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邢北都所說的地點是鞍海市郊區的某間私立醫院,該醫院系中外合資,醫療效果卓越,醫療費用更加卓越,讓平頭小老百姓們只能望而卻步。陸執作為鞍海市內身份最高的太子爺,平素接觸的都是社會上層人士,因此對這家醫院也有所耳聞。 私立醫院的院長以前是國外某間大型醫療企業的王牌醫師,退休之后便回國開了這間私立醫院。因著院長以前是外科醫師,醫院在外科手術與術后治療方面有著領先業界的實力,有不少外地的外傷病患都會慕名前來就診。 兩人抵達醫院時,齊少已經在醫院的大門口等了一段時間了。甫一見一輛蓮花超跑停在自個兒的面前,齊少還以為自己擋了人家的道,忙不迭地讓開了一點。 他羨慕嫉妒恨。 齊少是標準的賽車愛好者,自然識貨,知道這蓮花是有錢也買不到的限定款,只有那些權勢滔天的紅專子弟才能搞到的特供車型,別提心里有多眼紅了。 就在自己就是個地道官二代的齊少暗罵萬惡的官僚主義時,停在他跟前的跑車的車門突然開了。 邢北都推開車門,從車上走了下來。 “嗯?齊少你來這么早??!”他跟齊少打招呼。 齊少:“??!這車型!這涂漆!北都,你居然是紅專政治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嗎???” 邢北都:“……” 這時,陸執搖下了車窗,準備讓邢北都在門口等他,自己先去把車停了。 聽到齊少的話,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齊……齊少是吧,不好意思,這是我的車?!?/br> 陸執在鞍海市的上層圈子里也算頗有名氣,齊少倒也認得他,現下見陸執居然跟邢北都走在一起,而且貌似還是陸執開車送邢北都到醫院這邊來的……齊少一時有些摸不著二丈頭腦。 這兩人是怎么搭上關系的? 感覺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不是陸少嗎,”齊少訕訕地笑了笑,“您別跟我客氣了,這聲‘齊少’實在是折煞我了,陸少您喊我一聲小齊就行?!?/br> 陸執:“……”他以為這聲齊少是自己在抬舉他嗎! 寒暄了幾句后,陸執便開車去了醫院的停車場停車,而齊少則好奇地圍著邢北都轉了兩圈,仿佛邢北都變異成邢東都了似的。 見他嘖嘖有聲地繞著自己轉悠,邢北都挑眉:“齊少,你繞著我轉作甚?我又不是太陽?!?/br> “我也不是八大行星,”齊少道,他神神秘秘地望了邢北都一眼,“你跟陸執那廝是怎么搭上線的?我的媽耶,那可是陸執??!” “他是天禾娛樂背后最大的投資人,之前齊少你不是把我介紹給天禾的那位簡略簡經紀了嗎?有著天禾這一層關系網,我能認識陸執也不奇怪吧?!?/br> “貌似有點道理,但我怎么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邢北都側頭,不是很想把陸執覺得他有趣,看上了自己這事兒告訴齊少,怕把這廝嚇著。 他望了一眼私立醫院的歐風建筑大門,門后的建筑群整體呈中世紀的建筑風格,看上去低調而奢華。耀白的圓頂樓之外是一片又一片齊整的花圃,比起醫院,看著倒更像是什么度假別墅。 “南城人呢?在哪間病房,我去看他?!毙媳倍嫁D移話題。 齊少不是個專注力強的人,邢北都把話題這么一轉,他的思路也就跟著邢北都跑了:“昨天晚上的時候航班就到了,不過因為時差的關系他到鞍海市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兩點了,這會兒估計是在病房里躺著睡覺倒時差。走吧,我帶你去他的病房,你應該沒來過這邊,認不到路吧?!?/br> “等等陸執?!?/br> “哎?等陸少做什么?” “他跟我一起去探病?!辈唤o齊少回神的時間,邢北都便長腿一邁,徑直朝已經將車停好,匆匆忙忙地趕來醫院門口的陸執招了招手。 齊少:“……???” 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吧! 顧南城所在的病房位于醫院的住院部,因著醫院內部占地面積寬廣,三人走了一小段時間才走到了住院部的大樓。同值班處的醫護人員叨擾了兩句后,得到了顧南城的病房具體房號的邢北都便先人一步,走在了最前面,第一個走到了房門前。 握住門把手時,他腦海里忽然想起了一點兒以前的事情來。 當初,就是顧南城帶著齊少來監獄見他的。 邢北都打小便與地下賽車為伍,從他記事起,他就沒見過自己的母親,一直跟著父親過日子。 資本家是逐利的洪水猛獸,馬克思早在百年之前就對他們判下了處刑書,當利益足夠豐厚時,人性也好良知也罷,都會泯滅與暴利之下。 邢北都的父親也是一名地下車手。 海是溝通海運,促進商業發展的功臣,靠海的地方往往最為繁盛。 許多年之前,在某處靠著海,又靠著邊界的地方誕生了一處地下帝國。在那里,黑市、賭場、斗拳等違法產業齊聚一堂,繁榮昌盛,作為最令人腎上腺激素分泌的地下賽車也蟄伏在此。邢北都的父親是建起黑市的頭目不知從什么地方聘來的職業車手,因著欠了頭目一筆高利貸,帶著彼時還不滿十歲的邢北都的他成了地下車場的鎮場車王。 而在父親死后,邢北都就接手的父親的位子,成了死亡賽道上新的亡靈。 后來,某一天,他的身后突然多了一個小跟班。對方據說也是欠債者的子女,為還賭債,被父母賣給了頭目,成了新的預備車手,跟著邢北都學車,等邢北都死在毫無安全防護的賽道上后接下邢北都的班。 對方就是顧南城。 直到黑市被警方整個端掉之后,邢北都才知道,當初那個一直跟著他的小尾巴,竟然是警方臥底。對方的生父是警隊高干,為了打掉這處黑暗帝國,顧南城的父親才忍痛將毛遂自薦的兒子派去做了警方的臥底眼線。 黑市被打掉后,邢北都也就成了無處可去的孤家寡人。顧南城的父親本打算收養他,但邢北都卻是拒絕了對方的好意,只是拿著顧父資助的錢,把以前因著開黑車而落下的學業補上后,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似的混日子。 他時常會去監獄探探以前在黑市里工作的打手們的監,因為這個世界上,還記得他父親的人,除了未曾謀面的母親,也就只有這幫違法份子了。 直到—— 有一天,要去國外就醫的顧南城帶著齊少到監獄來找他,把他介紹給了齊少當車手。 “像不像托孤?”他還記得顧南城走之前是這么調侃他的。 想想以前的事,邢北都就有些嗤之以鼻,明明年紀比較大的人是他,當初在黑市照顧小弟的人也是他,怎么擱顧南城那兒,那貨就把他當兒子看待了? 收起腦中的萬千思緒,邢北都沉了沉眼,難得的有些愉快地推開了病房大門。 然而。 “哎!小jiejie,我跟你說,我們家二四是真的靠譜,那什么勞什子綜藝真人秀的邢總?嗨!同名不同命,那種王老五是不靠譜的!人帥又多金,指不定天天都有鶯鶯燕燕來倒貼,多讓人沒有安全感!這種人,談戀愛可以,但結婚一定要找居家適用型!真的,小jiejie抽個空和二四見一面吧!保管你滿意!” 敞亮整潔的病房內,一名坐著輪椅,容貌端正斯文的青年正熱情地拉著給他換藥的護士的手,喋喋不休地推銷著自家兄弟。護士一臉尷尬,似乎不知道該怎么應對青年這宛如居委會大媽拉皮條的架勢。 邢北都一臉冷漠:“……” 跟著進來的齊少:“……” 走在最后的陸執:“……” 二四是顧南城給他起得諢名,因為當初在黑市,他的最高紀錄就是一打二十四。 第21章 護士訕笑:“那個……顧先生,真的不用了,雖然你說的那位邢先生和邢總剛巧重名,但正如你說的那樣,同人不同命,可我還是比較喜歡邢總?!?/br> 顧南城還想說些什么,護士便朝他躬了躬身,示意顧南城病房里來了其他人,自己先走一步。 然而一轉頭,她卻和站在門口的邢北都打了個照面。 護士眼睛都瞪大了:“啊哎哎!邢總???還有陸總???我是在做夢嗎?” 陸執有些不愉,冷淡道:“對,沒錯,你是在做夢,回去睡吧?!?/br> 齊少察言觀色,趕忙拉住小護士的袖子,將目光呆滯,有些神游天外的護士送出了病房。 邢北都忍不住笑了一聲,似乎被顧南城之前的推銷行為給逗笑了。 “你拉著人護士推銷什么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大齡剩男,討不到老婆還要哥們兒幫著介紹呢?!彼_口道。 因著護士的離去而悵恨了片刻顧南城這才注意到邢北都來了,他忙不迭地將手放至輪椅兩側,推著車轱轆滑了過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邢北都一番后,想著護士剛才的那番驚詫表現,顧南城蹙眉:“邢總?” 齊少適時插話:“哎,南城,好久不見。想著你不吃水果又花粉過敏,我和北都過來的時候就沒提東西。對了,北都的事兒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措金山公路那邊封山了,我看北都閑,就把他介紹給我一經紀人朋友去錄節目了,那節目昨天播的,你沒看嗎?” “我昨天還在美帝那邊醫院里躺著做手術,做完就搭飛機回鞍海來療養,哪有功夫看節目啊……”顧南城撓了撓后腦勺,趕忙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 現狀,齊少也咋咋呼呼地湊到了顧南城的身旁,給顧南城指明真人秀的名字。 邢北都就把手揣在西褲褲兜里,安靜地看著顧南城搜索他的信息。 陸執走到他身邊,對著邢北都低聲耳語:“這位就是你說的……‘兒子’?”說及兒子這個詞,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語氣里還帶了些笑意,似乎是因為意外發現,邢北都還有著這般與非要與旁人爭長幼的幼稚一面而有些愉悅。 對方呼吸炙熱,微暖且潮的熱氣倒灌進邢北都的耳朵里,讓邢北都微微皺眉。 他習慣了賽車時的風馳電掣與刺骨寒風,這樣溫熱的氣息對他而言著實有些陌生。 便是自己那早亡的父親,邢北都也未曾和對方這般親密過。 “嗯,他叫顧南城,是我的……”邢北都微頓,“算是弟弟吧,我老爹死得早,他是……我唯一的家人?!?/br> 陸執也稍稍怔忪了一下。 他還是頭一次聽邢北都說起有關自己的事情。 想起簡略跟他說過的,邢北都的地下車手出身,陸執便陷入了沉思。他是地地道道的太子爺,雖然本人不若那些浪蕩子弟們一般喜歡吃喝嫖賭,但對某些游走于法律邊緣的產業還是有些了解的。 地下車手嗎…… “那我這算是跟著你一起見家長了?”陸執輕笑,他聲音低啞,如同醇酒佳釀。 邢北都嗤笑:“陸總說笑了,我們只是‘朋友’。另外,這兒還有個齊少呢?!?/br> 陸執沉思:“他算寵物怎么樣?” 邢北都:“……” 片刻后,搜索完了的顧南城猛地抬起了頭:“我靠!崽!出息了啊,背著你阿爸就當總裁了???” 邢北都無奈:“真人秀你還當真啊,那是節目組安排的身份?!?/br> 顧南城頓時失望:“這樣啊,”旋即,他又看向在場唯一的那個陌生人,自來熟地用一副哥倆好的口氣跟陸執套起近乎來,“這位……是和你搭戲的陸總吧?哎,小伙兒辛苦了!演戲不容易啊。對了,我家崽是個不懂事兒的主,沒啥別的愛好,就是喜歡欺負欺負不法分子,勞煩您平常多擔待多照顧一下??!” “這位陸總的身份是真的?!毙媳倍紱鰶龅?。 顧南城:“……” 又和顧南城寒暄了一會兒,交代了一番自己的近況后,邢北都便突然接到了簡略的電話。同顧南城說了聲抱歉后,他便走出病房,留著齊少和顧南城待在病房里絮叨,自己走到了醫院的陽臺處接電話。 過了一會兒,陸執也跟著出來了。 他側著頭,看著站在陽臺處打電話的邢北都,愈發覺得自己看不懂這個人。起初,他僅僅是因為頭一次見著會以朗誦刑法這等手段勸退記者的家伙,覺得邢北都有趣,對這人多留心了一點。后來又因著對方和前賽車手小何競速時的表現,以及那晚上邢北都在高速路上整治暴走族們的行為而愈發對邢北都感興趣。 想要一點一點,撕開對方面上的虛偽偽裝,看看那暴露在陽光下的靈魂,究竟是怎樣的模樣。 好奇心永遠是任何行為的第一驅動力,即便是陸執這樣的人物也不能免俗。 可越是接觸,他就越是覺得邢北都讓人琢磨不透。 在他以為邢北都冷漠刻板時,他發現了對方惡趣味的一面;在他以為邢北都狂放傲慢時,他又發現了對方謹小慎微的一面;在他以為邢北都無欲無求時,他卻又一次發現,邢北都還有幼稚的一面…… 宛如深不可測的深淵,引誘著他一步一步墜入崖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