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是廚房的油?!睖貨鰪拈T外漫步進來,蘇培盛小心翼翼地跟在溫涼身后。 這還是溫涼第一次使用胤禛讓他直入的權利,蘇培盛還有點不大習慣。等發現胤禛完全不覺得有異樣后,蘇培盛又默默地退到了門邊守著。 “某記得半月前,綠意無意間提過,大廚房那邊又送來了新的食用油。這些都是裝在固定的大桶里面,又提前用小瓶裝好。就算那幫廚有能力能夠直接把大油桶全部推倒,可以當時小廚房燃燒的速度來看,溢出的油定然沒那么多?!?/br> 胤禛點頭,溫涼說的的確有道理。他擺手示意張起麟繼續說下去,“陳大夫檢查了那具尸體,發現該是本身帶有武藝,左手大拇指根骨有著痕跡,該是常年用刀的人。因為長年在小廚房負責切菜砍rou,身上帶著血腥味也很正常?!?/br> “奴才大膽猜測,或許與上次血衣包袱的事情有關系?;蛟S是此人知道事情暴露,以為早晚都會被發現。因為此事是從溫先生這里開始的,因此便在死前決定焚燒小院,拉著溫先生和他……” 陪葬這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張起麟便因為屋內驟然狠降的寒意而不敢再說。 胤禛捏碎了手中茶杯,聲音冰寒,“最近可曾有人同他聯系?” 張起麟縮頭縮腦地說道,“并無,此人的痕跡都很正常,并沒有查出他與府外有什么聯系。而他也從來不曾接觸過府內采買的那條線?!?/br> 當初調動人員的時候,溫涼小院內的人是一個都沒有動,當時哪里會想到,那人竟然會是在溫涼的小院里頭。那可是真個府內稱得上最為安全的地方了。 溫涼眉峰凌冽,語調微涼,“如果這里面需要挑出一人有問題的話,那么某會選擇朱寶?!?/br> 胤禛按下張起麟即將要說的話,低沉地開口,“先生為何如此說?” “他掩飾得很好?!睖貨鲚p啟唇,隨手在筆架上面抽出了毛筆,順其自然地在那擺放在桌面上的圖紙作畫。 “但還不夠好?!?/br> 第四十七章 溫涼在圖紙上畫出了大概的圖形,而后倒著用筆桿指了指這個地方。 “朱寶在某身邊埋伏這么久, 幾乎不曾露出破綻。若不是有特殊的原因, 他不可能會動手?!睖貨鏊尖?, 如此有用的棋子,不管幕后之人是誰,都不可能隨便舍棄。他在溫涼身邊的地位非同一般,知道的東西太多了。 此次動手定有緣由。 胤禛看著溫涼點出來的小廚房, “幫廚的身份也有問題?!?/br> “某猜測, 或許這兩個分屬于不同的人?!睖貨鳇c點頭,這府內的防守再如何重置也無法完全的根除底細。人心易變, 永遠都無法準確地猜測。 “先生何時發現朱寶的問題?”胤禛問道,朱寶是他派去的人, 若不是說出此話的人是溫涼, 胤禛定然不信。 溫涼波瀾不驚, 宛若這只是一件簡單的小事,“南巡之時?!?/br> 蘇培盛差點沒壓抑住從嗓子眼里蹦出來的質疑聲,從南巡至今過了大半年, 若是溫涼早就發現朱寶的不妥,竟然還把這樣危險的人安放在身側?! 胤禛皺眉,仔細地看著溫涼的臉色, “先生可知,這很是危險?”朱寶在側,又身帶武藝,若是一時不察, 朱寶隨時都可能對溫涼下手。 溫涼泰然自若,“他沒有殺意?!钡拇_是種很玄妙的感覺,不過溫涼是真的認為朱寶不會殺他。 “朱寶能在某身邊埋伏這么久,若不能仔細探查原因,留下的隱患太大。這是某不動神色的緣由?!睖貨鼋忉屃艘幌?,而后注意力又落在小院的平面圖上,意有所指地說道,“或許真正要動手的,不是朱寶,反倒是這位……” 溫涼點了點小廚房。 胤禛不問,蘇培盛倒是憋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貝勒爺,輕聲問道,“溫先生,是如何發現問題的?”朱寶與綠意兩人都是他挑選的,如果朱寶有問題,蘇培盛責無旁貸。 溫涼抿唇,并未直接說起,而是談起了另外一件事,“南巡時,萬歲爺點了八位阿哥,除開一直活躍的數位外,還有三貝勒,五貝勒,十二阿哥。三貝勒數年前因奪爵意識一直郁郁不振,可萬歲爺對他依舊寬厚。某不知為何旁人都遺忘了這位?!焙盟茢的甑陌卜?,便能使得此人骨子里的自視甚高一概清除。 胤禛一頓,南巡時,胤祉的確幾乎都不曾露面。除了偶爾在皇阿瑪身邊見過三哥,素日來幾乎不曾見他出外活動。然數年前胤禛剛分封郡王時的模樣,胤禛記憶猶新。 康熙三十七年,康熙帝分封諸子,從胤褆起到胤祉落,二者為郡王。從胤禛起至胤禩落,皆為貝勒。初始胤禛的失落可想而知,后頭數位都是小阿哥,可偏生只有胤禛被歸為后頭,而胤祉明知此事,仍會在胤禛面前時常提起,品性想法可見一斑。 自從因剃頭事情被奪爵后,好長一段時間胤禛都不曾聽過胤祉的消息,偶爾便是在下朝時打個招呼。胤禛心頭一跳,果真如溫涼所言,胤祉悄然無聲地從他們的警惕中消失了。 溫涼復道,“朱寶隨同某一同登船,而后因暈船而大多數時候單獨居住。爺可還記得當初揚州一事?” 胤禛肅穆著臉色,“他在船上完全無礙?!彼穆曇舻统恋每膳?。 朱寶在南巡大船上眩暈不得起身,可在揚州畫舫上卻能帶著人鏖戰,當初杭州的小舟蕩漾還能解釋一二,可在畫舫上如履平地,就很難解釋。正如現代有人暈車,或許對自行車無感,可大巴與奔馳的差距再大,該暈車的還是會暈車。 朱寶在撒謊。 胤禛沉默片刻,“先生是如何推測出胤祉在其中插了一腳?”能看出朱寶有問題,是溫涼心細如發??韶缝泶巳撕拓范G的牽扯甚少,溫涼作為胤禛的幕僚,自然也該對他沒有太大的關聯才是。 能想到胤祉那處,自然得有依據才是。 溫涼坦然道,“其實并沒有?!?/br> “某只是排除了其他人后,認為三貝勒的行跡頗為可疑罷了。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巧合?!睖貨鏊妓髦?。 “可南巡此事,讓某大膽猜測,或許朱寶裝作暈船是有必須的原因。畢竟萬歲爺表露了對某的重視后,朱寶暈船的癥狀便減輕了?!?/br> “至于那小廚房的幫廚,某也的確有了猜想,不若與朱寶當面對質,也可解釋爺心中的疑惑?!睖貨龅?。 胤禛斷然拒絕,“朱寶既生二心,先生不可以身涉險?!?/br> 溫涼目光灼灼,“此事雖有揣度,可無半分實在的證據。朱寶表面粗疏,實則膽大心細,此事若不能當面對質,便不能知道是否存在疏漏。某必須去!” 秋風颯颯,朱寶咬著指甲蹲在門口狠狠打了兩個噴嚏,感覺到絲絲寒意。他蹲著的模樣看起來很像翻出去,那種焦灼不安的感覺讓綠意看得有些刺眼,“你那么激動作甚?” 四下無人,她翻了個白眼,“你再這么抖下去,就算別人本來不懷疑你,現在都要懷疑你了?!?/br> 朱寶眨了眨眼,從地上跳起來,然后跑到綠意的對面坐下來,“你說先生不會有事吧,到底是誰在小院里下手,連你和我兩個人都沒有發現?!?/br> 他們從出事到現在就被關起來,連外面到底是什么情況都不清楚,只能夠窩在這里瞎猜。綠意和朱寶兩個人還算好,畢竟是溫涼貼身伺候的人,在查不出有什么問題的情況下,他們兩個人的待遇還算不錯。 綠意柔美的臉龐在燭光下很是溫和,“不論怎樣,我們既然沒有嫌疑,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坐著。先生自會救我們出去的?!?/br> 朱寶嘟嘟囔囔地說道,“當然會了?!?/br> “我猜可能是那個銅雀搞的鬼?!敝鞂毎欀颊f道,看起來很是懷疑,“就是從她來了之后才出了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她的話,至少也和她有關系?!?/br> 綠意敷衍地點點頭,心里卻清楚不是銅雀。這些時日溫涼一直讓她盯著銅雀,除非她能夠在綠意的眼皮子底下有分身術,不然這件事情不可能是銅雀做的。 朱寶在座椅上來回晃蕩著,盯著燭光在發呆。 綠意不著痕跡地在關注著他,關注著朱寶的一舉一動。她不想懷疑朱寶,真的,懷疑朱寶對綠意來說是件很艱難的事情。他們兩個是一起來到溫涼身邊的,如果朱寶真的、真的是……她會很難過。 可先生從不出錯。 綠意心中有一個聲音回蕩著,越來越大聲,直到最后化為她嘴里的話語,“朱寶,我還沒問過你,半年前你和先生一同南巡,有遇到什么好頑的事情嗎?” 朱寶撇了撇嘴,看起來很是不滿,“別說了,我不是和你說我暈船嗎?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都不可能讓小柿子那家伙在先生身邊待上哪怕一刻鐘的時間?!彼糁樥f到最后,整個人都焉焉兒的。 綠意咽了口水,默默地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把冰涼的水喝完后,“朱寶,你不暈船?!?/br> 朱寶的小動作停住了。 綠意眨了眨眼,她的左手往下觸摸到了她的膝蓋,然后是小腿,“你或許忘了,但是你和我出身同一個地方。那些訓練的項目……”綠意說話的聲音有點顫抖,“被送來先生這里的人,是最好的?!?/br> 爺或許不清楚,蘇培盛或許不清楚,先生或許不知道??珊椭鞂毻怀錾淼木G意不可能不知。 “你不可能暈船?!?/br> 朱寶慢慢地抬起頭來,他的神情很冷靜,看著綠意的模樣更像是在看著冰冷的死物,“先生懷疑我了?!?/br> 這是篤定的說法。 綠意顫抖著嘴唇站起身來,“我沒想過,竟然真的是你!” 那些疑點一瞬間串聯起來,為何那血衣偏偏需要丟在湖中,為何銅雀來了溫涼小院后追殺便停止了,為何那油放置墻腳卻無人發現…… 綠意把審問時被逼問的內容結合一起后,終于得出了答案。 是朱寶。 朱寶是溫涼貼身的人,他的一舉一動都不能妄為,且他房間一直有人整理,若突然變更,以溫涼的敏銳必定能覺察到。那血衣不能藏著,只能丟棄。 可偏生卻被銅雀看到了,而銅雀又引來了侍衛,讓朱寶不能下手。還沒等朱寶尋到機會把人滅口,被嚇破膽的銅雀居然找上了溫涼,繼而入了院子! 此次引起府內搜查不說,溫涼小院幾乎是最安全的地方,朱寶若在此下手必定被懷疑,且血衣已經被捅出去,殺銅雀也無用。 而那油,還有小廚房的幫廚及著火……一旦知道目標后,答案竟然是這么顯而易見。 綠意不知道為何朱寶有那樣的血衣,為何要殺了幫廚,又為何要燒了小廚房……可朱寶有異心,這對綠意來說便是足夠的理由了。 溫涼不算是親和的人,可作為主子,綠意卻很是感激。只要不觸碰到他的底線,他實際上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只是很少有人能發現這點。就連溫涼自己也從來不注意這件事情??墒窃跍貨龅紫?,綠意感覺自己活得像是個人。 很安全。 更何況先生還救過朱寶,綠意無法容忍朱寶的背叛! 朱寶咧開嘴笑起來,“我知道?!彼涞卣酒鹕韥?,看著綠意的姿態,“不必和我動手,我不會殺你。我也什么都不會說?!?/br> 他干脆地甩開了袖子里的東西,叮當作響的聲音讓綠意瞪大了眼睛,“綠意,難道先生沒有告訴你。我可能還是個武藝高手?早知道當初就該殺了銅雀那個禍害?!敝鞂毜穆曇魸u冷。 若是銅雀不出現,便是以先生的能耐,也不可能聯想到他身上來。 “如果你殺了她,我還是會發現你?!?/br> 溫涼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朱寶側頭看去,只見門被緩緩打開。溫涼就站在門外。他安靜地看著朱寶,“在這一行你比我熟悉,朱寶。露出破綻,就無法彌補了?!?/br> 朱寶嘴角抽了抽,很快恢復了鎮定,“先生是從什么時候懷疑奴才的?” 溫涼從門外跨步進來,綠意皺眉,幾步擋在溫涼面前。溫涼伸手拍了拍綠意的肩膀,從她身后繞到前面去。綠意心里著急,溫先生竟是不帶一個人就進來了。朱寶剛才表現出來的感覺,綠意知道她敵不過他。 “南巡的時候?!睖貨龅穆曇糇屩鞂氂行┗秀?,他看著溫涼的視線充滿詫異,“那先生還帶奴才回來?” “這又有何干系?” 朱寶閉著眼點頭,沒錯,先生的確就是這樣的人。他重新睜開了眼睛,“先生不該親自過來?!比绻娴陌l現了真相的話。 “我只是不明白?!睖貨雎皆谥鞂毭媲?,彼此間的差距就只剩下兩個人的身位,“從一開始,你就有機會殺我,為什么不動手?!?/br> 溫涼不是神,而他清楚,至少最開始的時候,朱寶的任務的確是和溫涼有關。時間越長,越可能露出破綻,朱寶為何不殺他。 朱寶張開拳頭,又狠狠地握緊。 溫涼救過他。 “奴才,被爺選中前,是那位主子仁慈才活下來?!焙芎唵蔚睦碛?,只是為了報恩。而不殺溫涼,也是為了報恩。 溫涼有點出神,他自然明了朱寶的言下之意。這是他第二次接觸這種事情。武仁的報恩,以及朱寶的報恩,都讓溫涼有種奇怪的錯覺。 “在南巡路上你偽裝暈船,許是有著不得不為之的理由。發病,便可以拒之不動手?!睖貨龅恼Z調響起。 “你的破綻在于,既然暈船便老實記著。出事也別趕著上前,武藝有十分該留三分,容易被發現?!睖貨龅?,破有種發自內心的感覺。 他偽裝女裝大佬的人設長達數年,也是頗有經驗了。 朱寶神色不變,瞳孔卻因為溫涼的話語而微微放大。那是身體掩蓋不住的驚訝詫異。 溫涼漫步走到朱寶身前,“所以那小廚房的幫廚與你不是一路人,可那血衣卻是你的?!?/br> 那幫廚無人注意,反倒是朱寶比較需要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