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犽忽然看向一處，而后做了個將瑤池護在身后的動作。

    “小jiejie，他說的混進來的東西，是指別的?！?/br>
    小殺手藍眼睛盯著上行的電梯，解釋道：“這個東西，應該是被魔女的能力給吸引來的?！?/br>
    “魔女代理人”的桂小太郎撩了把發絲，恢復他處理公務時那端莊冷艷的態度：“麻煩的東西來了，啊，最怕這種非人類存在跑來請求實現愿望的……”

    電梯抵達29層，大門開啟。

    而后，nongnong的煞氣和血腥味涌進大廳，桂皺了皺眉，補上了后半句話：“難聞就算了，模樣也辣眼睛，一點都不好溝通?！?/br>
    來客慢慢爬出電梯，身體骨骼扭曲成奇怪的角度，他緩緩挪動之際，在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線。

    “我、我想要實現愿望……魔女啊，你在哪？”

    沙啞的嗓音緩緩飄來，屬于世界陰面的不祥之物掙扎著前進，因為是新死之物，他身上的煞氣和血氣都很新鮮，紅通通的一片給在場的諸位帶來不小的視覺沖擊。

    付喪神們看見這事物，都將手搭在刀柄上，石切丸獨樹一幟拿出了他的御幣，隨手一劃，將靈魂出竅的日和，以及面色蒼白的名取攔在身后。

    名取透過大太刀付喪神的衣袖間的縫隙，小心瞅了眼那緩緩挪動的事物，下一秒，他捂住嘴，低低驚呼一聲：“老師……”

    瑤池哆嗦著摸索dv的開關，好容易給打開了，直播間一通網絡，彈幕登時響起一片慘烈的叫喊：

    【天啊，這是啥？道具嗎？怎么那么血腥？】

    【我在醫院工作過，見過送來的跳樓死亡的尸體，大概就是這么個樣子】

    【啊啊啊啊，我不敢看了！博主賠我睡眠！大晚上刺激了我睡不著了！】

    瑤池心道：我這看現場的也很受刺激很怕怕啊——何況今天早上，我還是親眼看著這位仁兄慘死的！誰知道晚上還要再見個面？

    白天在帝光中學不慎墜樓身亡的村上緩緩爬到桂的面前，掙扎著抬起手抓住椅子的一只腿，而后留下一片猙獰的血手印。

    “我有故事，求你實現我的愿望，我想要活過來，我要讓那些害死我的家伙付出代價?！?/br>
    第71章

    地上生生拖曳出一條血路, 可謂慘烈至極，天知道這位先生是有多大的不甘心，才會選擇用如此震撼人心的姿態在午夜亮相。

    瑤池第一反應是御敵，但看到自家付喪神們已經很盡職地把名取和日和這兩個戰斗力不強的未成年人給護住了，不由沖他們比了個拇指，而不動行光已經抄起匕首，警惕地盯著自己這邊。

    短刀行動速度快, 一旦那亡者要對自己出手, 不動估計會立刻沖上來攔住對方。

    午夜過零點, 不同世界間的界限最模糊的時刻。

    來自陰間的村上爬到了桂小太郎面前，面帶不甘：“我是枉死的, 有很多可惡的人，他們抵死逼迫我, 我不甘心啊?！?/br>
    桂盡職地入戲, 再開口時, 聲線都刻意放軟, 好配合他“魔女”的身份；“我洗耳恭聽?！?/br>
    村上當真沒看出桂的性別，他開口時, 說了一個關于老師的故事。

    大致意思是, 有個很嚴格的老師, 他不怎么受學生待見, 但其實他是為了學生好。

    結尾處, 這個老師被學生害死了，某些個有家室背景的學生串通一氣, 給老師安了不好的罪名，最后致使對方身敗名裂。

    聽到這個故事，瑤池頓覺耳熟。

    這不就是村上自己的教學生涯的美化版本嗎？

    例如私自組織補課泄題賺學生的錢被美化成私下開小灶，罵人那是為對方好激勵對方上勁，他是朵飽含著一腔奉獻精神的白蓮花，有學生不懂事心里陰暗，造謠了一波害得他身敗名裂，最后令他情緒激動不慎墜樓死亡。

    但看桂小太郎，他并沒有像對待賭場大佬以及鯰尾時那般冷漠，當真有認真在聽，到此，瑤池差不多明白了，這個“有趣的故事”的真正意義。

    那位次元魔女收集的不是簡單的故事，而是真正的，人的經歷啊。

    虛擬捏造的故事，有幾個能比人的親身經歷有感染力，能帶來思考和感悟？

    說白了，侑子是根據一個人的生平來定奪對方的愿望是否值得去實現的。

    亡靈說完了，他垂下頭，眼角緩緩流下兩道血淚：“魔女閣下，您覺得如何，這樣一位老師，是不是應該好好活著？”

    頓了下，他心有不甘地補充道：“該死的是那些惡毒的人?！?/br>
    聞言，桂點了點頭：“對于惡人天道自有他一套收勢的方法，這個道理是魔女教我的?！?/br>
    而后，他從袖口拿出一個小魔爆彈，擺弄玩具似得擱在掌心把玩：“你的故事不錯?！?/br>
    瑤池心里一緊，而村上面帶期待地凝視著他。

    “但是，我也要給你講一個故事?！?/br>
    “我……不想聽故事?！贝迳掀D難地晃動脖子，斷裂的頸椎咯吱作響。

    亡靈保持在他死亡的那一刻，身上多處骨折，動一下都會很疼。

    他保持現狀多一分鐘，承受的痛苦也多一分鐘，他講完一個故事本就很吃力了，壓根沒耐性再聽別人講一個。

    然而，桂小太郎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黑色的封面上繪著繁復的鳳尾蝶紋路，質地上好的紙張自帶幽香，這是魔女的店鋪里熏香的味道，沁人心脾，稍稍掩蓋了亡靈帶來的血腥味。

    “有一個女孩子，來自普通的三口之家，父母沒有高官厚祿，女孩也沒有太遠大的志向，只是比較愛畫畫?！惫鸫蜷_信封，取出那記錄著故事的信紙，將侑子曾經保留的故事讀了出來“她成績平庸，但畫出的漫畫質量還算不錯，于是，就早早定下當漫畫家的志向，心思不在讀書上，大部分世界都在作畫?！?/br>
    “入國中后，班上換了新的國文老師，是個古板嚴苛的男人，那之后，這個女孩子的噩夢就開始了?！?/br>
    “因為成績太平庸，她不斷被老師點名批評，甚至后來，班上班費丟失，那老師也含沙帶影地將她也帶上痛罵?！?/br>
    “父母被叫去學校，兩個平凡了一輩子的夫婦自覺地沒什么教育經驗，聽完老師的話后被嚇了一跳，回家后就不敢讓獨女畫畫了，因為這是‘不務正業’的行業?！?/br>
    “那之后，她什么都不敢干了，只敢坐在書桌前不斷做題，在家有父母在后面殷切地期待著，在校有老師嚴苛地對待著，她放棄了畫筆，放棄了自己的夢想，也放棄了思考?！?/br>
    “后來，她發現，她曾經在課堂上畫的那一套畫，在一本書上連載了，后來她多番打聽終于見到了這個畫家，多次詢問，對方才坦白，底稿是從別人那買來的?！?/br>
    “你猜，賣家是誰？”

    桂將信紙折好，重新放回信封，將紙張們收拾回原本平整的模樣，而后，青年端莊坐穩，垂眸看著那個死不瞑目，前來尋求幫助的亡魂。

    石切丸滿色發沉，忽然他感覺到護在身后的名取試圖撥開他，然而大太刀的體型何其穩固，少年愣是沒撥動，而后氣鼓鼓地開始擼袖子。

    “名取先生，你做什么？”

    名?。骸皠e攔我，我要去揍這混賬一頓?！?/br>
    石切丸看過那血淋淋的一坨，無奈道：“弄臟手，多不好?！?/br>
    名取是帝光國中部直升的學生，他早聽說過村上以前的事，但他沒想到，真相比傳聞更殘酷。

    “畫漫畫怎么了？誰還每個愛好？非要把別人的愛好說的一無是處，這樣顯得自己多有品味有遠見嗎？可惡啊——”

    名取氣到臉紅，旁邊，壹岐日和點頭應和：“是啊，我認識一個男神他就畫漫畫維生過，人家畫的可好了，我覺得會畫漫畫的人很帥?！?/br>
    “我也喜歡漫畫，”明顯博覽群書的笑面青江點點頭，而后，付喪神金色的眼睛看向亡靈，那目光格外冷“而且，隨意賣掉別人的作品，這已經不僅僅是品行道德問題了吧？”

    攤在地上的亡魂沉默了好一會，最后囁喏著唇道：“她是來找過我，我們有過爭執，但最后，她是因為踩到了水漬從天橋滑落才死的，和我無關?！?/br>
    瑤池皺著眉，綠眼睛看著面前的亡魂，又掃過直播間的彈幕。

    大家早就忘了最初亡靈帶來的視覺沖擊，轉而討論起方才那兩個故事。

    【一開始這死鬼說起那個故事時，我還以為他是個好人呢！】

    【可別被他騙了】

    【可惜這個亡靈的死相太零碎了，半個腦袋都開花了，又滿臉血，我看不出他本來的樣子啊】

    【否則就人rou一波了】

    【該不會，魔女說的那個可憐的女孩兒，就是被這個亡魂生前害死的吧？他以前是個老師？】

    【前面，你可能真相了】

    奇犽正細細打量貓小姐的表情，小男孩托著腮幫的模樣格看著挺可愛的，然而說出來的話就不怎么可愛了。

    “小jiejie很討厭這個亡靈吧？”奇犽的藍眼睛亮晶晶的，神態就像是逮到了小老鼠的大貓“不如，我幫你殺掉他？”

    “殺掉？他已經死了?！?/br>
    “我可以讓他再死一次?！?/br>
    說著，奇犽抬起胳膊，瑤池這才注意到，小孩兒雖然骨骼細身板小，但胳膊上肌rou的線條格外有型，他彎起手臂時，那僨張的肱二頭肌簡直羨煞旁人。

    說不定，在場的男人們齊齊撩起衣擺后，會發現奇犽有八塊腹肌，身材在這咖啡廳里排第一?！炯獱栙っ朗玻?？？】

    在場，那端著高腳杯的英雄王饒有興致地看著貓小姐一本正經拒絕奇犽，而后小正太滿臉失望地垂下腦袋。

    “也是，我看魔女已經準備處理掉這個亡靈了，”說著，奇犽拿出手機，踩在椅子上直起身，忽然抬胳膊勾住瑤池的脖子，笑道“既然不需要我們cao心，那就借這個機會，一塊合影吧?！?/br>
    話落音，手機閃光燈亮，瑤池略帶驚訝的表情再攝像頭中定格，旁邊是奇犽神采飛揚的小臉。

    “別鬧，快刪掉?！爆幊鼐o張道。

    本來面對一個死相慘烈的亡靈，她的表情就夠難看的了，再聽過那人渣的所作所為，瑤池覺得，她的表情一定格外猙獰。

    恨不得下一秒化成原型直接咬死丫的，虧他已經死過一次，自己拿他沒辦法。

    誰知道奇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心情拍照，不行不行，不能讓自己猙獰的丑照留下案底，刪刪刪。

    將dv擺成合適的角度正對亡靈，保持直播繼續，瑤池轉而去捉奇犽的手機，小孩子靈活一個后空翻，抓著手機晃了晃，大大咧咧道：“很好看啊，不用刪?！?/br>
    瑤池扶額，一時間拿小孩子沒轍，而后，就聽桂道：“她從天橋上掉下來后，并沒有立刻死亡?！?/br>
    桂的雙眼終于冷下來了，江戶時代的狂亂貴公子桂小太郎，經歷過無數追殺和戰亂的男人，在聽說了這樣一個故事后，也無法避免地嫌惡起眼前的亡靈。

    “那個孩子，死于失血過多——她滿身鮮血地趴在地上，抱著你的腿，求你救她的時候，你做了什么？”

    聽到這句話，名取想起他曾經在學?？匆娺^的景象。

    拿著教案的國文老師匆匆走過樓道階梯，停頓時，會有一抹陰影貼在他腳邊，手腕死死扣著他的腳踝。

    然后，這老師會忽然失足，從樓梯上跌落，或者平地摔一跤之類的。

    “你踢開了她，自己跑了，把她丟在原地等死?！?/br>
    桂深吸一口氣，有些艱難地平復心情。

    當他向壹原侑子提出以幫她收集故事為代價，換取返回江戶的機會時，侑子說過：這份差事其實挺難的，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

    當時，桂還不覺得。

    可現在，他發現，自己連保持冷靜都很難。

    桂：真想抄起屁股下的板凳，照臉呼這人渣一頓，以解心頭的憤怒！

    明顯拉了一大波仇恨值的亡魂覺得，自己大晚上爬到這尋求復活，實在是不明智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