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溫涼慢吞吞地搖頭,抱著大貓生怕她從上頭跌下來,“你去打些溫水過來?!睆N房那邊一直備著水以防萬一,庭院里頭又有井水,混合出溫水來說并非難事。 此時已是深夜,溫涼本不打算給溫良洗澡,否則便太冷了些。只可惜貓怕水似乎是天性,哪怕有著溫涼壓著,溫良也一直不住掙扎,最終大貓倒是沒落水,可溫涼身上卻是被濺滿了水花,連內襯都濕透了。 溫涼認認真真地給溫良洗干凈rou墊,然后又接過綠意遞過來的巾子擦拭,然后才松開來讓溫良走。rou墊濕乎乎的模樣讓溫良很不適應,她原地站著甩爪子,又不住舔了舔,還是委屈。 溫涼揉了她一把站起身來,綠意又連忙遞給他另外一條巾子,“先生,您要不還是去洗漱一二?廚房那頭還備著水?!?/br> 綠意已經徹底放棄讓溫涼早些休息的打算了,如今已經到了子時,可先生一身凌亂,便是去休息,她都擔心會不會明日著涼了。 溫先生的身體很好,平日里也很少生病??删G意在溫涼身邊多年,知道他每隔一兩年便會生次大病,嚴重些的話還得一兩個月才能好,可不能輕易出事了。 溫涼點點頭,讓綠意去準備后,抱著溫良回到屋內,讓她在里頭休息。綠意的確是給她準備了貓窩,只是她向來很隨性,到哪里都能啪嘰睡著,如今那貓窩更似一個擺設。 和溫良玩鬧片刻后,總算讓小心眼的大貓消氣了。溫涼這才到隔間去洗漱,衣裳都被綠意備好放在架子上,溫涼褪下衣物后便沉入木桶中,舒適的水溫讓他微瞇雙眼,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他靠在木桶壁上閉目養神,思索著剛才在信箋中看到的內容。 那有些陰魂不散,實際上,溫涼不曾想過,他還會再看到和順……他額娘的名字。而她遺留下來的一個麻煩,或者說問題,還需要溫涼去解決。 溫涼在木桶中舒展了下身子,閉著眼睛沉入水中,潺潺的水聲在耳邊回繞著,很是安寧。水面恢復平靜的模樣,好半晌才又隨著溫涼的動作而破開水痕,蕩漾出波瀾來。 溫涼隨手摸到搭在桶壁上的巾子擦臉,而后才從木桶里面出來換衣服。伴隨著濕噠噠的動作,溫涼換完衣裳后,這才想到他忽視了個問題,雖然也不是什么嚴重的問題,但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事。 他作甚要給那信紙上蓋那個無謂的爪子??? 溫涼一時猜不透,索性也就不猜了,轉身回到屋內休息,今夜真的是太鬧騰,也太遲了些。 深夜時分,王府。 王朗木著臉站在顧氏身前,旁邊除了弱柳外別無他人,就算是外面守著的侍女也盡數被弱柳給打發了,只余下他們三人在這院子中。 只是他們保持著這樣安靜的氛圍已有半個時辰了,沉甸甸的空氣使得沒人打算做那第一個開口的人。王朗的視線停留在虛空中,一直都沒有往顧氏身上看。 “朗兒?!鳖櫴仙钗丝跉?,終究還是做了那個第一個打破寂靜的人。 王朗不得不移開視線來看她,不論顧氏做了什么……她把他撫養至今,王朗無法對她不敬。 “你上午,聽到了為娘和弱柳的對話?!鳖櫴险f道,聽起來語氣并沒有什么變化,就好像在講一件普通的事情。 王朗想要說話回應一下,卻覺得喉嚨有些沉重開不了口,頃刻后清了清喉嚨,才最終張開了嘴,“我不知道……你們不該在那里說話。太危險?!?/br> 顧氏贊同地點點頭,“的確如此,那太危險,為娘今日有些失去了分寸?!彼谷坏爻姓J了上午的過失,又輕聲說道,“所以,朗兒,你有什么想和為娘說的嗎?” 那終究還是流露出小心翼翼的痕跡來,就像是蜻蜓點水,還是做不到了無痕跡。 王朗抿唇,“娘……”他剛下意識張嘴說出這個詞語,又猛地頓住。顧氏不是他的親母,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親生娘親又會是誰? 顧氏站起身來,幾步走到王朗面前抱住他的肩膀,“朗兒,我當然還是你的娘親?!彼谎郾憧闯隽送趵拭悦5哪?,“別擔心,會過去的,總會沒事的?!鳖櫴系穆曇羝扑?,流露出滿滿的擔憂。 王朗的手指終于搭上顧氏的胳膊,直到感覺到臉上的涼意,才發現他在不知不覺時便流淚了。 他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如同游子歸家,故土不再般嚎啕哭泣,不知哭的是那不定的未來,還是那無法觸及的遙遠輝煌。 終究都不一樣了。 王朗靠在顧氏的腰間哭得難以自制,顧氏一遍遍地摸著他的額頭,聲音輕柔地安慰著他,直到那哭聲逐漸平息下來。 “娘,孩兒錯了?!?/br> “你沒錯,朗兒?!鳖櫴险J真地說道,“是娘錯了,總以為你還沒長大,總不該知道這些?!?/br> “您會告訴我?”王朗的眼睛還帶著水汽,仍帶稚氣的面孔透露出幾分堅毅。 “那是自然?!鳖櫴嫌置嗣念~頭,講述起了那過往的事情。直到蠟燭發出啪嗒的聲響時,顧氏才講完了所有的事情。 王朗陷入沉寂中,顧氏也沒有去打斷他,只是安靜地看著王朗的眉眼,繼而嘆息著想,沒想到當初那個還在襁褓中的孩子,這般便長大了。 “我想出海?!?/br> 王朗驟然說道,令顧氏蹙眉,“那太危險了?!?/br> “我繼續留著,對娘親,對王家才算危險?!蓖趵蕡远ǖ卣f道,他不知道蘇先生當初所說的話語到底是真是假,有或者沒有半點意義。但只要王朗存在在清朝的土地上一日,便有被查出來的可能。 王家護著他長大,顧氏又竭力照顧,如今江南風起,王朗既知道真相,便不能把這些都壓在未知上。 他必須離開! 顧氏囁嚅著嘴唇,透露出幾分不舍,“那便是如此了?!彼龥]有開口去問王朗,為何不選擇另外的可能。那沒有必要。 王朗坐在蘇家安靜度過的那半天時間,該想的不該想的事情,他已經從頭到尾都思考過一遍,如今百姓生活安康,便是反清復明又能如何?手上無權無勢,連那所謂的號召力都是虛妄,王朗做不得這般事情。既然留不住,便得走。 王朗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他狠下心來不去思考如今王然的舉動,也不去思索那與他同出一源的親人即將的宿命,惶惶然地被顧氏送走,數日后消失在江南。 王然對顧氏的選擇很是不解,更何況完全沒有同他商議,這讓他很是詫異。他以為顧氏清楚他對王朗的打算,如此匆忙的行徑,只會引來王然的懷疑。 顧氏只笑著說道,“王朗想去外地求學,大伯也知道他的才學如何,那書院本便聞名遐邇,如今那處既然有人推舉,也算是好事?!?/br> 王然聽著顧氏的解釋,也算是認下了。半月后接到王朗的來信后,才終于相信此事,只以為王朗是出外求學,心下寬慰。 眼下他手里的事情也多,需要處置的事情更是連軸轉地出現,王然的大半心思都在政務上,也便忽略了顧氏等的情況。 …… 京城,四貝勒府。 胤禛伴著胤禎胤祥兩人喝酒,此時已是夜晚,他們兩個小的正打算不醉不歸,那豪情算是正足,接連不斷地灌酒,那地面上的酒壇子都擺滿了,庭院內酒味溢散,顯得很是濃重。 胤禎撐著下巴看著胤禛,“四哥,你這兒的酒怎的跟別處不同,喝起來特別勁道?!彼ь^又喝了口,爽得他兩頰生紅。 胤祥的酒量比不得胤禎,喝得倒是不多,而且在后面便換了甜酒,倒也撐了下來。 胤禛淡淡地說道,“我讓人開了個作坊,專門來做這些?!?/br> 胤禎詫異地看著他,然后又瞅了眼胤祥,“四哥什么時候那么愛酒了,你今夜可喝沒多少?!?/br> 胤禛把胤禎探出來的頭又給推回去,“我不怎么喝酒?!背撕蜏貨鲲嬀频臅r候,胤禛的確很少喝酒,甚至旁人都以為他不勝酒力。 胤禎噘嘴,“你這便無趣了,只有我和胤祥兩個人喝個不停?!?/br> 胤禛把手里的酒杯丟開,拍開新的一壇酒封,“我陪你喝這壇,然后你閉嘴?!?/br> 胤祥哈哈大笑,看著胤禎的臉色從青到紫,然后氣呼呼地和胤禛拼酒。半晌后,胤禎更加氣呼呼地發現他居然沒拼贏四哥這個不沾酒水的人,憤怒地蹂躪起局外人胤祥,灌了他不少酒。 就在胤禛含笑地看著他們打鬧時,蘇培盛出現在門外,手里捏著份熟悉的東西。 “我去去就回?!?/br> 胤禛站起身來拍了拍胤祥的肩膀,越過石桌往書房走去,蘇培盛連忙跟上,隨后門被兩側的侍從給關上了。 胤祥擋住胤禎的動作,示意了下屋內的方向,“老十四,四哥看起來不像是喜歡喝酒的樣子,怎的就建了個酒坊弄這個?” 胤禎撇嘴,“我怎么知道?!彼母鐝膩矶疾皇菬o緣無故做事的人,要是這酒坊無用,他也不會特地去做,“待會問問唄?!?/br> 書房內,蘇培盛把書信遞給胤禛后悄聲說道,“先生不日將會趕往廣東?!?/br> 胤禛蹙眉望著手里的信件,還是把那封厚實的放下,隨后拆開了那份單薄的信件。哪怕兩封都是從一起來的,胤禛也很是清楚溫涼的回信總是簡短有力。 果不其然,胤禛打開的這封是溫涼的。 甫一打開,胤禛的視線便被那落款的梅花印所吸引,這與溫良那個小霸王的rou墊印可沒有太大的差別,花瓣處還印著幾根短短的毛毛,答案真是昭然若揭。 第六十九章 胤禛失笑地闔上信紙,又重新地把它折疊到信封里頭, 這才又取出了另外的信封。 溫涼在信中所寫的內容的確有可能發生, 胤禛自會早作準備。胤禩的確是很狡猾的人, 此事不可不防。 胤禛一邊想著一邊攤開第二封信,在通讀了一遍后,神色肅然,又仔細地看了一遍, 這才松開眉頭。 既然是此事, 于情于理溫涼都該去一趟。 胤禛站起身來,隨手把溫涼那張單薄的信紙也捻起, 放到了匣子里,而另一封信紙被他丟給蘇培盛, “拿去燒了?!?/br> 蘇培盛欠身接過, 而后悄然退下。 貝勒爺前些日子又拒絕了皇上賜婚的意圖, 這一次便不如之前那般簡單了。 康熙帝發怒,貝勒爺在殿前跪了半天才被赦免,而后又被梁九功請入殿內, 蘇培盛不知道萬歲爺和貝勒爺又說了些什么,直到最后爺從乾清宮出來時,仍舊一片淡然, 蘇培盛著實看不出些什么。 蘇培盛不知為何貝勒爺莫名執拗,這天下有哪個權貴不是三妻四妾,便是鐘情一人,也有逗弄的玩意兒, 可更別說貝勒爺的身份與旁個不同。若是尋常世家也便罷了,再不濟便離家去。 然這是皇家,哪里有自由散漫的道理? 蘇培盛看著眼前燃燒的火盆,把手里撕碎的信紙丟進去,直到那火苗徹底吞沒了信紙,又一點點化成灰后,這才站起身來。 真不知道當初爺在山東遇到先生,是對是錯。 好在康熙帝對胤禛此次的行為并沒有影響到之后康熙帝對他的態度,二月里,康熙帝打算前往南巡時,胤禛也在康熙帝點中的人選范圍內。 胤褆,胤禛,胤禩,胤祥,胤禎等數位阿哥隨行,按著康熙帝的習慣,很快在二月中便到了江南境內,開始了康熙帝對江南的巡視。 這個消息很快也被溫涼所知,只是這個時候,他已經出發前往了廣東。 夜色寂寥,唯有幾點星辰有氣無力地掛在黑幕上,照著下頭正在走官道的馬車。寂靜的夜里,唯有這輛馬車仍在外面行走著。 溫涼在馬車內看著江南傳來的消息,雖然他人不在江南,可他的計劃已經開始部署,不出意外,等溫涼從廣東回來的時候,該有動靜了。 眼下馬車正在趕往下一個地點,溫涼需要在那里確認幾件事情后,順便從轉水路到廣東,這大概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胤禛的船隊在此刻很有幫助,就在溫涼打算動身前往廣東時,粘桿處帶來了胤禛船隊名下的所有主事者名單以及傳訊的指令。 顯然此前胤禛便預料到或許會有需要的時候。 溫涼默然發現,便是到了江南,或許也沒什么不同。 溫涼合眼閉目養神,直到馬車直接在清晨時入了城內,這才又多歇息了一個時辰,便馬不停蹄地開始與他想見的人接觸。 次日,溫涼登船,往廣東而去。 廣州在文人sao客中如同遙遠屏障后的刺手美人,看似美麗飄渺,實則恐之不及。 自古以來廣東一貫是流放貶官的場所,隨著明代商路發展,廣東等地也開始起步,這般局面才漸漸被打破。 溫涼在廣州落腳后,沒過多久便尋來了當時寫信之人。也便是這整一樁事件的最開始。 自從尚之隆有意認回溫涼后,胤禛便讓粘桿處的人多加注意廣州的情況,加之胤禛的船隊駐扎也是在廣州,廣州逐漸也成為胤禛的屬地。 “先生?!蹦抢险吖Ь吹貫闇貨鲆],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少年,娓娓道來整樁事情。 少年是船隊中普通的一員,其妻子兩月前請了產婆,在閑聊時提起了她姐妹的事情。產婆的meimei也是產婆,十幾年前曾被大富人家請去幫忙,還許以重酬,她meimei便歡天喜地地去了??苫貋頃r卻是耳聾眼瞎,連話都說不清楚,偶爾會豎著食指,可沒人知道她的意思。 這本該是件很隱蔽的事情,然產婆在其meimei出門前見過她一面,她知道她meimei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