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明茹點了點頭，明亮的眼睛里，也有了笑意。

    齊明茹又給柳芙開了個方子，加了幾味藥材?；厝ズ?，柳芙吩咐金雀兒去煎藥。

    小廚房里正燉著湯，金雀兒怕藥味太重，到時候會影響湯的味道。所以，便帶著陶罐與食材去了府里的大廚房。

    她也沒影響別人，只是悄悄劈了一個角落，蹲在角落里扇著扇子煎藥。

    大夫人身邊的丫鬟金玲拿著東西出來，瞧見了，走到金雀兒身邊問：“你在這熬什么呢？一股子怪味兒?！?/br>
    金玲被藥味沖得直皺眉：“怎么這么臭?！?/br>
    金雀兒忙說：“沒什么，是我家主子近來有些受涼了，所以熬些藥喝?！?/br>
    主子不能懷孕的事情，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尤其是大夫人身邊的人。

    金玲望了眼金雀兒，覺得她行為古怪得很。當下沒說什么，等回去后，她轉身告訴了大夫人。

    大夫人并不關心這個兒媳婦，早就已經放棄了對她的管教了。

    “熬藥就叫她熬去吧，你管那么多事情做什么？”

    金玲忙說：“奴婢本來不想管的，只是那藥聞著實在太難聞了。夫人您平時也受過涼，馬大夫開了藥方奴婢給煎過藥，也并不是這種味兒啊?！?/br>
    金玲想了想，忽然想起些什么來，忙說：“奴婢倒是想起來一件事情?！?/br>
    “什么事？”大夫人依舊漫不經心。

    金玲道：“奴婢是跟了夫人們去邊境伺候過的，那時候剛去邊境之地的時候，二夫人也常常熬藥喝。二夫人因為那年摔下馬小產后，就再難有孕，大夫開了調理的方子，似乎……”

    金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主子。

    “夫人，難道……”她有些不敢說，但還是撐著膽子說了，“難道四奶奶也……”

    “別胡說！”大夫人最厭惡這些奴才們私下嚼舌根。

    但是訓斥了一句后，她自己心里卻將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你確定？”大夫人問。

    金玲道：“當年咱們一大家子都擠在那一個小院子里，那味兒奴婢都聞了好些年了。方子是馬大夫開的，夫人若是想要知道答案的話，奴婢去請馬大夫到大廚房那兒看看去。到底是什么樣，他老人家指定聞得出來?！?/br>
    “好，那你快去?！贝蠓蛉舜叽?。

    金玲忙應著：“是，奴婢這就去?！?/br>
    金玲轉身走了后，大夫人忽然有些焦躁不安起來。

    若是真如金玲說的那樣，難道，老四媳婦真的不能有孕？

    若是……若她真的身子有問題的話，那么……

    自從那日二房顧昶夫妻討了三房顧晟的小玥肚子里那個孩子后，大夫人便也因此得到了啟發，忽然想到了別的事情來。

    她一直頭疼女兒將來那個孩子生出來后，該養在哪兒合適些。

    若是外面尋一處普通老百姓養著，怕是生活條件不夠好?？扇羰丘B在家里，名不正言不順的，萬一有人問起來，孩子怎么跟人家解釋？

    可若能以一個正當的理由養在家里的話，到時候，讓老四媳婦佯裝懷了身子。

    這孩子差著一歲半歲的，也瞧不出來什么。等再大了些，再讓孩子出去，就說是老四夫妻的。

    原先大夫人不好意思開這個口，總覺得那樣做，有些對不住他們小夫妻兩個。但是如今，若是真的老四媳婦不能懷孕的話，那這個孩子給他們養，也算是一件好事。

    但凡雙贏的事兒，都是好事兒。

    大夫人十分緊張，此刻心中竟然起了一個惡毒的想法，就是真的希望柳芙不能有孕才好。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忙念了句“阿彌陀佛”，說自己罪過了。

    很快，金玲便請著馬大夫過來了。

    “怎么樣？”大夫人著急問。

    馬大夫先朝大夫人彎了彎腰，這才說：“夫人，四奶奶吃的藥，的確是調理身子的?！彼D了一瞬，才又繼續說，“與當年老朽開給二奶奶的藥，是一樣的?！?/br>
    “真的如此？”大夫人心中緊張。

    “是?！?/br>
    “好了，那我知道了?！贝蠓蛉藦姄沃€住自己的情緒，朝馬大夫揮了揮手，“行，那你回去吧?！庇侄?，“這件事情，暫時別聲張出去，誰的別告訴?！?/br>
    “是?！瘪R大夫應著。

    等馬大夫走后，金玲說：“夫人，四奶奶這是欺瞞，要不要去告訴老夫人？”

    “暫時不必?！贝蠓蛉藫P手制止了，“他們不說，想必也有不說的原因。金玲，你去前頭瞧著，一會兒四爺若是回來了，你即刻請著他過來?！?/br>
    “是，奴婢遵命?！苯鹆釕宦暫?，又問，“夫人要現在就喊了四奶奶過來嗎？”

    “不必了?！贝蠓蛉藫P手制止，“你按著我吩咐的去做吧?！?/br>
    顧晏忙到天黑才回來，聽祝福說妻子已經回來了，他正大步往于歸院方向去，卻被金玲攔住了。

    “四爺，夫人叫您過去一趟?！苯鹆岬椭^請安。

    顧晏負手駐足，問道：“什么事？”

    金玲說：“奴婢也不清楚，夫人只叫奴婢等在這里候著四爺?！?/br>
    顧晏目光朝于歸院的方向看了看，這才轉身，大闊步朝靜心院去。

    “夫人，奴婢將四爺請來了?！边M了靜心院后，金玲便小跑著到大夫人跟前。

    她話才說完，顧晏就已經負手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母親?！鳖欔瘫瓘澭卸Y。

    “不必客氣，起來吧?！贝蠓蛉擞H自扶了兒子一把，又遣散了屋里的一應丫鬟婆子，這才問，“這些日子瞧你忙，可是還在忙杭州的那樁案子?！?/br>
    顧晏以為母親是要說二舅的事情，目光在大夫人面上重重凝視了好一會兒，這才說：“是?！?/br>
    大夫人說：“母親也知道，這事兒的確是你二舅不對。他財迷了心竅，這才做錯了事情?！?/br>
    “母親理解便好?！鳖欔搪曇舻偷偷?。

    顧晏是聰明人，又善察言觀色。他心里也明白，這個時候母親老人家叫他來，既然不是說二舅的事情，那想必就是說別的事情的，反正絕對不會是關心他公務忙不忙累不累的。

    忽然想到前世來。

    或許是因為顧家落難那些年，他沒能夠陪伴在她老人家身邊，所以母子感情有些疏遠了。

    母親待大哥總是比待他要親近許多。

    但他其實也不計較這些，堂堂八尺男兒，又何必與自己兄長爭寵。

    但感情這種東西，都是相互的。

    母親待他不親，他便也不會付出全部真心待母親。

    在他心中，自然是妻子更重要。將來，便是妻子與子女更重要。

    至于長輩，他該有的尊重當然也會有。

    “母親有什么話，便直說吧?！?/br>
    大夫人這才問他：“我問你，你媳婦在吃那些藥，到底是怎么回事？”

    顧晏眉頭一跳，垂眸望著大夫人，并未說話。

    大夫人說：“她讓她的丫鬟在熬藥，我都看到了。馬大夫說，那藥與當年他開給老二媳婦的藥是一樣的。老四，你可知道這件事情？”

    “我知道?！鳖欔陶f，“她身子無礙，又還年輕，養些日子就好?！?/br>
    大夫人不信：“當年你二嫂小產的時候，比她現在還小些呢。當時大家也都說她年輕，將來總歸會好的?？墒呛髞砟?？十幾年過去了，她肚子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到如今，還得過繼老三家的?！?/br>
    顧晏似是聽出些端倪來了，他目光定定落在大夫人身上，眉心微皺。

    顧晏聽母親這話似是有巴望著自己妻子不能受孕的意思，他心中一股子惱火。

    但到底敬她是長輩，還算是保持著尊重。

    “小芙與二嫂不同，二嫂當年是懷了身子又小產，小芙如今只是體內略有些寒氣，并無大礙?！蓖搜勰赣H，顧晏又道，“馬大夫醫術再好，于婦科方面，也是比不上齊姑娘的?！?/br>
    “有齊姑娘在，娘子遲早會有孕?！?/br>
    大夫人也是聰明人，聽兒子這樣說，就是知道他已經猜得出自己的用意，但是還沒等自己說出口來，他就先拒絕了。

    “母親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你?！贝蠓蛉擞昧恕扒蟆边@個字，也算是母子漸漸生分的一種表現，“你meimei那個孩子……將來生下來，往哪兒放的好？”

    顧晏道：“尋一戶清白善良的人家，讓幫忙養著?！?/br>
    “清白善良……”大夫人已經不滿意這個答復了，“這京城處處都是是非之地，哪里會有真正清白的人家？”

    “既然京城不安全，那便送到京郊?！鳖欔虘B度堅決，語氣卻還算溫和，“京郊的幾個縣，都不錯。不如就富陽吧，兒子在那里呆過幾年，那里多少還有些關系在?！?/br>
    “尋一戶可靠的人家，想必不難?！?/br>
    “老四！”大夫人有些惱了，嚴肅地望著兒子，“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卻偏偏說別的。難道，你的親外甥，都不管了嗎？”

    顧晏也道：“娘子不過就是吃些藥，娘便斷定她這是不孕了。到底是馬大夫醫術真的高明到這種地步，能夠預言未來，還是說……在您老人家心里，其實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已經祈禱著娘子往后都不能有孕？”

    “這樣的話，我們夫妻留下那個孩子，還得對您感恩戴德?！?/br>
    “你！”大夫人氣得連連后退，不敢相信，“你……你敢這樣對我說話?！?/br>
    顧晏才又說：“請恕兒子不孝，是兒子言語間沖撞了您?！?/br>
    又道：“小妹是我親meimei，她的事情，我會萬分放在心上。但是您也別忘了，小芙是我妻子，我也不會叫她受半點委屈?！?/br>
    “您也不必再找她，這事情就算她同意，我也不答應?！?/br>
    顧晏雖疼meimei，但是作為兄長能做的他會做，不該做的，他也會拎得清楚。

    孩子養在府里，本來就是糊涂之舉，更何況是還要名正言順養在他們夫妻名下。

    這個孩子若是他們接了，難道是要日日提醒妻子往后都不能再孕的事情嗎？還是說，就此已經判定，她就是一個生不出孩子來的女人？

    就算生不出，就算將來需要過繼，也不是這種時候。

    “凡事都有一個度，把握好了，大家都好。若是把握不好，將來一處住著，總免不得矛盾。兒子知道母親是明理之人，希望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br>
    “天色晚了，母親也請早點歇著，兒子先回去?！鳖欔痰绖e。

    “澄之！”大夫人喊了一聲，顧晏卻不回頭。

    顧晏步子快，夜幕下，他的身影很快便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