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毛巾?”楚凌冬無意識地重復。他現在頭腦已一片空白。 他為郁禾準備了充分的分娩條件,也想像過無數次分娩場景。唯一的念頭就是提前多做些準備,到時讓郁禾少受點苦。沒想到臨到頭來,卻是這個結果。 但余勝已減了速,并停了車。人飛速下了車,從后備箱里拿了急救箱。這是這次行動中的必備品之一。 他從藥箱里找出毛巾,交到楚凌冬手里,卻對郁禾說,“這里有藥箱,里面還有紗布?!?/br> 郁禾點點頭。 余勝這才對楚凌冬說,“這個關頭,你冷靜點?!?/br> 楚凌冬回過一點神來。 一只手依然扶著郁禾,把毛巾拿到手里,“怎么用?” “卷起來?!庇艉陶f。 楚凌冬把毛巾卷好。 郁禾伸過了手。楚凌冬把毛巾交到了他的手里。 郁禾卻把毛巾咬在了嘴里。 楚凌冬的眼淚落了下來。 第六十四章 郁禾至始至終都垂著眼睛, 低微地呻.吟著。也不敢太用力, 用力的時候還沒有到,他不敢過早地消耗自己的體力。 他只是盡量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呼吸上。 沒有醫生作指檢, 也沒人能告訴他宮口開到底到了多少。 他只能靠自已的醫學常識,與平時所做的功課來判斷。 現在兩、三分一次的宮縮頻率,以及每次宮縮持續一分鐘的時間, 讓郁禾可以判斷,大約宮口還沒有大開。 而這個期間卻是生產中最持久,最辛苦的階段。 郁禾按照呼吸法把呼吸放淺、放慢,但依然忍不住斷斷續續地低吟著。 每一次陣痛來襲, 都讓他覺得已處于忍耐的臨界邊緣,已讓他忍到無法忍受, 但等到一下輪陣痛來臨,卻發現,邊緣之外依然還有邊緣。而他依然只能忍受著。 有一會兒, 他甚至想哭出來。但哭的話, 不僅有可能會引起傷口大出血, 而且, 楚凌冬大約也會更惶惑。 雖然他沒有去看楚凌冬,但片刻前,楚凌冬慘白的神色, 以及哆嗦的手指,卻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里。 低垂著眼簾,郁禾卻不敢閉上眼睛。閉眼, 只會讓他更加凝神與疼痛。 暈沉沉中,他聽到楚凌冬的聲音,“我看到你買的嬰兒衣服了,我們的孩子是個男寶寶嗎?” 郁禾強迫自己把耳朵與心,分一部分出來給楚凌冬。 “嗯?!彼吐暫吡艘宦?。 他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被楚凌冬輕輕地擁著。 而自己的一只腳踝,也被他用手時輕時重地按摩著。 因為經常為他按摩,楚凌冬的力量控制與手法已十分嫻熟。 郁禾又把一部分注意力分在了楚凌冬的手指上。 疼痛似乎有一會兒,像是和緩了很多。 當再一次陣痛來臨時,郁禾聽到楚凌冬在他耳邊輕聲問他,“你給我們的寶寶想好名字了嗎?” 同時,楚凌冬的手又握住了他的手腕,輕輕地捏揉著。 名字嗎? 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早產,他并沒有及時這個孩子想什么名字。 而且在潛意識里,他認為許安或許并不愿意這個孩子的名字由他來命名。 郁禾艱難地搖搖頭,還想表示什么,但下一刻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還是一下子支配了他的所有感官。 郁禾忍不住叫了一聲。毛巾從嘴里落了下來。 同時,楚凌冬把胳膊送到他嘴邊,郁禾死命地咬在嘴里。 楚凌冬的頭輕輕地抵在郁禾的額頭上,嘶啞著聲音說:“用力,再用力?!?/br> 只有這樣,他似乎才能分擔一部分郁禾的疼痛。 宮縮的間隔頻率越來越短,時間卻越來越長,宮口應該已處于完全打開的狀態。 郁禾整個人如同落在水里,全身濕淋淋的。 楚凌冬一直在他耳邊輕言慢語地說著話,一只手緊緊地摟著他,一只手給他按摩手腳。 中途,也有幾次去舔郁禾由于脫水,而干裂的嘴唇。緩解他的干涸與干渴。 郁禾開始盡量憋氣,閉氣二十秒后,再進入下一輪的憋氣。 眼睛依然低垂著,注意著下方。 雖然至始至終郁禾都沒去看楚凌冬一眼,但楚凌冬的話語與撫摸,卻給了他難以想象的安慰,與放松。 雖然在此之前,郁禾學習過分娩的呼吸練習,他自己也是個醫生,也更趨于冷靜與理性,但在這種撕裂般的疼痛面前,他只是個脆弱的凡人。 在呼吸法與忍耐之外,他更需要來自楚凌冬的體溫與撫慰。 熬過了最難忍受的那段時間,現在疼痛似乎有所減輕,取而代之的是下墜感。 這時,就聽到楚凌冬不穩的聲音:“我們孩子的頭出來了?!?/br> 郁禾咬著牙,再次憋氣,用力。 楚凌冬把他的腰部緊摟著,抬高,同時一只手去接住他的下面。 “用力,在用力?!背瓒岷偷穆曇?。 郁禾再次用力,就聽到一聲微弱細小,卻清晰的哭聲。 郁禾的精神一下子得到放松,身體一軟,倒在楚凌冬的懷里,而楚凌冬一只大手里,托抱著一個嬰兒。 嬰兒很小,楚凌冬一只大手,幾乎就可以把他完全托住。 全身都還是血與粘膜遍,皺成一團。 緊閉著眼睛,只是張著嘴,發出貓一樣細弱的哭聲。 身上還連著臍帶。 楚凌冬緊攬著郁禾,把嬰兒送到郁禾面前,同時親吻著他的面頰,“我們的孩子?!?/br>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郁禾看著楚凌冬手里的那團小rou球。 心里有著奇妙的感受。 這是自己與楚凌冬的孩子。 由他懷胎四個月,經歷由死到生的苦難,與巨大的疼痛,從這具身體里產生出的。 他的感知與神經,體驗了這所有的一切。 在這一刻,郁禾心里已完全承認這個巴掌大點的rou團,是他與楚凌冬的孩子。 而對許安,他也沒有了任何的歉意與不安。 郁禾伸過手,楚凌冬把孩子交到他手里。 又小又輕,大約不足四斤??磥?,還在要保溫箱里呆上一周。 不過,郁禾相信這個小東西是健康的。畢竟每次產檢,都沒什么問題。而郁禾對自己這具身體也有自信。 rou團在他手里,奇異地安靜了下來。 “把藥箱拿過來?!庇艉梯p聲對楚凌冬說。 rou團的臍帶還連在胎盤里。 他需要做些處理。 楚凌冬先把郁禾小心地放好,讓他舒服地靠坐著車座上,才去把藥箱拿過來。 “你說,我來做?!背瓒瑔≈曇粽f。 他現在已鎮定了很多。 而在此之前,他也幾近混亂到崩潰。 那種面對最愛的人的痛苦與苦難,他卻一籌莫展,只能袖手旁觀的感覺,一度把他逼到邊緣。 幸好余勝適時地提醒了他。 讓他記起,他所能做,與應該做的事。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給郁禾以最大的安慰與寄托。 現在,這個人依然是虛弱的,疲憊不堪的,但眼神已清亮了起來。 看著自己的視線也是柔和,而充滿愛意。 正如同自己看向他的眼神。 “把剪刀找出來,再用酒精消毒?!庇艉陶f。 楚凌冬打開藥箱,找出剪刀,再用酒精棉球仔細地消過一遍毒。 郁禾把手伸了過去。楚凌冬把剪刀交到他手里。 郁禾接起剪子,一剪刀剪斷了連在嬰兒身上的臍帶。 “棉球?!庇艉淘俅蜗虺瓒斐隽耸?。 楚凌冬又拿了酒精棉球遞了過去。 郁禾接過棉球,給嬰兒的臍帶斷口消了毒,“毛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