又驚嘆于他對顧云容的縱容,覺得他應確實是對自己這個小女兒喜愛非常。 再者說,一個親王這樣上心地想要得到一個女子,答應與否怕也不是他們能說了算的。 只是想到顧家門庭不高,自己女兒可能要做側室,他又覺著難辦。 顧云容卻是不以為然,她有自己的打算。 桓澈養傷期間,各路大小官吏都來探望,沈家的人也來了好幾回,但都被門口的護衛擋了回去。 顧云容已經發現桓澈的傷并不像是先前說的那樣嚴重,但她已經答應留下來,便也沒再計較這個。 桓澈的傷勢轉好之后也未見訪客,但是仍讓顧云容每日都來,說看見她才有心思養傷。 他開始出來走動之后,就讓顧云容跟隨左右。逛園子跟著,讀書喝茶跟著,就差去方便也跟著。 顧云容起先倒也沒說什么,后來覺得他好像是把她當丫鬟一樣,又兼他的傷情已經大好,便有了辭別之意。 桓澈何嘗瞧不出顧云容的心思,可他覺得自己有些委屈。 他分析之后認為日常相處十分要緊,他這就是在制造相處的機會,可他們這些日子的相處好像沒能讓她對他的態度轉好。 他發現他算準了顧云容的諸般反應,卻沒能算到她對他的抗拒之甚,雖然他想不明白他究竟是何時得罪過顧云容。 他必須得趕緊想法子,不然若是前功盡棄了,回京還娶什么媳婦。 再度分析之后,他認為相處無用,應當是顧嘉彥礙事的原因。 縱然顧云容真有什么話要與他說,有個閑雜人在一旁,好像也不便說出來。 他們應該獨處試一試。 他盤算之后,便提出與顧云容一道上山去。 江南水多山多,杭州府內就有不少大小山巒。山上又有許多廟宇庵堂,他讓顧云容佯作上山進香,出來之后跟他碰頭,一道去后山轉轉。 這個時節的后山其實沒有什么好看的,也就楓林和松林那邊還有些看頭。但顧云容覺得這是個說話的機會,就未作推辭。 秋高氣爽,正好出來走走,跟他仔細談談。 只是她才剛打廟里出來,打算往后山去時,迎頭卻瞧見了兩個熟面孔。 她心下一驚,這兩人怎會在這里? 第二十五章 榮王妃往顧云容這邊看了一眼,顯然沒把她這個穿戴尋常的香客放在眼里,又收回視線,跟身邊的庶妹萬珠一道入了大雄寶殿。 顧云容也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 榮王妃跟萬珠怎會在此?難道不應該跟榮王在封地待著么? 難不成說榮王來了杭州? 顧云容到時,桓澈早已到了。 他見她這會兒才來,張口就問她是不是半道遇見了誰。 顧云容打量他幾眼,故意道:“對啊,我路上又遇見了景表哥,說了會兒話才趕過來的?!?/br> 他當即沉了臉,張口欲言,跟著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若無其事道:“下回來早些?!?/br> 顧云容驚奇看他,這家伙上回看見謝景來給她送禮就說話陰陽怪氣的,這回居然這么鎮定? 桓澈不動聲色地將她往林巒深處引。 他再三忖量后,猜度顧云容興許是因為看到他之前在她跟前幾度愀然作色,認為他脾氣不好,不好相與,這才抗拒他。 那他就表現得溫和大度好說話一些好了。 雖然他確乎不豫,但他后來仔細想過,她很可能根本不曾喜歡過謝景。謝家退婚時,她跟沒事人一樣。 思及此,他心緒又好了不少。 顧云容與桓澈一道在秋日山林間漫步時,有一種十分強烈的不真實感。 她腦海中閃過他扛她的畫面,閃過他那晚將她叫到小樹林的畫面,閃過他在她生日那日坐在桌旁時的落寞側影,最后目光定在眼前那個走三步回頭看她一眼的少年身上。 她撫額嘆氣。 她怎么覺著她前世今生遇見的不是同一個人…… 顧云容想起大夫交代說不要讓桓澈過度勞累,便選了一塊平整的大石頭讓他坐下休息。 他坐下后,定要讓她坐在他身旁,但被她出言拒絕了。 桓澈轉頭看她:“你那日哭得那樣傷心,應當也是心中有我的才是,卻為何又總抗拒我?” 顧云容偏過頭不看他。 她至今都忘不了,她上輩子鼓起勇氣去問他是否喜歡她時,他給她來了一句“先去歇息吧”。 歇息個鬼!有本事晚上別來找她! 桓澈看她不作聲,催問道:“我所言可對?你是否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