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學長?!焙棿蛘泻?,順便沖著那中年男子笑了笑,說,“池叔叔好?!?/br> 池承平點點頭,將剩下的半支煙丟了,皮鞋碾了一下,走過來對池清明說:“跟你說了外頭冷,不能穿好衣服再出來?” 池清明說:“不冷?!?/br> 不過他還是將那羽絨服穿上了,裹著衣服問胡綏:“你覺得怎么樣了?進屋,我再給你看看?!?/br> 胡綏點點頭,回身進了屋,聽池清明說:“爸,你趕緊去刷牙去,別讓我聞見煙味?!?/br> 池承平笑了笑,說:“就你狗鼻子?!?/br> 池清明隨后就進來了,搭了搭胡綏的脈搏,胡綏躺在床上,看著燈光下池清明白的有些病態的臉,那睫毛卻又濃密又長,眼睛也很絢麗,實在是很美。 那雙眼睛卻突然抬起來,看了他一眼,胡綏笑了笑,問說:“怎么樣了?” “暫時壓制住了,我聽小酒他們講了,還不知道這血灰,到底是什么血,里頭下的又是什么巫術,你再容我研究兩天?!?/br> 胡綏說:“麻煩你了?!?/br> 池清明笑了笑,說:“客氣了?!?/br> 他說完卻又咳嗽了幾聲,直咳的臉都紅了。胡綏拍了拍他的背,池清明笑著說:“沒事,老毛病了?!?/br> 胡綏說:“小酒他們都睡了么?” 池清明點點頭:“早就睡了,你們這幾天看來是真的辛苦了?!?/br> 胡綏就跟他講了他們在白楊鎮的事,池清明聽了也并不害怕,只是微笑著聽他講完了,說:“好在那白毛已經收服了。不過說起來,你心也真大,敢跟李小酒一塊出來,他不是一向看不慣你?” “這次還真多虧了他救我,”胡綏說,“李小酒只是嘴巴毒,心腸不壞?!?/br> 池清明點點頭,說:“李部的人,自然錯不了,怎么說也跟著李部數百年了?!彼f完見胡綏露出些許驚訝的神情,便笑著說:“你不會以為李小酒是人吧?” 胡綏其實早就懷疑過李小酒的身份,李成蹊是活了幾百年的道士,李小酒肯定不是他真實的侄子,大概就是收養的,但他并沒有在李小酒身上發現任何的妖氣。 “他從小在百花洲長大,又養在李部身邊,身上沒有妖氣很正常?!背厍迕髡f:“只是不清楚,他是什么妖?!?/br> “我是什么妖,你知道吧?”胡綏問。 池清明看了看他,搖頭,但臉上帶著幽幽的笑:“你是什么妖?” “我是狐貍?!焙椪f。 “聽說你們狐貍,從上古開始,就分為四大姓,康,胡,黃,白,你是胡姓那一支,九尾神狐的后代?!背厍迕鞯恼Z氣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感嘆,目光一直在胡綏的臉上看著,“我也見過不少的狐貍精,九尾神狐的后裔,還是頭一回見?!?/br> 胡綏說:“那都是老祖宗闖下的名聲,到我們這一代,已經算不上什么胡家人了,別說九條尾巴了,三條尾巴我這輩子也未必能修行到?!?/br> 池清明說:“出身在那擱著,身體里就流著九尾神狐的血?!?/br> 他說著就站了起來,說:“你先躺著,我看給你煎的藥好了沒有?!?/br> 胡綏說:“謝謝?!?/br> 池清明笑了笑,轉身就出去了,身上的羽絨服那么大,顯得他整個人很嬌小。他剛關上門出去,胡綏就在房間里聽見池承平的聲音,說:“我刷好了?!?/br> 倒有些孩子氣,不像個父親的樣子。 然后是池清明的聲音,說:“叫你不要抽煙,你總不聽,以后沒人管你了?!?/br> 胡綏看了看時間,才晚上九點,心想李小酒他們睡的可真早。 他有些坐不住,就起來又到了外頭廊下站著,站了一會,便走到大門口朝外頭看了看。林家給池家父子蓋的這棟房子在城郊的最外頭,只有幾百米之外才有別的人家,夜色里看,難免有些荒涼,他打了個噴嚏,裹緊了衣服,準備回屋的時候,發現二樓的落地窗后頭,站著一個人。 因為那房間里亮著燈,看得很清楚,是任東南。 任東南身材瘦削挺拔,為人冷漠,如今居高臨下站著,身上更顯得冷冽,凌厲。胡綏笑著朝他揮了揮手,任東南也沒什么反應。 任東南素來這樣,不大愛搭理人,他都習慣了。只是被他那樣盯著,心里還是有點毛毛的,再看整個宅子,都寂靜無聲,就連池清明和池承平父子,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他心里隱隱有些不安,還有些焦躁的感覺浮上來,便打算去隔壁看看李小酒。 他們來的時候都分配好了房間的,李小酒就住在他隔壁。 結果他過去敲了半天門,也不見李小酒答應,推了一下,門被鎖住了。池清明用托盤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在他身后笑道:“可能早就睡熟了,你也別在外頭晃悠了,少動,毒素才不容易擴散?!?/br> 胡綏披著衣服走過去說:“他平日睡的都挺晚的,今天怎么這么早就睡了,梅青也睡了么?” “我們家也沒網,沒電視,他們無聊,估計就早早睡下了。進來把藥喝了?!?/br> 胡綏回到自己房間,捧起那碗藥,只聞到淡淡的血腥味,那湯藥的顏色也是血紅的,讓他想起王雪的母親給他講的血灰,就有些犯惡心,說:“這藥怎么這個味道?!?/br> “巫醫的藥,向來沒有好喝的,加了公雞血,還有一道符灰?!?/br> 胡綏就捏著鼻子將那碗藥喝了,喝了之后,池清明也沒有走,而是坐在他床邊,跟他說話。 “你喝著這藥難喝,其實我聞著還好,我喝過太多的苦藥了?!?/br> 胡綏擦了擦嘴,問說:“我一直都想問你,你得的什么病,你自己的醫術這么高,也治不了么?” “我懂得是巫醫術,邪祟的病,我能治,但我是從小身體虛弱,生下來的體質,只能慢慢養。調養的藥從小就喝,也沒什么用,”他說著苦笑一聲,長長的睫毛微微下垂,說,“我是短命的人,活不久的?!?/br> 胡綏聽他這樣說,心里倒有些可憐他:“你不要這么說,你又不是池家的人,池家的詛咒,落不到你頭上?!?/br> 池清明微微抬起頭來,問:“我們家的那些詛咒,你也知道么?” “我聽學長他們說的,”他小心翼翼地問,“池叔叔,今年多少歲了?” “三十八歲了?!背厍迕髡f,“也不知道我們倆,是誰會先死?!?/br> “你不是懂巫醫術么?詛咒我記得也是巫醫術中的一項,不應該也能解得了么?” “你不知道,我們池家中的,是一個道行很深的妖精下的死咒,很難解。我當初上百花洲求道,就是想找到解開這道死咒的辦法,結果翻遍了百花洲的巫醫書籍,也沒能找到?!?/br> 胡綏覺得有些困乏了,打了個哈欠,說:“你怎么沒去問問李部,他通曉古今,或許知道呢?!?/br> 池清明笑了笑,那么病弱的一個人,笑起來卻比梅花還要燦爛,那張臉越來越模糊,胡綏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只聽池清明說:“不用了,解開那道死咒的方法,我已經找到了?!?/br> 第42章 營救┃李小酒,謝謝你 胡綏再醒來的時候, 外頭已經是漆黑一片, 什么都看不見, 他只感覺到周圍冷的很,摸了摸身下的床,冰涼冰涼的, 竟像是一張冰床。 “醒了?”一個幽幽的聲音問他。 緊接著便有了一束亮光,照亮了池清明過分精致的一張臉,火光微黃, 映的他原本沒有血色的臉龐多了幾分艷麗, 他目光幽幽看著他,點亮了旁邊的油燈。 油燈的火是淡藍色的, 胡綏想要坐起來,才發現自己被捆綁住了。 這都還不要緊, 他還發現他上半身坦胸露乳。 我擦,先嗶后殺嘛。 “池學長, 你這是干什么?” 池清明朝他走了過來,舉著煤油燈,說:“等時間啊?!?/br> “等……什么時間?” “你知道有些邪術法事, 必須要在子夜時分才能舉行, 你看,”池清明手里捏著一塊手表,遞給他看:“快十一點了?!?/br> “你……你要做什么法事,池學長,這可不好笑……”他說著便掙扎了一下, 卻發現自己被捆的很牢,根本動彈不得。 池清明說:“你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么?從我聽說秋邙山出現火狐的那一刻起,我就有預感,我等到了?!?/br> 胡綏臉色有些發白,喊道:“李小酒,任教官……梅青!” 池清明垂著眼睛,似乎格外哀傷,說:“他們都不會來的,沒人聽得見,我們現在在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br> “你的幫兇是誰?”胡綏問。 池清明說:“幫兇?” “你身體那么弱,一個人能把我弄到這來?你把我弄過來,到底想干什么?” “我以為你已經猜到了呢,”池清明說,“你不是懷疑過么?為什么那么巧,你分到的案子,正好是王雪,為什么受傷的人是你,為什么,我會選中你?” “因為我是狐貍精么?”胡綏問。 “對啊,因為你是狐貍精,我要找的,就是身上流著九尾狐的血的狐貍精?!背厍迕鞯卣f,“山海經里說,青丘有狐而九尾,食者不蠱?!?/br> 這個說法,胡綏也知道,說是九尾狐的rou,吃了便能百邪不侵。 “我跟你說了,我祖上是九尾狐,到我這一代,早不知道混了多少其他狐貍的血了,你要吃我一塊rou,好好跟我說,我割給你好吧,你先放了我,有話咱們好說?!?/br> 池清明就笑了,說:“可是我想要的,不止是你的rou呢,我想要的,是你的心?!?/br> 胡綏:“你要……吃我的心?” 九尾狐的rou,功效自然沒有心肝來的好。胡綏直冒冷汗,說:“傳說而已,你不知道真假,就要殺了我?你知不知道,我跟李部關系匪淺,我們倆有一腿,他現在應該快到鳳和縣了,你殺我,你覺得憑借李部的本事,查不到你身上么?” “我是必死的人了,”池清明說,“如果能在死之前,替我爸爸解開詛咒,也算我為人子最后的一點孝心,感謝他這么多年來對我的養育之恩?!?/br> 原來是為了池承平。 “給他下詛咒的又不是我,”胡綏說,“他的詛咒,吃了我的心就能解了?” “池家的子孫,無一能活過四十歲,死因雖然各不相同,但除了被挖心的那幾個,其他都是不同的邪氣入侵喪的命。如果吃了你的心,能抵擋住一切邪氣,那我爸爸大概也就不會死了。我在這世上沒有什么親人,只有他疼我愛我,死之前能完成這個心愿,我死也瞑目了?!?/br> “你也是學道的人,不知道殺孽最重,死了以后會遭報應么?你爸爸敢殺人取心,就算這輩子活的長久,難道不怕死了下地獄么?” “我不會讓他知道的?!背厍迕髡f,“所有罪孽,都算在我頭上,你也是,死了以后如果想報仇,只管來找我。我爸爸從年輕時候就做慈善,做生意賺的錢,除了給我治病,十之八九都花在了慈善上,他做了那么多功德,將來肯定會有好報的,你看,或許吃了你的心,就是他的好報,這好報不就是來了么?” 池清明說著就蹲了下來,從冰床底下拉出一個箱子。胡綏扭頭一看,頓時一身冷汗。因為那箱子打開,竟然滿滿的都是手術刀。 “聽說,越新鮮的心,療效越好,我看醫書上說,有些心臟取下來之后,還能跳動一段時間,那樣的心做藥引子,應該效果最好吧?”他的聲音溫柔沉靜,卻讓人不寒而栗,他低頭看了看手表,“也差不多可以開始了?!?/br> 他說著便戴上了口罩和手套,穿上了一件黑色的衣服,舉著一把明晃晃的手術刀,走到他跟前。 胡綏嚇得都不知道說什么了:“我……我……你……我們不是好朋友么……” 池清明說:“其實我挺喜歡你的,可是誰讓你就是我要找的狐貍精呢。我……我對不起你,下輩子當牛做馬回報你,好不好?”那聲音像是在哄他,卻又帶著一點哽咽,可他越是這樣,越是叫人毛骨悚然。胡綏說:“你……你放了我,我讓李部幫你想辦法,解開你爸爸身上的詛咒……” “你相信我么?” 胡綏:“……嗯?” “你相信我的巫醫術么?”池清明說,“我從十多歲開始,就苦心鉆研巫醫術,進入百花洲之后,更是想盡辦法,將那里能看的,不能看的書全都看了,你相信我,如果還有別的更好的辦法,我怎么會殺人呢?我也不想雙手沾滿鮮血……” 他說著,刀子卻已經抵在他的心臟處,胡綏恐懼到極點,心臟跳的極快,鼓動間,胸膛偶爾會觸碰到刀尖,那手術刀太鋒利了,不過是心臟的跳動,就刺破了一點,沁出一滴血來。 胡綏真沒想到,自己竟然這么就要死了。 他看著池清明,池清明的下半張臉都被口罩遮著,那一雙眼睛卻更美了,似乎噙著眼淚,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