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每回有什么事情要發生的時候,顧云瑤心里開始忐忑難安,今日這份感覺又回來了,她看著天外,想著絕對和天氣無關。 再有幾天就是春獵了,上輩子太子就是在春獵之時摔下山澗而亡,再后來,朝臣們圍繞誰繼續繼承儲君之位,鬧得不可開交,更有甚者分成幾個派系,隆寶也是在那時候病重,當查出其實太子是真的被人陷害的,有可能就是他幾個皇兒當中的人,那些皇子們,為了得到無上的地位,不惜引起內斗。 隆寶心力憔悴,他這個人雖然在位期間做過許多昏庸無能之事,卻是最怕見到孩子們互相反目成仇的結果。 顧云瑤不想這天下落在楚荀的手里,落在他的手里,謝鈺可能又會重蹈覆轍將來的老路——一旦得知他真實的身份,新帝肯定要摘除這個危害。 最得勢的必屬梁世帆了。 他以后權勢滔天,比閻鈺山在新帝心中的地位還要高。 顧云瑤起身,剩下的一些綠植也不準備搬了,桃枝還奇怪,她已經走到梢間里拿出一把紙傘。 傘面撐開,豆大的雨珠在上面跳得歡騰,桃枝見她就要沖進雨里,忙拉了拉她:“姐兒,您要去哪?” 這件事解釋起來其實有點麻煩,她也不打算說得太明白,交代夏柳趕緊去備一輛馬車,她要趕去紀府一趟。關乎人命,關乎天下蒼生,她得趕緊見到紀涼州才行。 …… 一處酒廬里面,謝禾源剛剛叫店小二暖了一壺酒,今日叫來他的兩個得意學生,為了彼此培養培養感情。 左邊坐著謝鈺,他一身深藍色直裰,眉眼平靜、沉穩,那雙細白的手,剛剛執起杯盞,謝禾源便勸他先停了盞:“你身子尚未好全,還是別喝酒了,喝茶水吧?!?/br> 他的美目轉了一轉,親眼看見恩師替他將酒水換成茶水,杯盞推到他的面前,也不再拒絕了,謝鈺謝過恩師,指骨微曲,執起杯盞慢慢飲盡清亮的茶水。 口齒微抿,有些苦澀。 對面坐著的正是如今官居正一品的新任都督大人。 八、九個月前,誰也不會想到發生這樣的事,茶水不醉人,人卻自醉,謝鈺又執起茶壺,茶水連成一線從壺口里慢慢流淌,很快杯盞被重新滿上。 紀涼州習慣穿武人的勁衣了,一身玄色顯得他英氣逼人,他一直在默默喝酒,謝禾源早已知曉這個學生酒量很好,也就不顧忌地在他杯盞里不停添上新的,很快夾了花生米慢慢嚼進嘴里,謝禾源吃完以后才執起酒盞,想與他碰杯。 紀涼州的官職比他還要高了,那著實是厲害,雖然在大孟朝中,武將不如文官的地位,但他如今是正一品的左軍都督,說什么都要敬畏三分,謝禾源微微一笑,碰杯:“今次你立了大功,皇上加了你的官職,這是你自身努力才得的結果,但切忌驕傲,我們身為朝廷命官,就是為了替民分憂。若不是你想到了一個奇襲的妙計,在敵營里藏匿長達七月之久,不與任何人商量,如何能叫兵部尚書都被騙了過去?不僅是他,我等也都被你騙了,還有也先族的那些首領們,必是都很糊涂呢?!?/br> 真所謂文可安/邦,武可治國。別的武將未必有他這么好的頭腦,紀涼州是真的深藏不露,連謝禾源都不敢再小看他了。 至于謝鈺,謝禾源也有安排,確實想叫他出去歷練一番,原本也打算和皇上提這件事了,公主不知從哪里聽來的傳言,和皇后娘娘鬧了半宿,謝鈺被委任到地方為官的事暫且被打消??赡芫┲衅渌恍┕俾毧杖毕聛?,謝禾源就會叫他填補上去。最近已經讓他開始跟著經筵講官學習了。 謝鈺也要恭喜一下紀涼州才行,特特將杯盞滿上茶水,只能以茶代酒,他站起來,敬上:“恭喜師弟了?!?/br> 紀涼州也站起來與他碰杯:“謝師哥?!?/br> 兩個人一同舉杯飲盡。 雨聲在酒廬外下得不停,屋檐下已經形成了一道道雨簾,地上也匯集出一條條水流。 謝鈺看了一眼天色,搖搖頭,也不知道這天還要下多久,看來他和他的兩個門生都要在這里繼續坐到雨?;蛘哂晷橹?。 顧云瑤出府的事情不敢聲張,天色黑得太快,已經分不出白天還是黑夜。 到得紀府門口,她撐著一把傘,腳踩過水洼,濺起的水花浸濕了湘裙和鞋面。 紀府的門被叩響,守衛很快出來開門,一見是被叫過“夫人”的那位女子,還有些詫異。 桃枝本想跟著她一起留下,但顧云瑤臨時想到,桃枝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得留在顧府里面裝成是她,睡在床榻上,夏柳則負責幫忙打掩護。 兩個人只好和車夫一起回去。 顧云瑤被迎進紀府里面,管事也被驚動了,看到是那個“夫人”,不敢輕慢了她,趕緊叫婆子下去奉茶上來。 也不知道“夫人”喜歡喝什么茶,就準備了老爺喜歡的洞庭碧螺春。聞到碧螺春味道的時候,顧云瑤還有些詫異,果然影響可能是相互的,謝鈺讓她喜歡了碧螺春的味道,紀涼州便也誤以為她喜歡,所以跟著效仿起來。 進到屋里以后,身體暖和了許多,原本管事是想領她入正堂的,但看“夫人”全身快濕透了,就叫人趕緊點個炭盆子給“夫人”烤烤火,先叫她進入老爺的房里去了。 紀涼州的屋中,她是第一次進來,擺設很簡單,幾張桌椅,床也很質樸,用了一種深色的床帳,唯獨博古架上其他什么也沒放,只放了他一直以來的木雕作品。 那木雕看著甚是眼熟,顧云瑤拿起其中一個,是雕的一個小人的模樣,栩栩如生,竟是個女娃娃。 她突然覺得這個女娃娃越看越熟悉,不是她穿過的衣服,還有梳過的發髻嗎? 依次排列的還有其他娃娃,都比她手上的大一套,越來越大,有些臉很模糊,但大致能識得清那就是她。 模糊的那幾張臉,正好就是他離開京城的那五年。 顧云瑤這才察覺出,原來他也是那么小的時候,就已經考中舉人了。 當年她與他遇見的時候,他才不過十五歲左右大。 顧云瑤拿著那些小木雕,都有些舍不得放手,一個個在指尖里摩挲,反復來反復去,也不知道紀涼州在雕這些的時候,是想著什么心思。 她嘴角不禁彎起一個弧度。身體正好有點冷,搬出一個繡凳,靠近炭盆邊坐下。 顧云瑤看得太入迷了,不小心把桌上的茶水翻倒,將胸襟都染濕了一片。 她看看屋外,一時半會兒雨不見有衰頹的情勢,便重新坐下來。反正炭盆就在腳邊,一會兒就能烤干凈。 手心里還握著其中一個木雕小娃娃,顧云瑤被火烤得困意襲來,眼睛慢慢地就閉上了。全身暖融融的,好像還做了一個美夢。 紀涼州回來的時候,管事已經將顧云瑤前來拜會的事忘記得一干二凈,雨勢早已小了,他喝得有點多,但是不顯醉。 第259章 才踏進屋中, 竟是熱氣撲來,紀涼州折身關上門, 凝眸一看, 桌前竟然趴了一個人影。 再走近一看, 顧云瑤酣睡時的模樣, 近在眼前, 長睫跟著呼吸,輕輕在顫。唇若粉櫻,膚如凝脂,仿佛輕輕一碰,就能從內到外地碎了。 紀涼州搖搖頭, 可能是喝多了,眼睛開始有些昏花,小姑娘怎么可能出現在他的房中? 但如果真的是夢的話…… 紀涼州走向前,伸手,慢慢在她的唇上一按。 的確很軟, 也很嫩,還有點水潤的滑感。 她的睫毛仍是輕輕顫一顫,只覺得有點癢, 沒有清醒,淺吟了一聲,紀涼州分不清這個是夢, 還是真實, 如果單單是夢的話, 為什么觸感如此細膩,忍不住又伸手一按,熟睡的那張臉,仍然沒有醒。 就當做是夢好了。 紀涼州慢慢低下頭,唇在她的唇角上微微一碰,四瓣綿軟觸到了一起。他深深望她一眼,傾身向前,隨即熱辣的酒味撲進她的鼻間,顧云瑤終于醒了,睜開眼睛,紀涼州的俊臉離她居然那么近,她從來沒有這么近地觀察過他,他的眉毛確實很濃,睫毛也都和眉毛一樣,根根濃黑。 俊臉逼近以后,她就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竟然不小心睡著了。 紀涼州還喝酒了! 她想和他說話,他的唇已經癡纏了上來。雨水清新的氣息混著酒味一起,撲面襲來,等到有所意識的時候,身子已經被他圈在懷里,他的雙臂抵在桌上,牢固不可摧,顧云瑤的雙肩一顫,耳根早就紅成了一片。 那種陌生又熟悉,狂野又熱情的氣息,充斥在他的全身。 紀涼州猶自未覺,仍以為是在夢中,小姑娘的唇,有種甜甜的味道,如同灌了蜜似的,飽嘗千遍好像都不足夠。 他還想再深入一點。 難得的一個美夢,只有在夢當中,小姑娘才會變得主動,也變得百般順從,他望著她,眼底有點迷離,顧云瑤的臉容嬌色一片,是真的不知道如何應付了。 他生得那么高大,擋在身前,像是一座無法撼動的山,雙臂撐在她身體的兩側,按在桌角,顧云瑤想躲,不僅躲開他壓下來的唇,還想躲開他變得越來越迷離的視線,他的身體好像是guntang的,連唇也很熱,顧云瑤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就像是被火炙烤了一下,她心中突然慌亂得難以形容。 顧云瑤趕緊出聲:“紀、紀大人,你……喝多了?!?/br> 是啊,他是喝多了,連眼前的人,說話都那么真實。 不僅活靈活現,她的身體也是溫熱的,大概是真的小姑娘出現在面前。 紀涼州的動作突然一滯,酒也因此醒了七分,顧云瑤不清楚他發生了什么事,伸出手掌在他的面前晃了晃,隨即他一把抓住她的掌心,很輕柔溫和的動作,瞬時之間,她被拉進他的懷里。 紀涼州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窩處,也許是酒氣混亂了心智,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顧云瑤聽到他在問:“真的是你?” 那還有假? 難道,他以為他在做夢嗎? 那就好解釋他剛剛的所作所為了。 原來那位英明神武的紀大人,也會有喝醉酒的時候。這么一來,她感覺更近了他一步,畢竟在顧云瑤的心里,紀涼州可是那個殺伐果決、有勇有謀的大人物,他可以以一人之力,摧毀一個敵營,也可以千杯不倒。 顧云瑤總覺得她誤會了什么,也快要忘了,其實紀涼州曾經也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她有些哭笑不得,在他放開自己的時候,對他莞爾一笑:“當然是我啊,你摸摸看,哪有夢里的人身體是熱的?” 顧云瑤拾起他的手,試圖讓他摸摸自己的臉,如同以前為了應證她不是在做夢,紀涼州的做法一樣——捉住她的手,去摸摸他冒出的青色胡渣。 換來的卻是紀涼州當機立斷的反應:“先不要靠近我?!?/br>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顧云瑤的心被刺了一下。居然覺得疼。 紀涼州盯了她片刻,趕緊松開小姑娘,她身體的熱度好像隔著衣料傳到了他的身上,譽王曾經說過,女子的名節很重要,小姑娘渾身都很香,讓他忍不住想嘗嘗看。 而且抱住她的時候他發現,顧云瑤的胸襟居然全濕了,隱約勾勒出春光無限。 紀涼州頓時酒醒了大半,沿著床邊坐下來。手也安分地背到了身后,腰桿也挺得筆直。 顧云瑤看著他這么古怪的動作,還以為他是在衛所里做什么特訓,隨即又聽紀涼州說:“你靠近我,我怕會做出什么事來,讓你討厭?!?/br> 說到會對她做出什么討厭的事來,顧云瑤的臉一下紅了。 耳根也是紅通通的,顧云瑤也趕緊規矩地坐在繡凳上面。炭盆子就在腳邊,但那不夠,火光之下,他似乎仍然看得到她胸前的風光。 紀涼州又抱了一層被褥給她,正當她不解的時候,紀涼州想了想,還是將房中屏風上掛著的一件玉狐毛披風取下,罩在她的身上以替代被褥。 屋外的雨早已經停了,天色驟然漆黑一片,不知是什么時辰,院子里寂寂無聲,不知道哪里有水洼,水洼里三兩只青蛙突然叫了起來。 “呱呱呱——”幾聲喧囂,刺破了黑夜寂寂。 顧云瑤才發現胸前還沒有烤干,臉霍地低了下去,都不敢再看紀涼州。 他還在幫她攏緊玉狐毛領的披風,手指在火光的照耀下,根根蔥白如玉。 顧云瑤聽到自己的聲音,小得微不可聞:“謝謝你?!?/br> 他的手掌落在她的頭上,摸了摸,沒有說什么。安分地回到床邊,重新坐好,手還是背在身后。 顧云瑤見此情景,不知怎么,嘴角微不可覺地揚起一個弧度,沉默地笑了。 她才想起了今日前來的正事,趕緊道:“紀大人,馬上就是皇家一年一度的春獵活動了,雖然我這么說,你可能會不信,但是……說不定六皇子那邊,在謀劃什么,他們會有異動,太子可能有危險!” 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未卜先知也好,還是對時局動蕩的不安定也好,這么大膽的說出來,統共四次,一次對表哥,一次對祖母和父親兩人,一次對謝鈺,還有一次就是對紀涼州。 而藺紹安的表現就是覺得她杞人憂天,雖然最后也不知道到底相信了沒有,看她表情那么認真,可能察覺出她不是鬧著玩。 至于祖母和父親兩個人,只是一次提醒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