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
只這么三個字,她就一下有些確信自己先前的猜測:匈奴人,破壞議和,要算計顧覺非,且不是什么小人物。 蘭大人…… 她忽然之間想起來的,竟然是議和大典當日,永寧長公主在跟她說匈奴的時候,提及的那一位拜了一漢人為先生,且為自己取名為“蘭渠”的公主。 蘭,是巧合嗎? 這所謂的“蘭大人”,指的應該是那個劫持了她的山匪頭領無疑了。 用過飯后,陸錦惜躺在床上,又睡不著了。 她閉上眼睛,就會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想起來時陪自己的那些人,想起還不知關在何處的青雀,也會想起顧覺非…… 也不知躺了多久,那意識已隱隱有些模糊。 陸錦惜覺得自己差不多快睡著了。 但沒想到,這時候,外面竟然傳來了一陣清脆的笛聲,悠遠悠長,在這冷寂的夜晚,被沾染上幾分別樣的凄涼。 是羌笛。 她一下就辨認了出來。 雙目睜開,那有些破洞的窗紙上是銀白的一片。 昨夜下過雨,今夜月亮卻出來了。 陸錦惜聽著那笛音,雖是從未聽過的曲調,也細細地綿長,可它本身的音色卻是憂郁的,悲愴的。 猶豫了一下,她終于還是起了身,走到了窗邊,輕輕將那破敗的窗戶支開了條縫,朝著外面望去。 山月高懸,枝寒雀靜。 破屋數間如星列,不遠處左側一間屋的屋頂上,竟坐了一道昂藏的身影,正執著那細長的笛,遠望西北,靜靜吹奏。 銀輝灑落滿身,又了無痕跡。 月光下只能看見他手指之間那已經有些老舊的羌笛上,散射而出的粼粼碎光,還有那幾乎要與周遭黑暗融為一體的輪廓。 陸錦惜看不見他神態,只能看到那線條冷硬的側面。 西北。 匈奴。 羌笛。 吹奏人。 也不知是此人此刻的姿態太過深暗寂冷,還是這冷夜寒月里下的笛聲太過凄清悲涼,她心里面竟幽幽地響起了一聲低嘆。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 玉門關。 ☆、第133章 第133章 開價 羌笛本就是邊關上外族的樂器, 與中原的笛有很大的區別,音色也極為獨特。 這人來自匈奴,會也不稀奇。 只是陸錦惜實在不知道,在這樣的夜晚,如此斷腸的吹奏, 這一位“蘭大人”此刻在想什么, 又在看什么。 畢竟隔得還遠, 且又不熟, 更不用說他們本質上還是“綁匪”和“人質”的關系, 所以陸錦惜半點走出去的意思都沒有。 她只是在窗前默立了一會兒,靜靜地看著。 那人吹了一曲, 又一曲。 到了第三曲過半的時候, 院子外面便有人進來了,從房后的階梯上走過去,湊到他身邊去,附耳說了什么。 于是那笛聲停了。 他沉吟片刻,吩咐了幾句。 來人點了點頭,便領了命退開,依舊只留他一個人坐在屋脊上。 這時候, 陸錦惜以為他會繼續吹奏。 但沒有想到, 他竟然調轉了目光,側過頭來, 看向了她所在的屋子—— 兩人的目光, 就這般猝不及防地, 隔著這冷寂的虛空相撞了。 他坐在屋脊上,她站在陋窗前。 一般的月光照著不同的他們。 對方沒有說話。 陸錦惜也忽然屏息。 只因為她所接觸到的目光,既不兇狠,也不凌厲,而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坦蕩蕩的寂寞與傷懷。 又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 只是可惜了…… 她先遇到了顧覺非,而且眼下碰到的這個肯定不會在她面前剃掉這滿臉的絡腮胡。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陸錦惜唇角一彎,面上的神情倒是少見地柔和了幾分,只是眼底是一般沒有波動的平靜與冷淡。 往后退一步,隱入陰影中,抬手便關了窗。 不過是對方偶然一吹,自己偶然一聽,再偶然望見罷了,無法對眼下他們兩人的關系造成任何的改變。 他清楚,她也清楚。 這一夜,羌笛的聲音沒有再響起。 陸錦惜也奇異地不感到焦躁了,一整個晚上睡得竟然格外地安穩,仿佛放下了一切的擔憂與疑慮。 第二天一早起來,氣色都好了不少。 依舊是那男人端了粥來,依舊是連門都不敲一下。但不同的是這一次陸錦惜才剛起身,正在穿衣服。 她僵硬了片刻,又恢復正常。 畢竟在她看來,這還算不上什么大場面,且里面又不是沒穿,便淡定地在對方注視下把衣服穿好了才走了過來。 人往那桌旁一坐,已經輕車熟路的將粥碗挪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對他道:“看來是有什么消息了?!?/br> 畢竟昨夜有人從外面來,還上了屋頂,將消息通報了他。 她隨便問問,反正不吃虧。 萬一,來的消息與顧覺非有關呢? 她的鎮定自若,顯然有些讓對方驚訝,但接下來的就是欣賞了。 男人也坐到了她旁邊,就看她一勺一勺慢慢地喝粥,既沒有嫌棄這火候,也沒有嫌棄這味道。 “你看上去,半點也不像是嬌生慣養的閨秀?!?/br> 嗤。 這話說陸氏肯定是沒問題的,但用來形容她么…… 陸錦惜笑:“看上去不像,可我的確就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呢?怕是餓極了,就算你端給我一碗米糠,我也得咽下去呢。您說是嗎?” 到底與她是不一樣的……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面上,也看著她細微的神態和用粥時候的手勢,淡淡道:“你猜得不錯,是有點消息了?!?/br> “跟顧覺非有關?” 陸錦惜繼續大膽猜測。 那男人便笑了起來:“是與他有關。素聞這一位顧大公子乃是女色不近,沒料想一旦近了女色,竟是個癡情種。不僅是連將軍府的寡婦都敢勾搭,還為了這姘頭帶著一隊暗衛直接出了京城,往這邊來了,當真是情深義重啊?!?/br> 話里不無諷刺。 陸錦惜聽得出來,只覺得心里面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雖然明知道顧覺非會來,會跳進這個陷阱,也相信他不會毫無準備,可真當知道他要來了的時候,她竟還是覺得壓抑,像是心上壓了一塊石頭。 男人便在她旁邊,審視著她的神情,一點也沒有放過,然后道:“既然他要來了,不知依夫人之見,我該向他開個什么價呢?” “……” 攪動著碗中粥的勺子,一下就停了下來。 陸錦惜慢慢地抬眸,與他對視,沉默了許久,問出了一個十分耐人尋味的問題:“這就要看,你覺得我——到底值多少了?!?/br> * 京城往南偏西方向六十多里處。 天色已經大亮,太陽也已經鉆了出來,簡陋的客棧里,顧覺非早早便醒了過來,只是眼圈下有一層青黑,明顯是沒有睡好。 派出去打探的哨探和暗衛統領崔涂都在。 “查得怎么樣?” 顧覺非壓著自己的眉心,坐了下來,眸底難免有些陰沉。 哨探頭子叫徐暉陽,名字很陽剛,但身形極為瘦削,個子也不是很高,但腰上撇了一把尖刀,一看就很厲害。 他與崔涂都是顧覺非養起來的,對他忠心耿耿。 聽得他問,徐暉陽便嚴謹地答道:“放遠十多里都大致探過了,這一片乃是京城與保定之間少見的山巒地形,較為復雜。在尹平所指的事發處八里開外,屬下找到了一處叫做雁翅山的地方,山前自成一葫蘆谷,背靠崇山峻嶺,易守難攻。且入口處,有看到兩個人影,該是在放哨?!?/br> “具體有多少人能探知嗎?” 顧覺非喝了一口客棧里面的粗茶,潤了潤嗓子,又問。 徐暉陽便搖了頭:“暫時不能探知。但屬下看這些人,確如尹平一開始所言,絕對是身經百戰,只怕即便是府中的暗衛,要對付他們都很吃力。大公子若要硬闖硬拼,憑我們帶來的這點人必定不夠用?!?/br> “方少行到了嗎?” 徐暉陽說的,顧覺非心里還是有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