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綠意在片刻后回來,溫涼隨意地看了眼窗外,守在院子里的人便有七八個,暗處的更不用說了,“不用擔心?!睖貨錾儆械匕矒崃艘痪?。 綠意行了福禮,“先生,您是否要……”后面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溫涼隨意擺手,“不用,此處已是最安全的地方?!?/br> 綠意抿唇。 溫涼在胤禛提出休養此事時,便想出了這個計謀。倒也不是刻意以他為引,只是恰好是最佳的選擇罷了。 康熙帝許是不曾認真了解過他那些個好兒子對皇位的看重,他對溫涼的看重,撩撥著某些人的神經,同時又刺激著另外一波人的動靜。 溫涼算得上是最靠近康熙帝的人,若是能收為己用自然是難得的好事,可若是不能收入麾下,這些個知道溫涼才能的人,又怎能容忍此人在外晃悠,更別說康熙帝對溫涼又是如此看重。 再加上,溫涼的身份,許是暴露了。 康熙帝不是萬能,在其遮掩下許多消息都難以找到真正的線索,可線索被抹去了不代表不曾存在過。只要溫涼這個人還活著,只要愿意傾盡一切去查,總會查到些蛛絲馬跡。 想想,溫涼出門都能撞上個以為早便死了的武仁,又為何不會被查到線索?更別說這些阿哥們如今初露鋒芒,沒有一個是善茬。 溫涼原本放在京中的人皆是為了查探江南拐賣的事件,京城是達官貴人眾多,喜愛揚州瘦馬的人也是不少,這里本身便是一個巨大的盈利場所。溫涼派去的人本便在收集相關的消息,并且已有苗頭。 然也因此查出了另外的東西。 尚家在京城只能算是不起眼的人家,前些年被康熙帝重視還算好,這一兩年漸漸沉寂下來,知道的人也就少了些??蓽貨龅娜税l現,這段時間在尚府外踩點的人卻是不少。 這個消息只是附在其他消息被傳遞給溫涼,可對溫涼而言已是足夠。 在這么緊要的關頭,尚家又沒有外敵,也遇不到這樣能時時刻刻盯著他們的人。 那只能是有人發現了他身份。 對此溫涼已有心理準備。 溫涼是胤禛的幕僚,與溫涼是和碩公主的孩子,這兩個身份是翻天覆地,又截然不同。 前者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平頭小民,哪怕現在被康熙帝看重,等風頭一過輕而易舉弄死也不過是小事??扇羰呛痛T公主的孩子,即便那位與康熙帝并沒有切實明面的身份,可溫涼也算是康熙帝的侄子。 這層身份是無論如何也抹煞不掉,畢竟當初和碩和順公主在清宮數年,又是被順治帝指派下嫁。哪怕度牒沒有更改,可看著康熙帝對溫涼的重視,便知他對這份關系仍然看重! 康熙帝是個性情人物,四十二年,裕親王福全去世,康熙茶飯不思,并特定下令子嗣為福全守孝披麻,由此可見被他看重的親人是如何珍重。 胤禛這些年越發被看重,若是再增加一個溫涼,豈不是如虎添翼。且溫涼日日入宮,康熙帝對他比親子還親厚些,這便是極大的禍害! 此時康熙帝在外,京中空虛,能遏制這些阿哥勢力的人少有。實際上,也不會有。 便是鬧了個天翻地覆又如何,只要不留下任何的證據,溫涼若是真出事了,便也只有個暴斃的結果罷了。 溫涼只是推測有人或許會動手,而這可能性也唯有兩成。前言雖聽著暢快,可畢竟是在京城,真惹出事來,可不定能收尾。 豈料這兩成可能,竟是真的猜中了,所幸溫涼此前的防備也不算少,不然難以招架。 不過這人到底是誰,溫涼也沒有推斷出來。面上看來,能接觸到內務府查到這些記錄的人,左不過還是那些,也不需要特地去猜。 “先生?!本G意的聲音在室內響起,“您不該把奴婢放入屋內?!?/br> 她有些緊張,聲音都帶著緊繃的弧度。此刻便是外面那么些人,綠意也不是全然信任。打從得知此事起,綠意藏在袖口的右手便緊緊握著利器。 溫涼抬眸看他,視線清寒,“你打算殺我?” 綠意驚詫地說道,“奴婢自是不會!”她身體搖擺不定,似乎是在跪下謝罪與站著警惕中徘徊。 “站直了?!睖貨鰭吡搜?,綠意立刻站穩了身體。 “既然不會,多說無益?!鼻謇涞脑捳Z讓綠意在心中澀然,很快恢復戒備的狀態。 在這般高強度的狀態下,綠意心中一片清明。她忽而意識到,先生定然在這段時日內做了某些事情,不然不可能把人引來。 可是引來人后,先生想得到什么結果? 溫涼從不胡來,胡來只會浪費時間。但他會在知道情況的前提下亂來。 此時便是溫涼的亂來了。 門外小徑處,sao擾聲頓起,綠意隱約聽到了不祥的動靜,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利刃。她望著溫涼安閑看書的模樣,完全不能夠感同身受,只覺得事態緊張,萬分擔憂。 門外腳步聲近了,又近了些,綠意緊張地眨了眨眼,卻聽見屋內響起咔噠聲。她側耳看去,卻是溫涼闔上了書本,抬眸望著門扉處。 門打開了。 綠意心頭一跳,思緒驟轉,難道門外的人盡數被砍殺了?!可她并不曾聽聞廝殺的聲響! 迎著淡薄日光,一道俊挺身影站在門口,光暈使得人看不清那人的臉色。 溫涼抬眸,那是胤禛! 胤禛背手站在門檻處,眼瞳中含著薄怒,“綠意,退下!”那其中夾雜的焦灼怒火如此明顯,令綠意背后一寒。 她抿著唇退下,屋門在綠意剛出時便被猛地關上,瞧著那聲音動靜,顯然四爺的火氣不小。 直到此刻,綠意才發現她身后已然被汗水浸濕,迎著外頭蘇培盛的目光,越過他往后望去,此刻院外已經被熟悉的侍衛所包圍。 胤禛帶來了貝勒爺半數的府兵。 屋內。 溫涼迎著胤禛的視線,從靠椅上站起身來,他看見了胤禛面帶薄怒的模樣,也發現了胤禛身上勃發的怒意。 “爺在生氣?” 胤禛沉聲道,“先生以己身為誘餌,卻來問我生不生氣?” 溫涼迷惑地眨了眨眼,他的確感覺到胤禛身上深沉的怒氣,可話語中卻沒怎么發現,“武仁會去通知爺,爺也會前來。這件事情并沒有多大的危險?!?/br> 在發生前,溫涼甚至沒有三成的把握此事會發生??赡苄约热绱诵?,不告知胤禛,也是常理。 從一開始的時候溫涼便算計好了一切。 意識到這點,胤禛心頭怒意更甚,他漫步走到溫涼面前,彼此間只有一步的距離,“人心難測,先生怎的知道武仁便定會投來貝勒府,爺又一定會來救你?!” 語調既冷又烈,宛如炸開的煙花,到了極致反倒顯得更冷徹。 連“爺”這個自稱都出現了,那便是盛怒了。 溫涼抿唇。 “武仁欠了某的恩情,從此處離開后,定然會去貝勒府報信。您接到消息后,也會帶人前來阻止此事。目前雖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動手,不過范圍尚小,我等也該知道究竟是誰,只要不鬧出大事,便是安全的?!彼暯忉尩?。 他習慣多做一手準備。 胤禛打斷溫涼的話,“先生何以知道,此刻我必定在府內。若是我外出,府內無人敢動,先生是置己于何處!” “爺,當初某也曾入白蓮教涉險,并沒有什么不同?!睖貨鲺久?,看不出究竟有怎樣的因素會讓胤禛怒意未消。 胤禛在溫涼面前踱步,胸口的擔憂后怕無法傾倒,望著溫涼的茫然實在是氣得內傷。他性情內斂,溫涼雖知道他心意,也不曾道破。此事如同朦朧中隔著層紗霧,沒捅破便不知道到底是如何深沉。 這一次,胤禛成為了單刀直入的人。 “先生風采絕倫,我心慕之?!必范G清寒的語調響起,隨著他的步伐愈發靠近,“先生既知此事,便該知我如今是何感受。反倒來問我為何心焦?” 溫涼頓住,眼中淡淡的惑色散去,想起了溫和。 ……若是如此,倒是他真的錯了。溫涼的確不曾思及此處。 “爺……”溫涼剛開了個頭,便被胤禛打斷。他在溫涼面前站定,眼眸幽深,然眉宇間卻含著倦怠,“先生若是能以自身為重,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我從不曾真正強迫先生何事,可唯有這件,還望先生放在心上?!?/br> 不管是溫涼的女裝,安全,派人跟從,甚至是后面的一些問題,看似是胤禛態度強悍,可若沒有溫涼的默許,胤禛從不曾強行做事。 于溫涼,胤禛極大地放權。若是溫涼背叛胤禛,他許是能死上成千上百次了。 溫涼意識到這點,皺眉,“爺,你不該如此?!比诵碾y測,便是溫涼自己,也不能確保真的不會出現任何的問題。胤禛把偌大的信任交托給溫涼,為君者乃是大忌。 “先生勿惱?!必范G輕嘆,一旦談起他的事情,溫涼便立刻忘卻了自身。哪怕胤禛知道這份關心并非出于情感,可仍舊心頭舒暢。 然這不代表著溫涼的問題能躲得過去。 “爺不生氣了?”偏偏這眼前的溫先生還不開竅,自己撞上來。 胤禛挑眉,冷冽含存眉目間,“先生可知門外為何人?” 溫涼干脆利落地搖頭,“某不知道幕后為何人,只是通過送信人派出去的信件試探了些東西。通過后面的動作,該能知道此人是誰?!彼囊暰€落到胤禛身上,“難道爺已經知道此人是誰?” 溫涼事先指使過送信人路線,若能依計劃行事,此人當能逃過一劫。 “不知?!必范G背手,從他的人馬上了西山開始,那些不對勁的地方隱藏得很是快速。胤禛并不畏懼打草驚蛇,擔憂的是溫涼會不顧安危強行做事。 溫涼永遠都不會知道,胤禛鎮定的面表下,身后的內襯早已濕透。 “先生既不知道來者為何人,又不知道結果如何,更加不知道如何收尾,便強行安排此事。若是沒有懲罰,實在不合規矩。此后半月,便勞煩先生在莊子上休養,不要出去了?!笨雌饋砉饷髡?,私底下聽來像禁足,明擺著卻是強詞奪理的話,讓溫涼不禁蹙眉,試圖辯駁。 他沒有胡亂來,也沒有不知道如何收尾,武仁和胤禛的動作都被他計算在內……溫涼唯獨算漏了胤禛來此后的反應。 溫涼不自覺地微微噘嘴,哪怕只是幾瞬的事情,很快恢復面無表情的模樣,還是被時時關注溫涼的胤禛給捕捉到了。 胤禛眼里閃過笑意,“還請先生讓人收拾東西吧?!?/br> 溫涼疑惑,“收拾去哪兒?” 這一次胤禛的笑容便明顯了許多,“西山?!?/br> 溫涼眨了眨眼,這才反應過來胤禛所說的莊子并非他現在所待著的莊子,而是另外安置的莊子。溫涼抿唇,望著胤禛叫人進來收拾東西,看著他眉目舒展的模樣,便知道他如今不是那么生氣了。 溫涼發現他并不能弄懂胤禛的心思,此事也的確事關重大。胤禛所說的懲罰更像是個玩笑。便沒有這懲罰,胤禛也是要把溫涼帶離的。 不管是在溫涼的莊子上,還是在胤禛的莊子上,對溫涼來說差別都不是很大。不過這段時間在莊子上休息了數日,溫涼的臉色倒是好多了。 胤禛親自騎馬護送,直接把溫涼送到了另一處莊子上。本便是在同一地,也不過花了半日的時辰,等東西安置好后,時辰都晚了。 溫涼望著打算回京的胤禛,偏頭問道,“爺不打算留下來?”如今康熙帝不在,這早朝自然也是不需要去了。 胤禛整理袖口的動作停下來,神情莫測地看著溫涼,似乎是想從溫涼面容上看出什么,片刻后招來蘇培盛,“再整理一處房間?!?/br> 溫涼則是讓綠意準備膳食,雖然這里是胤禛名下的莊子,可溫涼的動作自然嫻熟,并沒有奇怪的感覺,淡定地仿佛和前幾日一般。 胤禛對溫涼的性格早已熟知,自不會期待溫涼會做出什么不該做的事情。等蘇培盛派人把地方收拾出來后,胤禛便回去換了身衣裳。雪水侵染了衣物,并不是那么舒服。 等人出來時,晚飯基本上準備好了。溫涼本打算去叫胤禛,見著人出來了,便請他入席。胤禛吃飯沒有太大的架子,也不喜歡鋪張浪費,見著莊子準備的清淡菜色,心里也是滿意。 兩人吃飯都安靜無聲,等解決了一日三餐這樣的大事后,胤禛擦拭嘴角,道,“先生在莊上這些時日,可曾去試過那溫泉水?” 溫涼搖頭,“某不喜下水?!?/br> 胤禛道,“今日先生受驚受寒,還是泡泡這溫泉好些?!?/br> 溫涼抿唇,認為他沒有受寒也沒有受驚,只是抬眸看著胤禛時,突然想到溫泉煮雞蛋的事情,“溫泉水能把雞蛋煮熟嗎?” 胤禛沒料到話題跳轉這么快,聞言沉吟,隨后把莊頭給尋來了,把溫涼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莊頭小心道,“得用的溫泉眼都是適合浸泡的,那種guntang的水溫一般不能入內。不過在大泉眼邊,的確是有幾個小泉眼,以內里的溫度,該是可以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