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好,你去歇著吧?!鄙蜢o瑤朝她微微一笑道。 柳兒行了禮出去了,沈靜瑤躺在床上,望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銀色的月光就灑落在床畔,她睡不著。 重生一世,她和姑姑又再一次回到了忠勇候府,老夫人王氏還是不喜歡他們,二太太吳氏和三太太張氏依舊陰陽怪氣,韓煒還跟以前一樣,韓蕊喜歡找她麻煩針對她。 不過又有一些不同,上輩子她和姑姑住的是西院,如今她們住的是信義軒,看姑父的樣子似乎比上一世更在乎姑姑,這是好事,她為姑姑感到高興。 更值得高興的是她和韓煜的關系,比上一世前進了一大步,直接跳過了前面的冷淡期,這很好,是她想要的結果。 韓煜對她也確實很好,現在回想起來韓蕊吃癟和老夫人王氏她們那氣悶的嘴臉,她都忍不住想笑,興奮得讓她睡不著。 同樣睡不著的還有沈秀英,不過跟沈靜瑤的興奮比起來,她是擔心得睡不著,初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且這個地方富貴逼人,繁華似錦,簡直就像做夢一樣,一個五彩繽紛絢爛多彩的夢,卻又像空中樓閣,有一種稍有不慎就會碎掉,隨時都會從萬丈高空摔下去,摔個粉身碎骨的錯覺。 沈秀英縮在韓岳的懷里,一想到從高空中摔下去的痛,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韓岳明顯感覺到了她的異樣,輕撫她的背,道:“怎么了?” 沈秀英抿了抿嘴,頭埋進他的懷里,眼淚就忍不住下來了。 “秀英……”韓岳察覺到胸口濕了一片,雙手捧起她的臉,看到她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心口突地一疼,“別哭,有什么話告訴我,不要憋在心里?!?/br> 雖然沈秀英十幾年都生活在鄉下,沒有見過什么世面,但她也不是笨蛋,人情世故還是懂一些的。自從白日里跨進忠勇候府的大門開始,她就感覺到了自己與這里的格格不入,再見到老夫人王氏,也明顯感覺到了她對她的不喜。 之前她還在心中幻想過,自己是不是努力做好一個媳婦兒該做的事,伺候好韓岳和老夫人王氏,日久見人心,就能讓老夫人王氏接受她,知道她的好,改變對她的看法。 但是剛才一頓晚膳,老夫人王氏的態度,生生把她不切實際的幻想打碎了,她意識到她和老夫人王氏之間的差距有多遠,要想讓老夫人王氏接受她,喜歡上她,只怕比登天還難。 現實的殘酷讓沈秀英看清楚了一切,她從來沒有面臨過這樣的難題,不知道該怎樣去解決,心惶惶得很,面對著韓岳對她的溫柔,她就忍不住想哭了。 “告訴我到底怎么了?”韓岳盯著她的臉,臉上都是淚水,柔弱得一塌糊涂,令他心生憐惜,一定要問個清楚,直覺告訴他,如果不讓沈秀英把她心里的話說出來,以后肯定會變成大麻煩。 “我……”沈秀英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老夫人王氏始終是韓岳的生母啊,她怎么能第一天到這個家就說自己的婆婆不好呢? 在鄉下的時候,她又不是沒見過惡婆婆是什么樣子,隔壁的牛婆子就是一個出了名會折騰媳婦兒的惡婆婆,每天在家里好吃懶做,天天打罵媳婦兒,不準媳婦兒上桌吃飯,只準吃剩菜剩飯,還要干許多的農活,累死累活地照顧一家子人,還因為生了女兒被丈夫嫌棄,年紀輕輕就一身病痛,明明才二十歲不到,看起來都快三四十歲了。 這么比起來,老夫人王氏雖然看起來不太高興,心里應該是不喜歡她,但至少也沒有打罵她,也沒有不準她上桌吃飯,所以還算好的,她又怎么好在韓岳面前說自己委屈了? 而且確實是她和韓岳先成了親,沒有事先稟告老夫人知曉,她的出身又不好,跟韓岳比起來真的不相配,老夫人對此有意見也能理解,換做是她自己都可能接受不了,試想自己辛辛苦苦養了三十多年的兒子,就這么出門一趟,莫名其妙就娶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回來,是個人也會心里不舒服。 沈秀英設身處地地給老夫人王氏找著不喜歡她的理由,再努力地說服自己,讓自己理解老夫人的苦楚。 可惜她想得太好,老夫人王氏卻不見得能領情啊。 韓岳一直盯著她,把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中,韓岳是什么人吶,沈秀英的那點兒心思怎么可能瞞得過他? “你是不是擔心和我娘處不好?是不是覺得我娘不喜歡你,然后你就難過得哭了?”韓岳太銳利了,一下子就說到了沈秀英的心坎里。 沈秀英的目光閃了閃,想著該怎么跟韓岳解釋,卻聽韓岳又道:“你不要想著怎么瞞我,你心里什么想法我都看出來了,我娘表現得那么明顯,她的態度在哪兒擺著,我都看在眼里了,是我沒有把事情處理好,讓你受委屈了?!?/br> “沒有……”沈秀英搖頭。 韓岳捧著她的臉,拇指摩挲著她的臉頰,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我娘是什么性格我清楚得很,她很好強又好面子,一時半會兒可能會轉不過彎來。不過你不要擔心,我會去跟她說清楚的,你是我的妻子,今生也就只有你一個,只要有我在,誰也不可以欺負你?!?/br> “可是……” “可是她是我娘,是生我養我的人對吧?”韓岳截斷她的話道:“是我娘也要講道理,不喜歡我媳婦兒,欺負我媳婦兒,她的臉上就能好看?這是自己打自己臉!” 那一夜,韓岳說了許多好話,哄了好久才把沈秀英哄好,讓她稍微安心一些。 他跟她說:“有什么事你都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告訴我,我是你的夫君,保護好你照顧好你是我的責任,你剛到侯府,有什么不懂的不明白的盡管來問我,你不會的我都可以教你。要是我不在,你也可以問吳嬤嬤,她是伺候我多年的老人,可以值得信任?!?/br> 沈秀英聽了他的話,決定按照他說得去做,“我在這里也不認識其他人,就只有你和瑤瑤最親,我不信你還能信誰呢!” 韓岳摟著她,看她的目光柔和堅定,認真道:“你不要聽我說了什么,你要看我做了什么?!?/br> 韓岳確實是說到做到的。 第二天早上起來,韓岳陪著沈秀英和沈靜瑤用了早膳,姑侄兩人要去福鶴堂給老夫人王氏請安,韓岳也一起陪著她們去了。 韓岳這么做的意思很明確,沈秀英是他的夫人,他當然要護著她。 三個人很快就到了福鶴堂,門口有丫鬟看到三人從外面進來,連忙上前去行禮,道了一聲,“給侯爺、夫人、表小姐請安?!?/br> “老夫人起了沒有?”韓岳問。 丫鬟道:“老夫人在和二太太商量府中的事宜,奴婢這就進去通報?!?/br> 正屋里,老夫人王氏坐在黃花梨木雕花它上,端起身側小幾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聽著坐在下首的二太太吳氏匯報府里的情況。 “馬上就要換季了,府里眾人都要做新一季的衣服,以前是下人每人三套,主子等人五套,如果有想要多做,就要自己掏錢,如今信義軒有多了一些人,他們的開銷是不是也要算在公中里出?”二太太吳氏說完,抬眼看向上首坐著的老夫人王氏。 信義軒多出來的那些人,指的就是沈秀英和沈靜瑤,還有十來個伺候他們的下人,說多也不是很多,二太太吳氏之所以提出來,就是為了膈應一下老夫人王氏。 老夫人王氏默了一下,哪里不知道二太太吳氏這么說是個什么意思,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道:“信義軒就多出那么十來個人,每人幾套衣服而已,能多花幾個銀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公中的大部分收入都是成宗給的,真要分開了反而不好,他的信義軒多出來幾個人就要分得那么清楚,他要是問你把二房的花銷也分清楚一點,你要怎么辦?” 二太太吳氏就是這么目光短淺,她幫著老夫人王氏管著部分中饋,從中得了不少好處,每次都算得很精,就想多得一些油水,多出十來個人就要多出好些銀子,她舍不得,跟割她的rou一樣,才會發傻提出這樣的問題來。老夫人王氏反問她這么一句,她就醒悟過來了,公中的銀子基本都是韓岳給的,惹毛了他把多出的銀子收回去,以后都按規定的出,到時候哪里還會有現今這么寬松的生活。 “是我想岔了?!倍珔鞘线B忙道。 老夫人王氏狠狠地盯了她一眼,道:“你不要老是盯著眼前這一畝三分地,要把眼光放長遠一點兒,這么斤斤計較,我以后怎么放心把管家的權利都交給你?” 二太太吳氏一聽,心里頓時涌起一陣歡喜,原來老夫人是想把管家權給她的,這前面的這些事都是為了考驗她的吧! “娘,我知道了,以前是我錯了,我會改的,以后我一定做好?!倍珔鞘线B忙道。 老夫人王氏唔了一聲,“你想清楚了就好?!?/br> 這時丫鬟打起簾子進來,走上前行了一禮,道:“侯爺陪著夫人和表小姐過來給老夫人請安了?!?/br> 老夫人王氏聽了,把手中拿著的小葉紫檀手釧丟在身側的小幾上,臉色有些不好看,“以前成宗在家的時候也沒見他這么勤快地過來給我請安,這回倒好了,沈秀英和沈靜瑤要來請安,他就巴巴地陪著她們來了,他心里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他娘?那兩個人就比我重要?” 剛才老夫人王氏才斥責了二太太吳氏目光短淺,一天到晚算計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殊不知她現在也是同樣的嘴臉,甚至更夸張! 因為不喜歡沈秀英和沈靜瑤,所以怎么看她們都不對,不管她們做什么都是錯,韓岳表現得在乎她們一些,老夫人王氏也能這么有意見,反正就是橫挑鼻子豎挑眼! 沈秀英和沈靜瑤跟著韓岳進屋的時候,老夫人王氏就是這么看她們的,雖然她面上已經把怒氣收了起來,也沒有當著韓岳的面抱怨,但是明顯的讓人覺得不舒服,看沈秀英和沈靜瑤的目光透著一股厭惡。 老夫人王氏道:“成宗,你今日不用進宮嗎?” 她的話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二老爺和三老爺都已經上朝去了,唯獨身為忠勇侯的韓岳留在家里,完全就是沈秀英耽誤了他做正事。 沈靜瑤聽得眼皮子一跳,正想著要怎么幫沈秀英說話,就聽得韓岳道:“兒子昨日才回來,皇上聽說我之前受了重傷,準許我在家休息幾天再去上朝?!?/br> 這話也不知道說的是真是假,老夫人王氏并不好太過追問,就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的將養身體,不要太過cao勞了?!庇洲D頭對沈秀英道:“你要多體諒體諒成宗,照顧好他的身體,多替他想一想?!?/br> 當著其他人的面,老夫人王氏也不好把話說得太過,只得含含糊糊提點幾句,說的不明不白的。 沈靜瑤憋了憋嘴,老夫人王氏這是想讓韓岳跟沈秀英分開睡,少行房事,顧及韓岳的身體。真是個老虔婆,連兒子房里的事都要管了,手未免伸得也太長了。 沈秀英腦子沒她那么多的彎彎繞,只聽懂了字面的意思,緊張地點了點頭,“娘說得是,媳婦知道了?!?/br> 韓岳皺了一下眉頭,道:“娘,你就不要管這么多了,我有分寸?!?/br> “你有什么分寸,我就怕你沒分寸?!崩戏蛉送跏习逯槼饬艘痪?。 韓岳抬眼看著她,道:“娘,你想說什么我都知道,我還有事要忙,就帶秀英她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br> “你……” 沒等老夫人王氏說話,韓岳就拉著沈秀英站了起身,行了禮就往外面走。 沈秀英拉了拉韓岳的手,低低叫了一聲,“岳大哥……” 韓岳站住,扶住沈秀英的肩頭,轉過身對上首的老夫人王氏道:“娘,秀英是我夫人?!?/br> 老夫人王氏頓了一下,就在她愣神的時候,韓岳已經牽著沈秀英走出去了。 “這,這這……他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王氏指著門口的方向道,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看到老夫人王氏吃癟,二太太吳氏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低著頭掩飾眼中的笑意。老夫人王氏想讓人家新婚的兩口子分開睡,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韓岳直接就說沈秀英是他的夫人,他們是夫妻,就是要睡在一張床上,根本不聽她的,果然把她氣壞了。 話說韓岳帶著沈秀英回到信義軒之后,沈秀英都沒想明白老夫人王氏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直到沈靜瑤離開之后,韓岳抱著她坐在腿上,親了一下她的耳垂,把老夫人王氏想讓他們分房睡的事情說了,沈秀英才明白過來是這么回事。 沈秀英心想,分開睡兩天也挺好的,每天都被韓岳搓圓捏扁的,她有點兒受不住。 “在想什么?”韓岳發現她沒說話,捧起她的臉盯住她道:“把你的心思收起來,你想都別想?!?/br> 沈秀英只能乖乖點頭。 話說沈靜瑤回了房,坐了一會兒,想起韓煜答應會照顧她的事,心里就甜甜的。 這會兒她沒什么事,閑著也是閑著,就想去看看韓煜,不知道他現在在干什么? “翠兒,你知道哥哥他住哪兒嗎?”沈靜瑤眨巴了一下眼睛道:“我想過去看看她?!?/br> 事實上沈靜瑤是知道韓煜住哪個院子的,她有前一世的記憶,但是為了不讓人起疑,她還是決定裝作不知道,讓翠兒帶他過去。 翠兒昨天晚上親眼看到韓岳對沈靜瑤有多好,還答應會照顧她,是以沈靜瑤問起韓煜,她也就沒有多想,道:“大公子住在錦墨居,離信義軒不遠,奴婢可以帶表小姐過去?!?/br> “好??!我們走吧!”沈靜瑤從凳子上站起身,拉起翠兒的手就往外走。 出了信義軒,沿著回廊往前走,穿過月亮門,走過花園就能到,西北角就是錦墨居。 沈靜瑤歡歡喜喜地拉著翠兒出了門,剛走到花園里,迎面碰到了韓蕊,想到韓蕊上一世老找自己麻煩,沈靜瑤就不想搭理她,轉身就想拉著翠兒走另外一條道,卻被韓蕊命人攔住了。 離開的路被韓蕊的丫鬟堵死了,沈靜瑤走不了了,韓蕊還記恨著昨天晚上那件事,氣勢洶洶地幾步走上前來,微抬起尖細的下巴睨視著沈靜瑤道:“怎么看到我就想跑啊,哪來的野丫頭這么沒規矩?你要是不懂規矩,我就讓人教教你規矩!” “你想做什么?”韓蕊來勢洶洶,咄咄逼人,沈靜瑤緊張地吞咽了一口,下意識往后退開了一步。 上一世韓蕊就不喜歡她,時常找她的麻煩,起初她不懂這是為什么,后來才明白過來。 在她沒來之前,韓蕊是忠勇候府唯一的女孩兒,一家人都把韓蕊當寶貝一樣寵著,老夫人王氏是寵得最厲害的那個,韓岳身為大伯,也差不多把韓蕊當成了女兒一樣寵,唯一對韓蕊不以為然的只有韓煜一個。 后來她來了之后,韓岳就分了不少的注意力在她身上,韓蕊因此覺得遭到了冷落,她不再是這個侯府的唯一,為了發泄心中的不滿,時常找沈靜瑤的麻煩,再后來沈靜瑤和韓煜關系好起來,韓蕊就更憤怒了,作天作地,各種往沈靜瑤身上潑臟水,陷害她,要不是韓煜護著她,她可能早就死了。 看著眼前飛揚跋扈、盛氣凌人的韓蕊,沈靜瑤頭疼得很,這一世她們兩人的仇怨只怕是又要來一回了,心累! 韓蕊仗著身高比沈靜瑤高,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看她的目光里充滿了嫌惡和憤恨,惡狠狠地道:“你問我想干什么,我要教訓你!” “你就不怕我叫救命?如果姑父和哥哥知道了,你猜會怎樣?”沈靜瑤回了她一句,這是好心提醒她不要逼人太甚,鬧開了大家都不好看,怎么說她也是一個有二十歲芯子的人了,不屑跟六歲的韓蕊爭來爭去。 可惜韓蕊就是聽不懂,特別是她提起韓岳和韓煜,更是踩到了她的痛處,六歲的小孩兒才不管這些,只在乎自己的寵愛被她奪走了,心里不高興,要把這口惡氣出了才行。 “你少得意,以為有大伯和大哥哥護著你就不得了了,我已經讓人守住了花園的出入口,現在把你收拾了,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完了我再去祖母那里哭一場,說是你先欺負我,我生氣反擊才把你打了,在場的所有丫鬟婆子都會幫我說話,沒有人會站在你那邊,另外有祖母也會護著我,大伯和大哥哥也不能把我怎么樣!”韓蕊微抬起下巴道。 沈靜瑤聞言微垂了眼,心道:韓蕊的心眼兒可真壞,小小年紀就知道這樣陷害人了,從小就練就了一番顛倒黑白的本事,難怪她上一世不是韓蕊的對手。 沈靜瑤看了看四周,她的丫鬟翠兒被韓蕊的丫鬟壓著動彈不得,她的左右前后也都是韓蕊的丫鬟和婆子,逃是根本逃不掉,求和也沒有可能,要讓她跟韓蕊打一架,她這個小身板兒,不可能對付得了那么多人,只怕她還沒摸到韓蕊的一根毫毛,就已經被丫鬟婆子制服了,這可要怎么辦呢? 眼前的形勢十分不利于自己,沈靜瑤絞盡腦汁想該怎么辦,而就在這個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呵斥,“你們在這兒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