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溫涼漠然道,“皇上曾告知某,并非所有人都能相性好,許是某剛好得了皇上的眼緣?” 康熙帝笑著搖頭,看著那搖曳的燭光道,“你若是這般說,倒也沒有錯誤?!彼σ?,“起初是和順,沒能把她帶回來,是這些年來朕頗為后悔的事情?!?/br> 康熙帝并沒有提起日后發生的事情。 “溫涼的性子很純粹,難得的是幾乎不曾被其他東西浸染?!笨滴醯鄣囊暰€有些放空,像是想起了過往的記憶,那些泛黃的流光在回憶中飛舞,很快又落入了塵埃中。 “這很難得,找個沒別的心思的人太難了些?!笨滴醯垡庥兴傅嘏牧伺臏貨龅募绨?,看起來也是心有戚戚。 溫涼微蹙眉,似是意識到康熙帝的意思,搖頭道,“皇上不必把某當做什么高潔之士,或許某也是帶著心思而來,這種判斷太過匆忙?!?/br> “你那些心思便不足為奇了,你當老四為何那么著急?”康熙帝白了溫涼一眼,對溫涼的遲鈍真的無奈極了,“你從不把自身安危當回事?!?/br> 溫涼矢口否認。 康熙帝看都不看他一眼,“你自個兒數數這今年到底出現幾次意外了?” 溫涼倒是清楚,“六次?!卑ㄔ谕饷嬗龅缴劫\的那一次,然那一次也不是沒好處,直接把隆科多送到了九門提督這個緊要的位置上。 康熙帝伸手給了溫涼一記,“遇到這些意外,常人早就該收斂一二,朕倒是完全看不出你有什么收斂的心思?!?/br> 溫涼抿唇,畢竟沒有出事,身邊的警備被胤禛逐一加強,若非如此,溫涼也不會每次都簡單便避開。 “意外總是難以控制的?!笨滴醯鬯闶菙〗o了溫涼的無感,“罷了,有胤禛這個兄長看著你也好?!?/br> 溫涼有種莫名奇怪的感覺,胤禛若當真是他兄長……嗯,算了,這么奇妙且不可能的事情當真不能深思。 溫涼從乾清宮出來時,胤禛早已等候在外面。溫涼站定在原處,又回頭看著后面的殿門,“爺不打算入內?” 看著胤禛肩頭帶雪的模樣,他站在這里等候已經有好一會了。 胤禛搖頭,淡聲道,“皇阿瑪今夜怕是不想見到我等?!?/br> 溫涼挑眉,“某不這么認為?!笨滴醯鄯讲旁诘顑韧瑴貨稣f了不少陳年舊事,看著皇上那懷舊的模樣,這年也過得不是個滋味兒。 “走吧,先生?!必范G只是輕笑,“相較我等,皇阿瑪眼下更想見的人的確是你?!?/br> 誰不想過個清心年呢?同一個利益關系不大,關系又不錯的溫涼,總好過面和心不和的一群兒子好得多。 溫涼站在距離胤禛一步之遙的位置,兩人往宮門而去,今日宮宴,康熙帝離開后,維持宮宴的人便成了胤褆,畢竟他仍是老大,等著這人散得差不多,胤禛才尋來乾清宮,眼下將近子時了。 “皇上幫著爺訓了某一頓?!睖貨瞿恳曋胺窖缘?。 雖然康熙帝并不知道兩人的關系,然溫涼以為,若真的有什么溝通的問題,應當及時解決才是。 胤禛聽完溫涼有理有據的話語后沉吟半晌,然后才說道,“先生說得不錯?!?/br> 雍親王府的馬車就在眼前,兩人選擇了上馬車后再解決問題。 在搖晃的車廂中,溫涼摸著窗門想到,那所謂的防震當真需要提上日程了。 “先生是否不在乎自身安危?” 胤禛直接了當的發問讓溫涼蹙眉,斟酌半晌后他搖頭,“某并沒有刻意忽視己身安危?!?/br> 胤禛伸手揉了揉眉心,又輕輕圈住溫涼的手腕,“我不是在說先生這個,只是先生并沒有很強烈的想法,若真的遇事了,你也并不以為如何?!?/br> “可我會擔憂?!?/br> 溫涼抿唇,他垂眉思索了半晌,復又抬頭看著胤禛,“爺的話,某記下了?!?/br> 胤禛看著溫涼認真應答的模樣,斂去剛才嚴肅的樣子,露出些許笑意來,“先生不必改變什么,僅是需要多注意己身便是了?!?/br> 溫涼性情如此,胤禛只望他能多加注意便是了。 …… 康熙五十年初,初春的氣息遍撒大地,綠意盎然的模樣總是生機勃勃,帶著涌動的暖意。 溫涼匆匆從外面回來時,正好撞見打算出門的胤禛,胤禛來不及說些什么,打著手勢把溫涼給帶走了,留下綠意一臉茫然。 顯然胤禛打算去的地方不是個簡單的場所,溫涼隨著他左拐右扭后,到了一處普通的幽深小巷。 巷子內是一處院落,當溫涼站在此處時,隱約覺察到這里是何處。這約莫是胤禛名下粘桿處。 粘桿處向來神秘,雖在院子內也的確有一部分人在,不過顯然,胤禛并沒有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面。 溫涼跟著胤禛入內,很快兩人便在一個陰暗的屋子內坐下,不過這屋子看起來雖陰沉,味道很是舒適,該是時時刻刻有人通風散氣,又點著香料的緣故。 溫涼靠在門扉上看著胤禛遞給他的消息,勿怪乎胤禛如此匆忙,原來接到的是西北的消息。 胤禎的確是胤禛的軟肋之一,溫涼反手蓋住剛看完的信息。其上所記載的對胤禎而言,的確是個好消息。 “爺,若是十四爺繼續不歸,你該做好準備了?!睖貨龅囊暰€在掃完了內容后,落到了胤禛身上。 胤禛頷首,胤禎在西北做的事情可不算少,整頓軍務,抓了倆個貪污的糧官,又身體力行地參與到隊伍中去,此前又是得到了西北官員的贊譽,顯然混得如魚似水。 只是胤禎在西北待得越久,想讓他回來的人便越多。除開康熙帝外,更多的是無法坐視胤禎在西北收斂軍心的阿哥們。 “不過爺帶某前來,不僅是為了此事吧?!睖貨瞿嫉?。 胤禛輕笑,“自然不是,我帶先生來認個門?!闭硹U處的印章溫涼還拿著,這處是粘桿處在京城內的駐地,也幾乎是大本營了 。這本只有張起麟知道,連蘇培盛也只是負責著府內的事情。 溫涼凝視著屋內看似普通的所有擺設,默默點頭,“某知道了?!?/br> 知道了什么,彼此心照不宣。 五十年初始,朝中氣氛便越發平靜,然私底下的動作還是不小。 三月,康熙帝誕辰日,帝低調進行,然阿哥們爭相送來的禮物弄得有些不安寧。幾個阿哥更是因為些許小摩擦屢生口角,彼此間的情感越發淡漠。 胤禛仍來往于咸安宮和胤祥府上,哪怕有人告他結黨營私或有詭異心理,胤禛也不以為意。 康熙帝再如何疑心,也不可能會認為胤禛會幫著胤礽重新起來。想當初胤礽在胤禛府內沖著弘暉下手,這事情康熙帝顯然不會忘記。 咸安宮。 自從上次胤禛和胤礽不歡而散后,胤禛便很少直接出現,只是隔三差五在看完胤祥后,偶爾會過來這里看看。 康熙帝既然存著蹉跎的心思,也的確沒讓胤礽和胤祥好過。哪怕胤禛監督的職責在,也只能偶爾讓他們好過些。 上次胤禛去看胤祥時,他整個人消瘦了許多。眼眸里時常閃亮的光芒消失了,變得更加內斂安靜不說,連神情也很是暗淡。 胤禛不是能說會道的人,雖加以勸說,不過胤祥的心情也只是稍微好轉,到了日后再見,依舊如此。 “老四?!?/br> 胤礽咳嗽了兩聲,頭次叫住了胤禛。 他的視線上下打量著胤禛的模樣,半晌后露出了微妙的神情,“你下次再來時,我希望你能帶著溫涼前來?!?/br> 胤禛挑眉,回首看著站在門檻上的胤礽,“二哥當知道,這不合規矩?!?/br> 胤礽斂著臉色,“下次帶他來便是,他還欠我一個解釋?!?/br> 胤禛似乎明了了胤礽的意思,并不退讓,“這已經同二哥沒有任何的關系?!?/br> “總歸會不甘心?!?/br> 胤礽瀟灑地擺手,轉身又回去了。胤禛回憶著溫涼的模樣,邁著步伐從冷宮離開。 胤礽對溫涼的執念仍舊落在康熙帝身上,那是對康熙帝的怨恨不解,想著從溫涼這處下手得個緣由罷了。 胤禩府內。 胤禩來回踱步,顯然心思重重,自從他和胤褆等人接連被圈禁后,皇阿瑪的態度便越發捉摸不透了。 胤褆的左膀右臂在那次舉薦太子后便徹底被打垮,胤禩也幾乎折損了好幾個官員。畢竟誰都沒想到隔了半年后,康熙帝忽而又追查起此事,馬齊首當其沖被推出來當替罪羊。 馬齊一直備受康熙帝重視,曾輔佐皇太子代理政務,后又是武英殿大學士,無疑是皇帝心目中的肱骨之臣。 然密謀推舉新太子一事,康熙帝先前便給過馬齊口風,讓其不要參與此事??神R齊仍與國舅佟國維,阿靈阿等人密謀,加之又聽從了胤禩的意見,聯合在其中動了手腳。 最終的名頭落在胤褆頭上,然康熙帝也開始徹查此事,馬齊人生中第一次政治挫折便在此處,他成了棄子。 胤禩當然知道馬齊的位置何其重要,若是有選擇的情況下,他寧愿犧牲別個也不愿意讓馬齊出事??苫拾斠呀浂⑸狭笋R齊,胤禩總不能為了他同皇阿瑪起了沖突,只能無奈放棄。 這給胤禩造成的損失無疑是巨大,更因為他后來被禁足,原本依附在他名下的不少官員開始紛紛動搖起來,雖不至于投奔別處,也開始立場不堅定,持觀望態度。 “老四……” 胤禩思忖著胤禛相關的事情,他從以前便沒來由的把胤禛當做潛在的敵手,時到今日,這眼下的情況也無疑印證了胤禩當初的猜想。 雍親王在京城中的風評并不是很好,自從他接手了戶部一事,他這名聲已經無力回天,只會朝著更加離譜等等地方而去。 胤禩對此自然是高興的。 胤禩本身便是溫和有禮的人,許多官員起初就是被胤禩的人格魅力所吸引,這才漸漸投奔到胤禩名下做事。他深知做事態度的重要性,胤禛行事犀利,態度尖銳,總會同人起些沖突。 他不止一次聽到朝臣感嘆,要是雍親王的性格能寬和些便好了。 胤禩摸著下巴,這胤禛的性格暫且不論,自從胤禎去了西北后,雖不曾鬧出什么大的動靜,然偶爾傳來的消息也算是好的。 皇阿瑪同意胤禎離開,無疑也是對十四的磨練,若是胤禎真的能被皇阿瑪雖看中,這西北的軍權早晚都會和胤禎染上關系。 這事可不成! 胤禩重重皺眉,胤禛本便如日中天,再加上胤禎在西北施展手腳,無疑是如虎添翼。 若是胤禎跟從前一般同他們有交情,胤禩自然是愿意的,可胤禎早已抽身離開,便是敵人。 胤禩思及此處,本打算把閻寬給叫來,話剛脫口而出又被他自己給否定了。這兩年來,胤禩似乎對閻寬太過信重了些,胤禩許多事情大多都是閻寬經手,這不是好事。 不過這也不是大事,胤禩心里雖有些警惕,不過也沒到那么嚴重的地步,只在心里盤算了一二,換了左丘過來。 胤禩心里已經有了謀算,左丘只需去做便是。 康熙五十年四月,德妃忽而重病,臥床不起,兩日后幾近病危,胤禛連夜入宮看護,雍親王府內的女眷也入宮侍疾。 又數日,康熙帝從御醫口中得知確切可能,連發三道皇令急召胤禎回宮。 遠在西北的胤禎接到消息后,立刻拋棄了西北的一切奔回宮中,恰恰趕上了德妃的最后一面。 德妃氣若游絲,纏繞病榻一個多月,整個人都消瘦下來,面色瘦黃,若不是有股氣強撐著,也的確是撐不住了。她早先被診斷出瘧疾時,康熙帝便賜下了金雞納霜,然奇異的是,金雞納霜對德妃卻沒有任何的效用。 康熙帝曾在年輕的時候被瘧疾所害,當時便是有傳教士獻上此物,才治愈了康熙帝的病情。從后宮中常備這等珍貴藥物,但凡有所感染,金雞納霜都能適用,何以這次偏生不行,就連御醫也沒有法子。 胤禎回宮的那天,德妃臉色好轉,不用別人扶著都能坐起身來,她捂著腹部臉色蒼白,“李氏,你帶人下去吧。本宮有些話想同老四說說?!?/br> 李氏態度謙和地帶著人離開,殿內就留下胤禛一人。 德妃的臉色越發好看起來,紅潤且有光澤,連說話的腔調也變得有力,“我不喜歡你,從你是佟佳氏的兒子時,你就不再是我的兒子?!?/br> 德妃的手指握著被褥一角,連聲音什么時候高揚起來都不知,“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還沒好生看看就被皇上送給了佟佳氏當慰藉,憑什么,后宮那么些人,偏生要奪走我的孩兒!” 她這些話,似乎積攢了很多年,也累積了很多年的怨恨。德妃似乎清楚地把胤禛分割成兩部分,一個是那個可憐的被奪走的孩兒,一部分則是在佟佳氏教育下長大的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