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段乾家主尚不知阿芙蓉的事,不過百里族長私下與墨遠接觸,顯然令他心情極差,他沉著臉看著百里族長,眼底劃過一絲冰冷。 那邊墨遠回到客樓,將林知秋帶到百蟲族為連慕楓安排的客房,恭敬道:“老先生就暫時住在這里吧,這里收拾得很干凈?!?/br> 林知秋冷哼一聲,站在窗邊不說話。 墨遠回頭道:“慕楓,讓他們守好這里?!?/br> 連慕楓點點頭,下去安排了一番,又親自提著茶水上來。 墨遠將四周撒上藥粉,走到林知秋身邊,掀開衣擺跪倒在地:“老先生請受晚輩一拜!” 林知秋轉身,愣住。 墨遠抬頭看著他,笑道:“晚輩是謝容禛,謝桓的兒子!” 林知秋瞪大眼,半晌后猛地蹲下來盯著他的臉仔細打量,白須微顫:“你……你真是……太子的兒子?” 墨遠點頭:“我長得像母親多一些?!?/br> 林知秋又盯著他看了半響,神情越來越激動:“是了,是了,確實與太子妃有不少相似之處?!闭f著眼眶陡然濕潤起來,雙膝跪地道,“你還活著,還活著……太子若有在天之靈……”說著便哽咽起來,抖著唇再也出不了聲。 墨遠忍住淚意將他扶起:“百蟲族貪婪,我只能出此下策將老先生救出來,方才多有沖撞?!?/br> “不要緊不要緊!”林知秋擦了擦淚,對他上上下下打量,神情欣慰,“公子如何得知我在此處的?” 墨遠不好說是上一世知道的,便隨意撒了個謊:“族人告訴我的?!?/br> 林知秋想起這里的九溪族奴隸,了然點頭,隨后看向一旁給自己倒茶的連慕楓:“這位是……” “這位是連慕楓,連家堡的少堡主,我視他如家人?!?/br> 連慕楓聽得心里一陣高興,如墨遠那般掀開衣擺跪下,抱拳道:“晚輩連慕楓拜見老先生!” 林知秋被他這大禮弄懵了,連忙將他扶起來:“不必多禮,快請起!” 墨遠將茶水遞到他手中:“老先生在這里可曾受到苛待?可還有家人在?” 林知秋神情微盾,嘆息道:“我只剩一個孫女在世上,可惜被他們關起來了,若沒有孫女,我這把老骨頭又豈會在異族人面前茍且偷生?!?/br> 墨遠忙道:“你可知她被關在哪里?” 林知秋點頭:“知道?!?/br> 墨遠笑了笑:“老先生不必擔心,我們會將她救出來的?!?/br> 林知秋感激地點點頭,再看看他,又想起謝桓,忍不住一聲嘆息:“你與你父親一樣出眾?!?/br> 墨遠紅了眼眶,低頭半晌才重新站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野豬:我是誰!我在哪兒!我怎么瘋了! 阿肚:你可能中了豬薄荷,我碰到貓薄荷時就是你這副德行。[舔爪] 孫女另有良緣,不要多想。 第34章 【圣祭】墨遠緩緩吐出兩個字:“人祭?!?/br> 墨遠已經在前一晚將百蟲族里里外外摸索了一圈, 因此林知秋提及的關押林姑娘的地方對他而言并不難找。 之前百蟲族指望林知秋在這里安心教學, 自然不會對林姑娘過分苛待,但如今林知秋已經被救出來了, 她的存在便失去了意義, 后面會受到怎樣的對待就不好說了。 墨遠不敢耽擱, 天色一黑就趕緊去尋人,好在百蟲族圣祭在即, 族人都分心于圣祭的準備, 對林姑娘看守得并不嚴密,墨遠與連慕楓一個抗人一個掩護, 順順利利將人救了出來。 而就在他們如風化影般從百里氏樓群附近經過時, 百里族長正在屋子里承受著挖心噬骨的煎熬。 “藥……給我藥……”百里族長痛苦得在地上翻滾不休, 實在熬不住了,就手腳并用地往門口爬,將眼前虛影重疊的腿視作救命稻草般緊緊抓住。 他身后是一串長長的血跡,那是他之前忍耐不住用刀自殘時流出的鮮血。 段乾家主坐在椅子上,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在自己面前哀求, 冷冷一笑:“想要解脫可以, 你老老實實告訴我,究竟是何時與那些中原人談成合作的,他們許了你什么好處?” 百里族長冷汗直冒,起初還知道掙扎,久了之后神情開始恍惚,最后終究抵不住痛苦, 顫抖著將墨遠與他的交易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 段乾家主越聽面色越沉,最后勃然大怒,狠狠一腳將他踹開,起身咬牙切齒道:“很好!難怪你這幾天骨頭硬了不肯聽話了,原來你們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ㄕ?!” 百里族長后背撞到矮幾上,卻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再一次爬過來:“藥……藥……” 段乾家主冷笑:“什么藥?你不是有阿芙蓉么?自己去想辦法吧!” 說著再不看他一眼,抬腳大步離開。 * 翌日,墨遠起身后第一件事便是去隔壁為林知秋祖孫二人診脈。 這一老一少在南疆待了這么多年,也不知有沒有落下什么病,至少在墨遠看來,林知秋時??人?,林姑娘又瘦得厲害,顯然都是需要好好調理的。 這時邢六興沖沖跑上樓來:“老大!老大!” 連慕楓抬手將他攔在門外,低聲道:“什么事?” 邢六已經知道了林知秋的身份,以為墨遠在里面替宣王商議著要事,便壓低嗓音道:“聽說百里族長舊病復發,段乾家主說要代替族長主持圣祭,這會兒幾大世家為了主事的人選鬧起來了,我瞧著似乎很有看頭??!” 連慕楓微微蹙眉:“百里族長舊病復發?” “是??!”邢六點頭,“我們正下注呢,老大要不要來一把?” 連慕楓哭笑不得:“你們玩吧,我沒興趣?!?/br> 邢六失望地應了一聲,又顛顛地跑下樓。 之后沒多久,這場爭執便有了結果,百里族長帶病出來,親自授命段乾家主代替他主持圣祭,還說在自己的病養好之前,將由段乾家主代行族長之責,接手族內一應大小事務。 夜幕降臨,百蟲族派人來請墨遠等人去參加他們的圣祭儀式,墨遠對連慕楓道:“百里族長那邊必然出了變故,告訴大家要多加小心!” 連慕楓點點頭,安排了一些人留下來照看林知秋和林姑娘,帶著剩下的人跟著領路者前往百蟲族的圣壇。 圣壇設在密林深處,此時那里已經被成千上萬的火把映照得亮如白晝。 墨遠等人過去之后,幾乎被數不清的百蟲族人晃花了眼,在人群外圍舉目可以看見遠處一座三層樓高的巨大石臺,石臺上隱約有兩道看不分明的身影,直到穿過人群走近了才能辨認出那兩人是穿得格外隆重的段乾家主與大祭司。 圣祭儀式已經開始,段乾家主在上面用南疆語說了一長串祈禱來年風調雨順的話,帶領族人行祭天大禮,一時間叩首的人如波浪般層層疊疊拜倒下去,呼喊吟唱聲響徹九霄。 在百蟲族人的齊聲呼喊中,大祭司在高臺上點燃架起的木柴,開始圍著熊熊燃燒的火焰手舞足蹈,邊念念有詞,邊揮動手中搖鈴。 在悠遠而神秘的鈴聲中,密林深處漸漸有了動靜,這動靜越來越大,最后兩根觸角在嘩嘩作響的枝葉中探出來。 邢六看著漸漸露出身形的巨蜈蚣,嘖嘖稱奇:“這老頭竟有點本事?!?/br> 墨遠笑了笑:“篝火中加了東西,那東西散發出來的味道能吸引巨蜈蚣?!?/br> 邢六愣了愣,靠過來聳聳鼻子:“我怎么沒聞到?” 連慕楓將他一把推開:“你連加了什么都不知道,聞到了也辨認不出來?!?/br> 邢六嘿嘿笑了一下,再看向高臺上,面色陡然一變:“爺爺哎!那幾個被綁成粽子的人是怎么回事?”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大祭司一把扯開旁邊的紅綢,露出底下一張長案,案上擺放著雞鴨牛羊等各式祭品,而這些祭品中最突出的便是整整齊齊跪成一排的八個人。 墨遠緩緩吐出兩個字:“人祭?!?/br> 邢六:“……” 墨遠面上泛起冷意,南疆許多部族保留著用活人祭天的傳統,九溪族卻從沒用過人祭,皇帝年輕時在南疆待了那么多年也是清楚的,可當年他為了將九溪族打入塵埃,硬生生給九溪族加上了諸多惡名,以至于在世人眼里,九溪族成了毫無人性的蠻族,而皇帝則成了替天行道的圣人。 “公子!公子!”丁丑慌張的聲音打斷了墨遠的回憶,他轉過頭,就見丁丑蒼白著一張臉抖著唇看向高臺上,“我兄長在……在上面……怎么辦怎么辦……求公子救我兄長一命!” 墨遠吃了一驚,他是在上輩子知道有丁卯這個人的,那時也見過幾面,因著這個緣故,他以為丁卯在這里絕不會出事,因此這幾天才沒有急著找人,可眼下丁卯竟然成了祭品,這究竟是哪里出了偏差,還是他認錯了人? 他抬眼看向祭臺,目光穿透那八名人祭遮蓋在面前的凌亂長發,仔細辨認了片刻總算認出了丁卯,與他記憶中的相貌極其相似,只是此時稍微年輕一些,想來他應該沒有認錯人。 連慕楓暗地里觀察著墨遠的神色,見他只是有些意外,并沒有太過明顯的擔憂,不禁悄悄松了口氣,隨后壓低嗓音道:“巨蜈蚣進食總不可能一口將祭品全部吞下去,一會兒我悄悄靠過去,找個機會將人搶下來?!?/br> 墨遠搖搖頭:“不行,太危險了,還是我去吧,好歹巨蜈蚣對我懷有善意?!?/br> 連慕楓連忙拒絕:“這是蜈蚣不是普通的阿貓阿狗,它昨日對你示好,難保今日不會咬你一口,更何況它是被那老頭引過來的,到時它親近誰可就不好說了?!?/br> 墨遠笑了笑:“不如我們一起去,若實在無從下手,我就故技重施,喂它喝一滴血?!?/br> 連慕楓見他態度堅決,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護著他擠過人群往高臺走去。 巨蜈蚣已經半截身子爬上了高臺,它觸角動了動,將長案上一頭壯碩的牛拖過去,又高高拋起,往另一個方向猛的一擲。 “砰——”壯牛砸在墨遠腳邊,發出一聲極其震撼的悶響。 墨遠:“……” 連慕楓看著地上的壯牛:“……我可能誤會了這位蜈蚣?!?/br> 墨遠:“……” 感受到無數人投注過來的震驚目光,兩人抬起頭看向蜈蚣,只見那蜈蚣又拖住一只肥羊。 大祭司急得滿頭大汗,一邊念著古老的咒語,一邊狂搖手中銅鈴,見蜈蚣不為所動,大有要將肥羊也扔向墨遠的趨勢,急得大吼一聲,跳到蜈蚣面前,口中發出的聲音換成古怪之極的音節。 蜈蚣頓了頓,空著的觸角伸向大祭司,大祭司急忙伸手,掌心與觸角的尖端輕輕一觸,只這一觸,大祭司就露出頹然之色,隱隱有了放棄之意。 段乾家主急忙問:“怎么了?蜈蚣說什么了?” 大祭司嘆口氣:“#%@……%?!?/br> 段乾家主聽了之后面皮開始顫動,似乎在極力壓制怒火。 就在他們說話的間隙,巨蜈蚣已經鍥而不舍地將肥羊、雞鴨鵝……一個接一個扔給了墨遠。 宰殺得干干凈凈的祭品在地上滾了幾滾,沾滿灰塵。 墨遠擔憂道:“一會兒它把人扔過來的時候,你一定要穩穩接住,照這樣摔,不死也得摔殘?!?/br> 連慕楓鄭重點頭。 巨蜈蚣扔完祭品后終于將觸角伸向人祭,接著將最邊上的人卷起,在連慕楓與墨遠期待的目光中轉了個方向,輕輕放到祭臺邊,用觸角一頂,那人就咕嚕嚕順著臺階滾下去。 連慕楓、墨遠:“……” 兩人已經完全猜不透巨蜈蚣的意思了,好在它沒有吃人的意思,這倒是讓他們松了口氣,只是此事對百蟲族人而言顯然是個極大的打擊,在最后一名人祭滾下臺階之后,滿場嘩然,百蟲族人的臉上盡是恐慌之色,似乎上天已經決定不再眷顧他們,似乎他們將面臨滅頂之災。 后面不遠處,邢六戳戳激動得手舞足蹈的丁丑:“用蜈蚣決定全族命運?這也太他娘的夸張了吧!” 丁丑自顧自興奮,完全沒注意到他說什么。 高臺上,段乾家主差點跌坐在地,強撐著一口氣才沒有倒下,他看著巨蜈蚣再次將觸角伸向大祭司,不抱希望地問:“它這次又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