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我又跟著小護士找到貴賓層的電梯,準備上去時電梯門口的另一個小護士又非讓家屬接電話允許能上去,不得已又給何蕭撥了個電話,然后把電話給護士聽,她與電話里的何蕭對話:“哦,何先生,好的……好的?!?/br> 我拖著三個孩子下電梯的時候,何蕭在電梯門口等著,看到我們下來說:“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只是醫生說不能受刺激。我把你們來的消息和他說了,他讓你帶寬寬進去?!?/br> 來到病房門口,我囑咐元元和童童在門口等我,然后帶著寬寬走了進去。 何則林躺在病床上,臉色發灰,嘴唇白得沒有血色。整個人沒了那種咄咄逼人的居高臨下,就像一個普通的老人一樣,有點無助地躺在哪兒。我忽然間對他心生憐憫,這一輩子如何風光又怎么樣,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如普通人家能兒孫繞膝。 我們進去的時候,他閉著眼睛,聽到門響抬眼看了看我,看到我懷里的寬寬眼睛亮了一下,微微抬手示意我們走過去。 其實從我本來的性格來說,對于這類根本看不起我,還會處處刁難我的人,我真的是不愿意來看。只是,礙于何連成在中間不好做,我不得不來。既然來了,樣子總要做,我畢竟是替何連成來看望他爸爸的。 “您感覺好點了嗎?”我問。 他沒理會我的話,只是看著寬寬說“孩子長得真快,眨眼都半歲多了?!?/br> “嗯,還有三個月就滿一周了?!蔽业卣f,不等他招呼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床頭,把寬寬放在腿上。 寬寬不認生,但是因為對何則林沒有印象,眼睛不往他身上看,而是好奇地看著病床旁邊的儀器,伸手出小用兒想去抓一邊兒輸液的透明管兒。 我伸手攔住寬寬的手,不讓他亂動。 何則林卻從被子下面伸出手,拉住寬寬的手。估計他的手太涼,寬寬一被握住就迅速甩開,小臉一繃竟然是想要哭的樣子。 “乖?!蔽夷竽笏∈职矒崃艘幌?。 何則林的手尷尬地落在半空,問我:“連成呢?不肯來見我嗎?” “他出差了?!蔽艺f。 “你能帶寬寬來,我很驚訝,也很意外,以為你們誰都不會過來的。我好像對你們不太好?!彼懔φf著,聲音很小。 “如果是我一個人,我肯定不會來的,但是因為您是他爸爸,您再討厭我,在這個時候我還是有義務來探望您?!蔽艺f得公事公辦,帶著得體的笑,任誰進來也挑不出我的毛病。 “是呀?!彼麌@了一句重把目光落在寬寬的身上叫道,“寬寬,寬寬……” 寬寬現在只是不會說話,聽還是能聽懂的。他聽到眼前這個陌生的老人叫他的名字,抬頭一臉懵懂地看過去,嘴里奶聲奶氣地啊了一聲,和何則林打著招呼。 何則林的臉上終于露了一絲笑意,整個人都生動起來。 笑這個表情很奇怪,能讓一個重病的人看著健康一點。他不笑的時候,嚴肅冷漠,臉上微微松馳的肌rou也緊繃著,一笑之間忽然和藹了許多。 小孩子最是敏感,可能感覺到何則林這一個笑容對他的善意,也咧開能露出兩個小白牙的小嘴毫不吝嗇地大大一笑,嘴里哦哦哦地與何則林說話。 何則林再伸手拉他的小手時,他不躲開了,勾著頭看著何則林的手,抬起來就往嘴里塞。 何則林問:“孩子是不是餓了?” 難得聽到他這么柔和的聲音,我也稍微緩和了一下說:“孩子長乳牙的時候牙齦癢,拉著東西就想往嘴里填?!?/br> 我們坐了有二十幾分鐘,護士進來換藥,我看時間不早了,寬寬上下眼皮也開始打架,忙說:“您休息吧,連成回來我就讓他過來?!?/br> 話音才落,何連成就沖進病房,同時叫了一聲:“爸,您怎么樣?” 我看到他頭上都是汗,氣喘噓噓的,看樣子是一路跑進來的。 誰知何則林的反應出乎我意料之外,他抓起床頭的杯子用力全身力氣砸了過去大聲罵道:“滾,我沒你這樣的兒子!” 何連成偏頭躲開了飛過去的杯子,那個杯子砸到門上一聲脆響以后,碎成一地玻璃渣子。何連成身上被濺上了不少水,樣子有點狼狽。不過他還是走到床前,看了我眼一握住何則林的手說,“爸,看您有力氣砸我了,肯定是沒大事,我放心了?!?/br> 何則林氣得不輕,臉色又開始難看,甚至呼吸都急促起來。 “醫生說不能受刺激,你少說兩句?!蔽依艘幌滤囊滦?。 他笑著說:“沒事沒事,我老爸是泰山崩于前而顏色不變的那種人,這點小刺激算什么?”說著又回頭看著何則林問,“是吧?” “滾!滾!”何則林氣得咳嗽起來。 何連成忙重新在一旁的柜子上拿了一個杯子,倒了一杯水,把何則林扶得半躺起來,端到他嘴邊喂了他一口水說:“被兒子這樣伺候,是不是感覺很不錯?” “讓何蕭進來?!焙蝿t林喝了幾口水,平靜下來,對何連成說。 何連成臉色一變問:“有事兒跟我說就行,我可是親生的?!?/br> “去叫他?!焙蝿t林瞪眼。 何連成不高地說:“我這會兒覺得我才是私生子啊,待遇這么差?!?/br> 他語氣里都是抱怨,表情特別不高興。何則林抬手給了他一巴掌說,“公司的事你去管?現在藍華做得爛成那樣,我敢讓你再插手其它事嗎?” 何連成不情不愿站起來拉開門對著外面頗不耐煩地叫了一聲:“何蕭,董事長讓你進來?!?/br> 何少成長的速度讓我覺得心疼呀……好吧,為何少爺求票了! 第081 三個男人的暗戰 何蕭一臉沉靜的走進來,畢恭畢敬地站在病床前問:“董事長,您叫我進來?” 何則林示意何連成扶他坐直身體,對何蕭說:“如果有我住院的消息傳出去,想辦法解決。明天有一個我必須參加的會,你把會議資料準備好?!?/br> “董事長,您現在這樣肯定不能回去開會?!焙问捯荒槗?,語氣誠懇。 何連成聽到這兒臉色微微動了一下,我看他張嘴想說話,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他雖不明原因,還是忍了下來?,F在這個時候,既然何蕭想表現,就讓他表現,看到底能鬧出多大的水花。 剛才何則林雖然極氣何連成,但舉止間的親昵卻是旁人不能比的。細想也能理解,畢竟是自幼在自己跟前長大的孩子,父子間有許多不為外知道的共同經歷。 何則林擺擺手示意何蕭住嘴,可能是嗓子不舒服,向何連成招了一下手。何連成拿起手邊的杯子遞了過去。 他喝了一口水潤了一下嗓子才繼續說:“你替我去參加……” 話說到這里時,何則林停了下來,看了看站在他床前的兩個男人。我站在一旁也悄悄打量著何蕭的變化。他神色如常,絕對沒有半分欣喜或者驚訝;何連成挑著眉,一副要看好戲的樣子。 何蕭剛準備應聲,何則林慢悠悠地說:“你替我去參加……也不太合適?!?/br> 何連成不動聲色,眼睛里有了得意,何蕭功力再厚,此時也稍微有點要破功的跡象。他微微一低頭說:“這種會議,少董才是最合適替你參會的人選?!?/br> “他——”何則林拉長了聲音,特意側過頭上上下下把何連成打量了幾遍,才慢悠悠地說,“也不太合適,吃喝玩樂還可以?!?/br> “爸!我怎么就不合適了?”何連成忍功顯然沒有何蕭好,我一個沒拉住,他的話沖口而出。 他叫爸叫得清脆響亮,簡直是赤果果在打何蕭細嫩光滑的俊臉。 明里暗里,不少人知道何蕭與何則林的關系,但是他偏偏就是不能公開叫何則林一句爸!估計現在這種局面,與何連成mama去世之前的安排也有關系,說不定何則林有什么不敢違背的承諾。 “你要是出色,就不會意氣用事,瞧瞧你盤在手里的都是什么爛資產!”何則林此時精神恢復了一些,說話時臉上的表情又恢復了原來身居高位的氣度,一個眼神都讓人覺得有壓迫感。 當然,這都是我的感覺。何連成大概從小就是在這種眼光下長大的,絲毫沒覺得何則林的眼神迫人,漫不經意地說:“老爸,我記得你告訴過我一句話,說什么先胖不算胖,后胖壓塌炕。對吧?” 何則林聽到他這種有點以文不對題的俗語,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眼神一柔說:“那是你剛開始學騎馬,一個下午都沒坐直身子,自己回去報氣得沒處撒脾氣,挨著個兒去砸我博古架上的花瓶。整整一套汝窯的天青花瓶,幾分鐘變成一堆碎瓷片?!焙蝿t林說著,語氣里都是惋惜和恨鐵不成鋼,“你呀,脾氣急,沉靜不下來。做什么都想馬上看到效果,很多東西都是需要花時間積累的,積累經驗還有機會。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都不懂。從小不懂,到現在還是不懂!” 我聽著他們父子間的談話,看著兩人臉上積了一年多的冰霜在慢慢消融。何連成眼睛里有一點抱怨和撒嬌的情緒一閃一閃的。 何蕭站在一旁裝作自己不存在,臉色如常的白,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鞋尖,就像鞋尖上開了一朵花。 “那我還記得你曾經說過,現在的社會就要掙快錢,這可是藍華開業的時候,你特意送給我的話?!焙芜B成靠著一旁的柜子,身子微微斜著,說不出來的慵懶寫意。 “那段時間見你情緒消沉,辦事沉穩了很多,我怕你糾往過正?!焙蝿t林微微笑了一下,老人的聲音很渾厚,屋子里浮蕩著的都是他低低的笑聲。 何蕭終于忍不住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從背景板轉換成活人,輕咳了一聲。 何則林這才注意到何蕭也站在一旁,臉上緊了緊說:“明天的會你們兩個一起參加,連成你負責前半部分,何蕭你負責后半部分,都是你們所專長的。開完會以后,過來和我匯報?!?/br> 何蕭應了下來,問:“董事長,要是沒其它事,我就先回去準備材料了?!?/br> “去吧?!焙蝿t林說完,讓何蕭先離開。 何連成在何蕭離開后,從我手里接過寬寬逗著寬寬說:“寬寬,叫爺爺?!?/br> 寬寬算是寶寶當中學話比較慢的,現在七個多月了,還沒開口,只會發出一些可愛的哦哦聲,就像是熱情地和人打招呼一樣。 何則林臉上的線條更加柔和,讓何連成把寬寬放到他懷里。小東西不喜歡被陌生人抱,一被何則林抱住就扎手扎腳地往外爬,一只手揪著何連成的袖子不肯松手。 何則林用手點了點他白白嫩嫩的小臉蛋說:“別拿寶寶當擋箭牌。我對你不會再心軟,藍華經營成這個樣子,不能由你胡鬧下去。下個月開始,不準你從集團帳上支一分錢出去,要是生活困難,我可以接濟你?!焙蝿t林的話差點把何連成氣個倒仰。 他瞥了自己老爸一眼,用很不服氣的語氣說:“從去年我和樂怡在一起以后,從來沒在集團財務支過一分錢,你不信可以去查?!?/br> 何則林一挑眉,還真不肯相信,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撥了過去,開口就問:“去年到現在,連成一共從他的個人子賬戶上支出去多少錢?” 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么,他又問:“最后一筆支出是幾個月份的?”那邊不知道又說了句什么,他說:“哦,我知道了?!?/br> 他掛斷電話以后,忽然嘴角真正露出一個笑容伸手在何連成肩膀上拍了一下說:“臭小子,終于讓我刮目相看一次?!?/br> “怎么樣,我說過我成家以后絕對不再像從前那樣荒唐,你還不信?!焙芜B成此時真正的得意洋洋起來。 在何則林面前,他時不時就露出小孩兒的心性,說話辦事跳脫很多,這段時間好容易堆出來的成熟感,片刻之間土崩瓦解。 “你是不是錢不夠花,拿資本金去敗家了?”何則林又問。 “老爸,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你們總部派去的人,審帳的審帳,審查的審查,我要真那么做了,你早知道了?!焙芜B成覺得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眼角眉梢都露出小孩子在父母面前的那種撒嬌和不服管姿態。 “好好,那這段時間你怎么生活的?”何則林已經完全無視了我,也無視了在他懷里,用手不停摳著他扣子的小寶兒。 他此時的神情,已經從剛才的恨鐵不成崗,轉換成害怕兒子在外吃苦受累的樣子。就像是父母見到了剛上大學的孩子第一個假期回家。那種關切,半分也不做假。 “我有老婆養啊?!焙芜B成雷死人的話脫口而出。 “你……花女人錢,你也好意思!”何則林臉上馬上收起了關心,變成了一副嫌棄樣兒,語氣微微嚴厲了一點。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家人嘛。再說,你不也被我媽養過?”何連成挑眉賊兮兮地笑著說。 “我沒同意你們的婚事?!焙蝿t林臉色不大好看起來,打斷了何連成還想說出來的話,非常直接地表達了他的不同意。 “你這么固執為什么?”何連成一下站直了身子,柜子被他猛一晃,響了一下。 何則林抬頭看了看我,用很平和的語氣說:“林小姐,你能先出去一下嗎?我有事想單獨和連成談談?!?/br> 何連成幾步來到我身邊,伸手把我摟在懷里說:“我和她,還有你懷里那個,現在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兒當著我們面兒說就行,我們之間沒什么可隱瞞的?!?/br> 我看著何則林的臉色已經開始要難看了,輕輕從何連成懷里掙了出來說:“我先帶寬寬出去,你們慢慢談。注意不能讓病人太激動?!?/br> 說完我從何則林懷里抱起寬寬,轉身出了門。 病房旁邊就是一間護士室,我進病房之前讓元元和童童在護士室等著我。推開門走進去,兩個小東西坐在椅子上正在打瞌睡。 元元聽到我進來,迅速睜開眼睛,確認來人是我時,低聲問:“mama,我想睡覺。什么時候才能回家睡覺呀?” 童童趴在元元的腿上已經睡著了,我懷里抱著寬寬,眼前還有一對困得不行的孩子,看著孩子們的樣子,我想馬上回家去。 元元和童童周末兩天沒休息,又是乖巧聽話地配合換衣服、擺pose,又是體貼晚上陪我去看望葉子。本來孩子正常的生物鐘每天晚上九點上床睡覺,中午還有一個半小時午休,這幾天真把兩個小寶貝兒累壞了。 護士室安靜,才進來不到一分鐘寬寬已經在我懷里睡著了。我看看時間到了晚上十一點半,決定不管何則林與何連成會談到幾點,我也準備先帶著三個小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