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刑房，吳道田便見左半夏在不遠處張望，趕緊一瘸一拐的過去。

    “你沒事兒吧？”左半夏趕緊扶住他，關切道：“我也是吃過板子的，雖然不傷人，但真疼啊?！?/br>
    吳道田點點頭，含混道：“你怎么跑來了？”

    “散班了呀?！弊蟀胂牡溃骸拔曳瞿慊乩羯?，給你看看傷，用不用找我爹?！?/br>
    吳道田才想到這子家學淵源，看他的名字，半夏，是一種草藥，他爹連給兒子起名都用藥材名，再說自己也不好意思騙他，便聲道：“我挨得很輕，淤青都沒有?！?/br>
    “哦？”左半夏想一想，了然道：“你旺山叔在刑房，我真是瞎cao心了，以后你也給我打個招呼，讓刑房的人對我也手下留情?！?/br>
    “嗯?！眳堑捞稂c點頭又道：“我得回去拿賬冊，晚上不加班干不完了?！?/br>
    左半夏苦笑道：“賬冊怎能讓你一個書差帶出去？只能在公房里看，散班就鎖門，明早再重打開?！?/br>
    “那我明天完不成任務！”吳道田怒道：“豈不又要挨訓？甚至挨打？”

    “以林司吏的風格，他不會做的如此明顯，遭人口實，所以你明天挨打不至于，”左半夏安慰他道：“肯定要被訓兩句，你當耳旁風就是了?！?/br>
    真讓左半夏說著了，次日吳道田又挨了頓狠批，然后林茂勒令他下午交工。

    這次時間充裕了，早早就把賬冊核算完。他心里卻有些異樣，以他的眼光看，這賬目，很有問題！這賬目應該是老手所作，每一筆收入都記得明明白白，每一筆支出，也列得清清楚楚，是看不出什么問題的。

    過一會，云板響了，眾書差趕緊去司吏房集合。

    果不其然，林茂訓話之后，又走到吳道田面前，一聲不吭的伸出手。

    吳道田便將賬目遞給他。

    林茂掃了一眼，扔在地上道：“都是錯的……”然后一臉冷漠的望著吳道田道：“明天重算?！?/br>
    林茂相信，吳道田這樣的門外漢，算十遍也算不對。這樣反復折磨幾次，就是個泥人也能被活活逼瘋……就算他賴著不走，自己也可以‘不稱職’，將他踢出衙門，自己解了恨，也替計巡察出氣，一箭雙雕。

    “是，大人?！弊屃置氖?，吳道田沒有任何過激反應，只是彎腰撿起來，很老實的點頭道：“那我重算?！?/br>
    “再算不出來你就滾蛋，衙門里不養廢人！”林茂輕蔑的瞥他一眼，轉身進了里屋。

    “是，大人?！眳堑捞稂c點頭。

    一眾書差都同情的望著他，讓一個啥也沒學過的新人，統計賬目，還不許出錯，這么明顯的整人也太過了……

    大家懾于林茂的yin威，也不敢多說什么。左半夏拍拍吳道田的肩膀道：“先去吃飯吧……”

    吳道田點點頭，一聲不吭，一副受模樣。

    誰也不知道的是，他是故意算錯的……

    接下來三天，吳道田依然天天算錯，天天挨罵，聽得這群刀筆吏都不忍心了……唉，這伙子其實真挺不錯的，人勤勤懇懇，對前輩都很尊敬，跟傳聞一點都不一樣，怎么就落在林大人手里了呢？

    張典吏這天散衙后，跟著林茂進了里間，勸道：“沒必要這樣對他吧，他一個門外漢，你整天這么折騰他，我看他都要傻了?！?/br>
    “本來一天就能做好的東西，我已經給了他五天！還想怎么樣？”

    林茂做事，第一要務是在道理上站得住，是以他理直氣壯道：“難道衙門要變成養閑人的地方么？”

    “總得給他點時間，讓他慢慢學著來吧?！?/br>
    “有那么多現成的，還在等排隊呢，我為何要用他？”林茂哼一聲道。

    “唉……”張典吏嘆口氣，不再多說什么。

    待張典吏出去，林茂枯坐了很久，表情陰沉的滴水。他何嘗不知，這事兒拖得越久，造成的影響就越不好。只是萬沒料到，那無賴竟然如此有韌性，能一直忍到現在。

    ‘不行，得換個法子了?！置碱^一皺，計上心來。

    翌日點卯時，林茂訓話道：“各鄉收靈谷的日子到了，縣主卻下令重新核實靈田冊，諸位雖然加緊趕工，但已經等不及所有帳冊重核完成了，只能核實一部分，收解一部分。魏縣主已經點頭同意……”

    眾書吏聞言面色大變，誰要是擔上這差事，那可是倒了大霉。

    “陸青，你去吧?！绷置抗饴湓谝粋€頭發花白的書差身上。

    “大人，我手頭還一攤活呢，”那叫陸青的老頭苦著臉道：“千頭萬緒的賬目，光交接就得好幾天，只怕耽誤不起?！?/br>
    “嗯，是這個道理?！绷置c點頭，目光轉向站在末位的吳道田道：“你算賬不中用，在這兒光添亂，滾出去收稅吧，也算廢物利用了！”

    “……”吳道田低聲道：“可是大人，屬下沒學過怎么收稅?！?/br>
    “又不是讓你親自收?！绷置渎暤溃骸笆斩惸嵌际擎傞L的事兒，你只是去監督查賬，這樣簡單的差事，你要是再干不了，趁早就滾出衙門吧！”說著不待他答應，便轉身進了里間。

    回到公房，吳道田見幾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著自己……

    雖然只相處了短短數日，但許是同情弱者的心態，許是吳道田為人處世周到，總之眾人對他的態度好了很多。盡管懾于林茂的壓力，不敢和他太近乎，但正常說話還是沒問題的。

    “怎么，有什么不妥？”

    “唉，這次你麻煩大了?！北娙藝@氣道：“想辦法告個病假吧，不然非得吃不了兜著走……”言盡于此，說完便搖著頭各自做事了。

    “至少告訴我，去鎮上收稅之前，我該干什么吧？”吳道田苦著臉道。

    “去找張典吏，他負責這一塊?！弊蟀胂呐呐乃募绨?，低聲道：“還有大伙的話，你也得聽?！?/br>
    “多謝?！眳堑捞锔屑さ男π?，離開公房。

    張少白是征收靈谷的總管，吳道田進去時，他已經準備好靈田冊，一并交給他道：“別有壓力，我派個人和你一起去?！闭f著叫了個黃二的白役進來，他吩咐道：“你跟吳書差走一趟，他是頭一回當差，有什么事你提醒著點?！?/br>
    黃二點頭哈腰的應下，又朝吳道田行禮。白役各房都有，大都是化氣初境的修為，專供跑腿，地位比書差低的多。

    吳道田很客氣的與他見禮，這讓黃二受寵若驚，連稱不敢。

    第二天一大早匯合，倆人就出發，往縣城外的定江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