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那么敏銳,能夠靈活應變的一個人,梁世帆不會相信,區區也先族的那些頭腦簡單的笨蛋,會是他的對手。 梁世帆贊同道:“娘娘,您說的對,閻公公他近日也在頭疼這件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吧?!?/br> 陳貴妃笑著拍了拍他,她最喜歡的就是聰明的一點就通的人,梁世帆能夠真的明白就好。 …… 翌日一早,顧云瑤一夜沒有睡好,不等桃枝來叫她,早早地就醒了。 早晨洗漱完畢,用過早膳,因想著前幾日她身體不適,夏柳為她在小泥爐上煎了一份姜茶過來。 顧云瑤飲完以后,從角落里翻出之前侯府派人送來的琵琶,輕輕地撩撥了一下琴弦,她簡單地彈奏了一下《春江花月夜》的前奏。 桃枝進屋里來,聽到那曼妙的曲調,總覺得好像把心酸都彈了進去,是對著親人,盼著他們早日回來訴說的思念。 自從之前周氏來過了以后,過了許多天相安無事的日子,原以為那個人不會在來了,誰知道周氏每天都會在門口徘徊。 今日周氏又來了,得知此事的桃枝立即到顧府門口要將她趕走。 她一看到是顧云瑤身邊的丫鬟,連桃枝都要跪:“求求你,帶我去見見你們家的小姐吧,我家少爺他又病了,我就見一眼你們家小姐就好?!?/br> “你休要再這樣沒完沒了,”對周氏的胡攪蠻纏,桃枝也有點無奈,“我家小姐豈是你們說見就見的?” 見趕不走她,桃枝也懶得管了。鬧得大房那邊都知道了這件事,肖氏還親自過來看看是什么情況。 周氏跪在門口不愿意走,桃枝只和肖氏簡單說明是謝公子身邊的人,顧云瑤已經拒絕了謝公子,但謝家人好像不打算放棄。 肖氏也沒了主意,前頭顧老太太確實有心想把云瑤那孩子和謝家公子配在一起,還請謝鈺來府內喝過茶,她也瞧著謝鈺覺得合適,但顧云瑤明顯在躲著謝鈺,雖然不知道原因為何,可能和皇家也有關系。 再說,肖氏也聽說了那件事,紀涼州竟然考上了探花郎。那可是探花,得到皇上賞識,才貌雙全的人,才能擔任。 原先還以為武狀元對紀涼州來說很難,也和老太太說過同樣的話,豈知他直接拿了個探花回來。 這個婦人跪著只好跪著,幾個下人一起把大門關上了。 到了晚上,周氏還是跪在那里,卻不想有個人親自把她接了進去。 顧云瑤從文舒齋里出來,正準備去顧老太太那里一下,有人先把她攔了下來。 清秀的少年郎,已經有七分容貌與顧德珉相像,還有三分,傳了惠姨娘的容姿。 不知不覺間,顧云瑤發現,文哥兒都長得這樣大了。 他一笑,身邊居然跟著一個眼熟的人,等看清楚是誰,顧云瑤不覺皺起了眉頭。 周氏剛想說話,顧鈞文先在她前面說道:“二姐在祖母心里,一直都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但三弟我今日所見,有些詫異,二姐竟然讓一個婦人跪在門外那么久,不知道的人看到這般情況,還以為我們顧家不近人情,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呢?!?/br> 第250章 顧云瑤笑了一笑, 顧鈞文的這個說法很奇怪,周氏過來找她, 她閉門不見這種事, 怎么能夠和欺負老弱婦孺有了干系? 顧鈞文也跟著笑了。 從小到大, 他都莫名恐懼這個二姐, 小時候因為她, 被祖母罰了不少回,戒尺抽在手心里的記憶,幾乎伴隨了他快十年。 前幾天不小心在小佛堂,偷聽到她和這個婦人的談話,原來當今狀元郎的身份那么不簡單。 他已經找到了舅舅, 把這件事告訴了林政。 林政聽后,也大感驚訝。 原以為林政會站在他這一邊,他有足夠的理由,舅舅和外祖父一定會幫他。 因為自從林泰和林政父子兩個人被廢黜,被迫遠離京城之后, 曾經追捧他們的人,全部翻臉不認人,一個比一個都要狠, 林政原來還有一個兄弟,就是被活活打死了。出了人命案子,地方官隨意找了個由頭壓下去, 乃至后來隆寶聽聞此事, 也是風輕云淡地沒有再過問。 他們兩個人東躲西藏了這么多年, 老家也不敢回,就怕被人認出來再報復。 曾經壞事干盡,人人都把他們當成害蟲。頭幾年,林泰還想東山再起,為此就要足夠的銀子,兩個人把目光放到了惠姨娘的身上。林明惠也是不忍心老父和兄長在外受太多的苦難,拼命地靠從顧德珉身上所得錢財,接濟他們兩個人。 但林政是個不爭氣的東西,除了花天酒地之外,就是成日賭博,林明惠寄來的錢財幾乎所剩無幾。 他又不甘心,想起林家的輝煌,還有以前必須得看他們臉色行事的一幫人,如今一副趾高氣昂的面孔,他也想東山再起。 他也想重新振作,把那些敢落井下石的人,統統再報復一遍。 若是放在前幾年還好,林泰還有心與他共謀大事。隨著老父親林泰一天天老去,年逾八十的他,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玩弄權術,也覺得隆寶慢慢快要想不起來他們林家曾經的功績了。 這份消磨中,林政也開始一蹶不振起來,一度自我懷疑,還有什么本事能夠再重歸朝堂。 閹黨們把他們壓得死死的,難以得見出頭之日的一天,太子那邊,也早定了人選。 聽說皇上還有遺失的孩子在外面,林政起初不信,是他的這個外甥,顧鈞文說得信誓旦旦,確實聽到了顧云瑤與謝鈺身邊的奶娘的對話。 然而林政叫他別想這種事了,告訴他:“謝鈺不過是一介書生,就算他是皇上的孩子又能怎么樣?” 當初首輔陶維,用的就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辦法,說服隆寶將儲君之位傳給楚淵,這種事如果給朝臣們重新知曉,必然是推翻陶維還有閹黨的好時機,按照陶維當年的思路,儲君之位再轉讓給謝鈺也沒有錯。 顧鈞文堅持這一點,連他的父親都知道,如今的太子能力中庸,將來的皇帝,怎么能夠交由到能力差的人手里? 他們若是能夠推舉謝鈺成功上位,外祖父還有舅舅也就能夠有功,林家東山再起有望,他也跟著有了功績,不用再看大房兩個兄長的臉色。 還有他也有辦法讓謝鈺同意這件事。謝鈺既然能夠高中狀元,證明他有這個能力。 林政卻笑他太天真了,什么都想得太美好。 顧鈞文也才發現,姜還是老的辣,他想問題的方式遠不如舅舅有遠見,林政曾經跟著父親混跡于朝堂多年,經歷了不少事,比他看得通透,盡管林政整日沉迷于酒池rou林當中,林政最后告誡他,這個秘密最好沉了,傳出去,不說閹黨們地位不保,閻鈺山是第一個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的人,一定想辦法把知道秘密的人,全部都殺死,包括謝鈺,包括他。 顧鈞文深深望了一眼顧云瑤,抿抿嘴,真想把這個秘密當面拆穿出來,他忍了很久,也沒有說話,顧云瑤倒是等得不耐煩了,漫不經心地笑了:“既然三弟如此能為百姓著想,以后定也是一個能夠為民造福的好官,只是如今天色尚早,三弟不急著在書房里溫習功課,完成先生留下的問題,總在府內亂晃做什么?” 她眉眼彎彎,幾乎像是一幅畫:“既然是要做能夠心系天下的人,必然得在前期付出相當多的辛苦,可二姐我見著,三弟整天都喜歡白日做夢,前面還許下???,說以后會和二哥他同朝為官,可二哥在三弟這個歲數的時候,都已經考中舉人了,三弟呢,似乎連童生都不是。二姐早就提醒過你,科舉不是那么好考的,若是三弟覺得,不用如何溫書,就能考出好的成績,二姐奉勸你,還是早日斷了念書的念頭,否則,一輩子都活在求而不得的困苦當中?!?/br> “二姐你!”顧鈞文氣得真想拿手指指她,也真的這么做了,豈料肖氏因怕顧云瑤這幾日心里不舒適,想過來陪她聊聊,正好出現在兩個人的身后。 大房管不了二房太多事,但是顧德珉可以管,當晚顧德珉就知道了,顧鈞文竟然如此不懂規矩,當著外人的面,羞辱他的jiejie。 “我沒有!”顧鈞文跪在地上,心里百般不情愿,他是顧德珉唯一的兒子,還以為父親會更心疼他多一些。 哪知道顧德珉如今的心境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顧云瑤背后的勢力太多了,若說小時候,是侯府還有譽王府便也罷了,長大之后,竟然連靖王也摻合了進來,還有譽王也是一個不露聲色的人物,隆寶帝都拿這兩個皇弟沒有任何辦法,把紀廣的兒子紀涼州留在身邊多年,為保他的前途,不惜做到替他隱藏真實的背景,捏造出一個新的身份。 “啪——”的一聲,看到顧鈞文還敢頂嘴,他二話不說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顧鈞文被打得有點發懵,身子顫顫巍巍地搖了搖,父親第一次打他,以前顧德珉從來不舍得打他,他是顧德珉極為寵愛的孩子,抱在懷里都怕摔了。 他忽然心里飽受委屈,可能從更早的時候起,顧德珉將他還有顧云芝兩個人單獨叫到書房,當著惠姨娘的面,問他們兩個人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時,顧鈞文就已經覺得什么都變了。他默默地捏緊了拳頭,咬著牙關看地面。 入夜,屋外開始刮風又下雨,樹影婆娑,萬物都沉浸在傾盆大雨里,風勢很猛烈,竟是掀開了一處黑瓦,落在地上的時候把趴在桌子上不小心睡著的顧云瑤驚醒。 燈火因為她的動作,狠狠地搖了搖,顧云瑤想起了還沒能回來的紀涼州,不知道邊關是個什么情況,會不會也如京城現在這般,正刮著大風下著大雨。 屋外有個人影漸近,門扇上映出一個輪廓。桃枝撐了一把傘,停在門口輕輕喚她:“姐兒,您叫奴婢去門口瞧,奴婢剛才瞧過了,果然那婦人還在府門沒走呢?!?/br> 顧云瑤便知道要壞事,起了身,和她說了三個字:“知道了?!?/br> 顧府門口的兩座石獅子,看起來威武雄壯,周氏跪在冷硬的石階上,一動不動的。兩條腿生疼,她年紀也不小了,雖然年輕的時候吃過不少苦,如今這樣長時間跪著,還是第一次。 天空在晚上之后,頃刻間下起了瓢潑大雨,黑壓壓的天際一眼望不到盡頭,不知道雨得下到什么時候才能停。周氏心中只想著一件事,就是要好好跪著,哪怕要花一日兩日三日的時間,烈日暴曬,或是遭逢暴雨,她都要在這里金誠所至金石為開。 一會兒烏云深處電閃雷鳴,好似就在她的身后,周氏嚇得捂緊了耳朵,眼睛到處亂瞟,門口的石獅子在電閃的一瞬間,露出猙獰的面孔,以及足有人一根手指長的獠牙。像是要隨時撲過來似的。她開始越來越怕了,雙肩不停地亂顫。 府門忽然打開了,雨水打在周氏的臉上,模糊了她的視線。兩個人影漸漸走近以后,她才看清楚是誰。 顧云瑤撐著一把青銅紙傘,桃枝也跟在她的身后,納悶地道:“這婦人也真是個叫人不省心的,若是她當真在咱們門口跪上一天一夜,這雨下得這樣大,指不定真要被三少爺說中,出了什么人命案子呢?!?/br> 周氏昏迷前聽到的是這句話,隨即她倒入了雨水匯集的小溪當中。 顧云瑤沒想到這么快又能與謝鈺見面,收留了周氏一晚上,也找來大夫替她看過,好在發現及時,只是染了一點風寒。 周氏的身體也不錯,晚上踏踏實實睡了一夜,加厚的被褥里悶出一身汗,又灌了一些姜茶與藥以后,好得便差不多了。 第二日,顧云瑤答應和她一起過去,明知道周氏用的是苦rou計,她還是不忍心留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在門口長跪不起。周氏就是利用了她的這層心軟,怕出與上次同樣的事,顧云瑤把桃枝也帶了出來,當三個人一起敲響了謝府,前來開門的丁一還有些詫異。 他以為顧家二小姐是一輩子不會再出現了,他之前故意把她騙了過來,明明清楚屋內他家少爺和顧云瑤兩個人發生了什么事,還想故意隱瞞。 丁一把臉避開了一點,不敢怎么看顧云瑤,他還知道“羞恥”兩個字怎么寫。 正房里,謝鈺正坐在床上看書,簾帳被放下來,只留了一點小縫隙,讓一絲微光入內。 他喜歡看書,想象不了一天沒有書的日子。只有這個時候,腦子里才會與世隔絕,才會不用想太多紛紛擾擾的俗事。 屋外忽然有窸窣的聲音,他以為是丁一在走動,門被從外打開,身為他的書童,丁一很清楚在謝鈺看書的時候,他不喜歡被人打擾。 思緒很快被打斷,腳步聲慢慢近了,有些輕,謝鈺只好嘆了一口氣,將書放下,伸手將一側的簾帳慢慢掀開,卻不及迎面撞上一雙翦水秋瞳。 第251章 謝鈺愣怔了片刻, 以為看錯了,呼吸都變得熾熱, 趕忙將簾帳又放下來, 床榻之內瞬間融于暗影之中。 外面悄無聲息的。 顧云瑤原先入內, 還沒做好如何面對的準備, 驚見謝鈺突然將簾帳撩開, 她嚇得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那只伸出來的手顯得蒼白無力,看來和周氏說的一樣,他是病了,病得很嚴重, 一直都沒能好。 屋內彌漫了一股化不開的藥味,床邊擱置了一張矮幾,上面放有一只青花小碗,剩下一口藥殘留在內。 確實是很難聞的味道。顧云瑤忍著心里的不適,又在他的床邊站了一會兒。 不知道此刻的謝鈺在想什么, 顧云瑤的腦海里如一團亂麻,突然他的手又伸了出來,這次的動作要比之前的猛烈, 幾乎是不敢置信地把簾帳扯開,流瀉進來的天光,刺得他的雙眸緊緊一閉, 半晌后, 謝鈺才睜開眼睛, 呼吸不斷起伏。 眼前的人確實是顧云瑤沒錯,穿了一身湖碧色的云霏妝花褙子,頭上的鎏金穿花戲珠步搖,因為他忽然做出的動作,嚇得往后走的同時差點抖落。 桃枝還有周氏等人都守在門口,聽到里面的動靜,桃枝還問了一聲:“姐兒,您沒事吧,要不要奴婢也進去?” “不用?!鳖櫾片幏€了穩心神,今日過來,是有話要和謝鈺說,這些話其他的人不方便聽,但也不敢叫桃枝離得太遠。 自從出了上次的事情以后,顧云瑤快要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了。她覺得他們兩個人親密無間,上輩子,是他一直待在她的身邊,照顧她長大,也陪伴她長大。他是她的恩人,也更是她的親人。無論別人怎么說,或者事實如何,他終究不是她的兄長也好,她的心里,也早已無法將他當成哥哥以外的人來看。 所以前段日子他對她做的那些事,讓顧云瑤一度陷入了痛苦當中。 帶了前世記憶的重生,謝鈺不明白她的做法,明白所有事情的人,只有她一個。 顧云瑤才往后退了一會兒,謝鈺已經靜了下來,其實剛剛,很想伸手抓住她的手,像上次那樣,見到她快跌倒了,本能地做出反應,將她拉了回來。 但是謝鈺明白,不能那么做,若是做了,必然讓她陷入不好的回憶,顧云瑤肯來見他,已經出乎他的意料,甚至方才他的所作所為,那么驚訝與激動,都是因為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顧云瑤在他懷里發抖的樣子,還有從一開始對他的小心謹慎,不敢以正臉面對他,以前謝鈺只當她是羞赧,如今似乎有點能想明白了。 他靠在枕頭上,淺淺的一笑,看向她:“你來了?!?/br> 還是這么簡單的三個字,顧云瑤心里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