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說：“百善孝為先。若是岳母住得遠，自然不便常去探望，但如今她老人家就住在京城，離國公府又不算太遠，不去看看，說不過去。母親身邊日日有大嫂與娘子侍奉，自是不能感受那份孤苦，岳母膝下無子，兒子合該照拂著些?！?/br>
    “這樣于孝道，也是說得過去，更不能說不合規矩?！?/br>
    顧晏從小就有辯才，與人辯論，他都沒怕過誰。

    此番應對母親，也是游刃有余。

    一頂大孝的帽子扣過去，大夫人便不好說什么了。

    “你說得也對，既然如此，你們便去吧?！贝蠓蛉酥匾幘?，但不是不講理的人，凡事與她說了道理，她自然認同。

    顧晏道：“母親與小妹相隔十年未見，想必也念得緊。就這幾日，兒子尋個由頭，接小妹回來住幾日?！?/br>
    大夫人實在想女兒，但是她端著規矩，即便心里再想，也不好開口讓人去接女兒回來小住幾日。此番兒子開了口，她自然不會反對。

    “你有心了?！贝蠓蛉烁锌?。

    在靜心院呆了會兒，柳芙隨顧晏回去，小廚房準備的早點，柳芙安排人上了早點來。

    小夫妻兩個，坐在一起吃早飯。

    見妻子不說話，顧晏喝了口粥，道：“我已經打發了人先去你母親那里通報了一聲，一會兒吃完早飯，去買點禮物帶著。若是岳母不嫌煩，一起吃了晚飯在那里歇一夜，明兒再回來?！?/br>
    顧晏是有心想哄人開心，柳芙卻拿著筷尾敲桌子：“食不言，寢不語?！?/br>
    顧晏被堵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

    兩人買了好些東西，塞得整個馬車都要滿了。

    郭氏一早得了消息，說是女兒女婿一會兒就到，已經抱著小女兒巴巴來門前望了幾次。她跟女兒，還從來沒有月余時間不見面呢。

    從前在富陽的時候，雖然她嫁了人，但是也是會隔三差五回去的。

    有時候，甚至還會小住。

    雖然那時候她都讓她不要沒事往娘家跑，但說實話，她心里肯定是高興的。

    這會兒自打來了京城后，她就只見過她一回，不免會想了些。

    “jiejie！”看到有馬車駛進胡同來，蓉姐兒手指著，“jiejie姐夫回來了?！?/br>
    “回來了回來了?！惫弦哺吲d。

    家丁幫忙搬東西，一樣樣往宅子里頭搬，郭氏說：“你們來看看就很好了，怎么還帶了這些東西來？我用不著?！?/br>
    柳芙說：“是夫君要買的，這是他的一份心，娘您收下就好?！?/br>
    郭氏這才看向顧晏說：“真是費心了?！?/br>
    “娘，咱們進去說話?！绷教骖欔套隽酥?，“夫君帶了書本來，一會兒留在前面看書?！?/br>
    顧晏道：“難得來看岳母一回，便與你們一道說說話?！?/br>
    顧晏想看看，妻子在她娘面前，是不是還那樣一本正經的。

    柳芙心思轉得也挺快，基本上是轉一下眼珠的功夫，她也有些明白了顧晏的意思。

    “那也好?！绷降?，“女婿相當于半個兒子，那你陪著娘說話，我去帶芽姐兒蓉姐兒兩個上街去成人鋪子買秋衣去?！?/br>
    又對她娘解釋說：“本來準備買了帶來的，可是芽姐兒蓉姐兒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怕買的不合身。本來打算飯前陪著娘，飯后再去的?，F兒夫君體貼，幫我陪著娘說話，那我就先去了?！?/br>
    “走吧?！绷秸泻魞蓚€meimei跟上。

    顧晏嘴巴抽了下，望著那穩著身子走端方蓮步的身影，眸底漸漸籠起一層霧來。

    “芙姐兒這是怎么了？”郭氏覺得哪里不對勁，怪怪的。

    顧晏輕笑一聲，有些自嘲的意味。

    他伸手請著郭氏進屋去：“外面日頭大，娘請進屋說話吧?！?/br>
    進了大廳后，郭氏坐了下來，又請女婿坐，然后吩咐丫鬟去上茶。知道女婿講究，愛喝好茶，她一早就囑咐好了。

    “你能常常帶著芙姐兒回來，我可真是開心?！惫显捴页Ｕf，“芙姐兒在府上有沒有調皮惹事？她從小就愛玩兒，總靜不下性子來?！?/br>
    “娘子人很好?！鳖欔虥]打算瞞著他岳母，實話說了道，“之前一個月，在跟著母親學規矩，所以歇了一個人沒來探望您?！?/br>
    郭氏有些緊張。

    大戶人家的規矩，很是嚴格吧？瞧女兒方才那樣子，好像跟以前都不像了，她都要不認識了。

    “她……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惹親家夫人生氣吧？”郭氏擔心。

    顧晏道：“岳母放心，母親十分喜歡她?！?/br>
    “那就好……那就好?！惫相哉Z，到底松了口氣。

    恰好有小丫鬟端著煮好的茶上來，郭氏忙張羅說：“你品一品，看看如何?！?/br>
    顧晏光是聞著那味兒，就知道是貢茶片茶。

    這是地方新進貢給陛下的，前些日子，陛下也賞賜給了他祖父一些。祖父知道他好個茶，便送了一些去他院里。

    岳母這里能有這種茶，想必是姚伯爺送來的。

    “好茶?！鳖欔唐妨艘豢诤?，稱贊。

    他擱下茶碗，望向郭氏，笑說：“今年夏時徽州新進貢的片茶……”

    郭氏點點頭說：“前幾日姚伯爺來了一趟，送了些。我原不想收，不過，想著你愛喝，便留下來了?！?/br>
    顧晏笑著點點頭。

    外頭丫鬟卻跑進來說：“太太，姚老爺過來了?！?/br>
    第49章

    柳芙帶著兩個meimei買完衣裳后, 趕在飯點前回來。

    門口看到有另外一輛馬車，柳芙駐足凝視了會兒。那邊，柳芽卻笑著道：“這是姚府的馬車?！迸铝讲磺宄闆r, 柳芽繼續說，“二姐怕是還不知道吧？打從進了京城來后，姚伯爺隔三差五便會來瞧伯娘。前幾日剛剛來過, 送了些東西來, 沒想到今兒又來了?！?/br>
    柳芙沒說話。

    進了宅子后, 郭氏便迎了出來：“你們可回來了，正等著你們一起吃飯呢?！?/br>
    “哎呀，累死了累死了?！比亟銉盒∧樂蹪? 額頭冒著汗，“走了好多路啊，都要走不動了?！?/br>
    郭氏抱起女兒來：“那快去歇歇，娘先打些熱水來, 給你擦擦臉洗洗手?！庇謬诟懒搅拷忝? “你們兩個，也先去洗手?！?/br>
    顧晏陪著姚荃江在前頭吃飯, 柳芙和母親一起帶著兩個meimei在后頭吃。

    逛街出了一身汗，柳家三姐妹都愛干凈, 非得洗了澡換了身干凈衣裳才能去歇晌。等排著隊洗完澡，又睡了一覺起來后, 太陽已經要落山了。

    也是累著了, 姐妹三個一睡就是半天功夫。

    睡飽了覺養足了精神, 柳芙覺得渾身都有勁兒。兩個meimei笑嘻嘻試穿新衣裳去了，柳芙則出了門。

    聽說娘在前院呆著，柳芙便去了前頭。

    她輕步走過去的時候，恰好瞧見她娘在跟一個穿著褐色錦袍的男子漫步閑聊。柳芙立即駐足，只站在一邊看著，并沒有上前去打攪。

    已經立過秋了，雖這幾日又熱了些，但傍晚的風還是有些涼意的。

    姚荃江負著手，靜靜陪著郭氏在院兒里來回走。他雖是儒將，長相也是那種偏于斯文儒雅的，不過，到底是戰場歷練過十多年的，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子威嚴跟肅殺之氣。

    柳芙覺得，有這樣的一個人陪在娘身邊，她總是放心的。

    郭氏說：“我原先一直擔心小芙這丫頭，你不知道，她真的從小就皮，像個男孩子。我原怕深宅大院她呆不住，要么鬧事頂撞她婆婆，要么就委屈自己各種不開心……現在看來，都是我多擔心了?！?/br>
    “得虧她爹，給他選了女婿這樣的人。女婿瞧著面冷，其實心熱，對芙姐兒也是好的沒話說，方方面面都思慮得周全。芙姐兒心大，是有些小聰明，但是做事常常會顧前不顧后。女婿心思縝密，有他在身邊照顧芙姐兒，我是怎么都放心了的?！?/br>
    其實郭氏嘴上說放心，但是心里卻還是有些擔心。

    想當初，柳重山也是百般對她好的?？墒呛髞砟?？

    男人的心，都是會變的。

    姚荃江與郭氏是青梅竹馬，兩人自幼相識。所以，郭氏心中真正在想什么，姚荃江清楚。

    “你且放寬了心，凡事還有我。將來若是顧四爺敢負了芙姐兒，我勢必不會輕饒?！苯o了承諾后，姚荃江又說，“不過，憑我對顧家人的了解，顧四爺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來?！?/br>
    “芙姐兒的事情，你是不必擔心，倒是你……”姚荃江停住腳步來，側身望向郭氏，“當真就打算這樣一個人過下去了？”

    郭氏卻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別開目光去，輕輕點頭。

    “你我都老了，等小芙有了孩子，我也是做外祖母的人了。到了咱們這個年紀，很多事情都看得淡了。這樣挺好的，每天日子雖則平淡，卻是溫馨而又充實的?！?/br>
    她當初與柳重山和離，為的也不是嫁給他。

    再說她心里十分清楚明白，她配不上他，更是不想害了他。

    他如今是朝中重臣，陛下十分青睞。若是得了她這樣一個二嫁的妻子，豈不是叫全京城的人都笑話嗎？

    都奔四十的人了，又何必呢。

    關于這個話題，他們已經說過不止一回了。不論如何，姚荃江也是不會逼迫她的。

    目光在她臉上重重劃過，這才說：“天晚了，我先回去，改日再來看你?！?/br>
    正要走，郭氏喊住了他。

    姚荃江回過身子來。

    郭氏說：“你也忙，家里還有伯娘需要你照顧，所以真的不必常常來看我。等我有空，會去府上拜訪伯娘?！?/br>
    姚荃江沉默良久，才說：“好?！?/br>
    等姚荃江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里后，郭氏才轉身準備回去。一回頭，就看到正直直站在身后的大女兒，她嚇得輕呼出聲來。

    “你來了，怎么不出聲？”郭氏嗔怪。

    柳芙說：“您跟姚伯爺在說什么？”

    “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別管?！惫闲毖垌伺畠阂谎?。

    母女倆邊說話邊一道往內院去，柳芙勸她娘道：“姚伯爺不錯，娘您不如考慮一下?！?/br>
    “既然你也知道好，那娘如何能去害了人家？再說，娘都三十六了，半截身子入了土，如今全部心思都在你們姐妹倆身上，哪里還有別的什么奢侈的想法?！?/br>
    “倒是你……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