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你忙去吧!” 魏廉退出去,沒看女兒魏昭一眼。 魏老太太招呼魏昭,魏昭走過去,坐在老太太身邊,沒敢太靠近,魏老太太閑話問,“昭丫頭,在莊子上這幾年,閑著做些什么?” “回祖母,孫女跟著桂嬤嬤學女紅,身子不好,不敢太累著,女紅學得四不像?!?/br> 魏昭微垂頭,虛弱地微笑著回答,像是多說了話,背過身,咳了兩聲。 老太太盯著她看,“你身子骨弱,宜靜養,少動針線,趕明兒大夫到府里給我請平安脈,我叫大夫給你也看看?!?/br> 話語慈祥,眼睛卻騙不了人,沒有一點溫度,魏老太太城府深,心思不是旁人能忖度。 “謝祖母,孫女累祖母費心,孫女不孝?!?/br> 放眼滿堂都是親骨rou,卻如同陌路,張張笑臉,饒是堂屋里溫暖如春,魏昭心底寒涼一片。 第3章 老太太神情倦態,“四姑娘今剛回府,路上勞乏,早點安置?!?/br> 三位太太起身告退。 朱氏待兩位嫂子先行,兩個貼身丫鬟上前攙扶,魏昭站在一旁,沒上前,朱氏對前房繼女,小妾庶子女,不掩飾厭惡,朱氏的性情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薛昭可不自討沒趣。 魏昭跟魏萱走在朱氏身后,姐妹陌生疏離,姊妹倆自懂事起,沒見過面,不親近也正常。 兩個妾氏亦步亦趨,三爺魏廉方才進屋時,規規矩矩,目不斜視,可見朱氏之威。 魏家人冷漠,魏昭不強求親情,反正她這些年早已經習慣了。 反倒是懵懂無知的魏元,奶娘領著,圓圓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頻頻朝魏昭看,魏昭報以微笑。 魏元童稚的聲音,“四jiejie,以前你去了哪里?” 魏昭溫柔地笑,“jiejie生下來身體不好,住在很遠的地方,小寶才沒見過jiejie,小寶要好好吃飯,身體強壯,別學jiejie?!?/br> “小寶喜歡四姐?!?/br> 整個魏家,只有一個不諳世事稚童,表達對她到來真心的歡喜,她心里生出一絲溫暖。 書香,萱草和桂嬤嬤跟在魏昭身后,還有一群丫鬟仆婦,晃晃蕩蕩朝三房地界走去,三房一行人,沒有朱氏發話,都不敢散了,都跟去朱氏的正院。 走到上房門口,薛姨娘和董姨娘趕緊上前打簾子,簇擁著朱氏,穿過堂屋,去朱氏日常起坐的東間屋,朱氏一坐下,就有丫鬟替朱氏脫掉繡鞋,朱氏上炕,薛姨娘急忙拿過一個靠墊,放在朱氏背后靠坐著。 朱氏有一搭無一搭地問了幾句魏昭這幾年的生活,魏昭幾句話帶過,朱氏看一眼桂嬤嬤,“桂mama這些年不見老?!?/br> 朱氏過門后,桂嬤嬤還在魏府,桂嬤嬤恭敬地賠笑說;“奴婢老得不成樣子,倒是太太十幾年還是原來的樣子?!?/br> 朱氏聽著順耳,有點笑模樣,看向書香和萱草,問魏昭,“這兩個丫頭一直跟著你?” “是,母親?!蔽赫逊愿罆愫洼娌?,“你二人見過太太?!彼斈觌x開魏府時,跟去的兩個丫鬟早已嫁人了。 書香和萱草跪下,給朱氏叩頭。 朱氏也挑不出毛病。 這時,外間丫鬟朝里回,“泓哥下學了?!?/br> 丫鬟打起簾子,魏昭看門口走進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身材瘦削,面色青白,進門把書包遞給聞聲趕來侍候他的小丫鬟,塌著眼皮,朝著嫡母杜氏一揖,“給母親請安?!甭曇羲朴袣鉄o力。 朱氏嗯了一聲,看向魏昭,“這是你四姐?!?/br> 魏泓表情平淡,“四姐?!?/br> “泓弟,念私塾?” 董姨娘接過話茬,“府里請先生坐館?!?/br> 朱氏冷臉,“我昨囑咐你姨娘,讓你跟學里請假,你四姐回家,你這是跟先生請假早回來了?” “是我的錯,是我沒說清楚?!?/br> 董姨娘趕緊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我教導兒女,哪里有你插嘴的份,掌嘴?!?/br> 朱氏疾言厲色。 話音剛落,一個丫鬟上前給董姨娘兩個耳光。 董姨娘被打一個趔趄,不敢出聲。 魏泓抿緊嘴唇,一言不發,魏昭心下無奈,弟弟被繼母斥責,估計心里討厭這個jiejie,剛回府,無形中得罪了人。 魏昭賠笑,“母親,我姐弟見面有的是機會,泓弟課業是大事,不能耽誤了?!?/br> 朱氏抱起趴在她膝上的小寶,嚴厲地說:“請先生教導知禮,課業沒學好,反倒把規矩都忘了?!?/br> 魏泓臉色發白,一聲不吭,他已經年紀不小,嫡母指責絲毫不顧及他顏面,自尊。 每個月魏府下人到鄉下老宅給四姑娘送月例,背地里嚼舌根,魏昭知道府里的情形。 董姨娘生庶長子,曾得意,不成想魏泓沒出滿月,就被朱氏抱到上房,董姨娘便每日去上房侍奉朱氏,生怕怠慢主母,朱氏把氣撒在不會說話的兒子身上。 朱氏嫁入魏家一直沒生養,把庶子養在膝下,初時對魏泓還過得去,等朱氏生下小寶,魏泓地位一落千丈,魏廉平常甚少在朱氏上房留宿,朱氏鎮日看兩個小妾不順眼,尋個錯便打罵出氣。 魏昭剛回府,朱氏發作小妾,多半借題發揮,殺雞儆猴。 朱氏還要說話,魏昭突然咳嗽起來,手里握著繡帕,咳得臉都紅了。 朱氏剛開著頭,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臉上顯出厭煩之色,趕緊轉臉對魏萱說;“你跟你三姐住一個院子?!?/br> 吩咐跟前站著貼身大丫鬟,“你帶四姑娘去住處?!?/br> 魏萱忍不住問;“太太,四妹住東廂房嗎?” 朱氏白了她一眼,“四姑娘住正房,你還住你的西廂房?!?/br> 朱氏待魏昭冷漠,但朱氏作為正妻,她的子女也是嫡出,跟魏昭一樣,出于相同立場,嫡庶焉能同等對待。 魏萱懼怕嫡母,不敢說別的。 從上房出來,魏泓回前院,董姨娘跟在他身后,悄聲問吃沒吃晚膳,魏泓一臉不耐,敷衍答應著,魏昭看一眼這母子,心想,魏泓也可憐。 薛姨娘母女落后,說私房話,魏昭帶著桂嬤嬤和書香、萱草,跟大丫鬟沿著抄手回廊往西,經過墻門,沿著回廊朝后走,那大丫鬟邊走邊說,“姑娘住的屋子,太太叫人打掃干凈了?!?/br> 薛姨娘同董姨娘住一個院子,在院門口跟魏萱分開,魏萱喊,“四妹?!?/br> 魏昭停住腳步,魏萱追上她,看她穿著的衣裳,“四妹這條裙子好像前年府里發的,老太太做壽,每人一套,我那條洗了幾水,褪色舊了,早就不要了?!?/br> 府里給魏昭主仆份例東西,都是別人挑剩的,嫌顏色不好。 “今年府里新衣裳沒發下來,我只好穿這身舊的,我住的地方不比府里,衣裙不禁臟,總過水,顯得舊了?!?/br> 姊妹間也攀比,她過得不好,你比她還慘,她心里平衡。 果然,魏萱同情目光看她,“是呀,那種地方好衣裳也糟蹋了?!?/br> “府里這兩年不比頭幾年,份例都減了,老太太今年做壽,府里也沒做新衣裳?!鞭陛嬗终f。 魏家的子孫不爭氣,敗家,魏家這幾年走下坡路了,吃老本,還要強撐著維持體面。 東跨院正房三間,東西廂房,魏昭由西廂房抄手回廊,往正房走。 魏萱好信也跟著她過去。 正房西暖閣里,一張八成新的櫸木攢海棠花圍拔步床上擺著一疊被褥,簇新的,靠西墻長條桌案上零星幾樣擺設,不是什么值錢玩意,魏昭心想,魏家不如從前,然樹大根深,斷也不至于一下窮了。 即便這樣,魏萱的眼中掩飾不住的嫉妒,畢竟這是正屋,坐北朝南,只有魏昭這個嫡女才有資格住,朱氏刻薄,大的規矩也是不能錯的。 正屋一直空著,嫡母朱氏也沒答應魏萱搬進來,不待見小妾母女,現成的借口,魏昭住在府外,早晚是要回來的,借此敲打魏萱的身份。 魏昭回頭招呼四處瞧看的魏萱,“jiejie坐?!?/br> 魏萱看了個大致,也沒有什么稀奇玩意,笑了下,“meimei一路舟車勞頓,我不叨擾meimei了,改日來玩?!?/br> 魏昭把她送到門口,魏萱身后跟著一個小丫頭,回東廂房去了。 桂嬤嬤指揮著萱草和書香二人,在院子里那口小水井里提了水,把屋子又擦了一遍。 關上門,就剩主仆三人,桂嬤嬤嘆口氣,“都過去這么多年,老太太和三爺還是不喜歡姑娘?!?/br> 魏昭坐在炕上,看萱草和書香把衣物放進衣櫥里,“沒有他們,我這些年不也活得好好的?!?/br> 在魏家人身上尋找關愛,那就太天真了。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四歲的小女孩,在陌生偏僻的地方半夜打雷哭喊著叫爹娘。 掌燈十分,書香提壺熱水,倒在銅盆里,兌上冷水,魏昭洗臉,月白紗燈罩柔和的光線下,魏昭瓷白的小臉,細膩光澤,透亮的一雙大眼睛,全無白日眾人面前病弱。 繼母朱氏不喜嫡女,覺得礙眼,父女十年未見,父親冷漠以對,想來也是不愿意見到自己的。 召回自己,唯有老太太的主意,老太太打量自己的眼神,不像對親孫女,倒像是待價而沽。 第4章 董姨娘回到房中,拿過菱花銅鏡,鏡子里白嫩的俏臉左右各有個巴掌印子,清晰五個手指印。 董姨娘的丫鬟說;“奴婢去廚房要冰塊,給姨娘敷一敷?!?/br> “不用了?!倍棠飻r住她。 天色將晚,聽見門外男人的腳步聲,董姨娘散開頭發。 魏廉進門時,看見董姨娘臉上巴掌印,董姨娘披頭散發,楚楚可憐,顫巍巍地叫了一聲,“爺?!?/br> 魏廉蹙眉,“你又怎么惹她了?” 董姨娘半吞半吐把朱氏罵魏泓的話說了,魏廉一臉疲憊,闔眼靠在椅子里,董姨娘善察言觀色,看魏廉心情不好,不敢多說。 良久,魏廉揉揉眉頭,“昭姐……” 頓住,董姨娘給魏廉按頭部,揣摩他心思,“昭姐當時也在,還幫著泓兒說幾句話,太太……” “太太怎么樣?”魏廉睜開眼。 “沒什么,我看昭姐小小年紀,行事穩重?!?/br> 董姨娘看著魏廉的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