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信的內容也顯得簡簡單單,沒什么贅言—— “素居田莊,陶然自得, 望家勿念?!?/br> “今聞二月二三賢祠有大儒開試選生,多聞達天下者,實乃難得之機。孫媳固諸事繁忙,然重孫薛遲,天性聰穎, 靈性十足, 盡可一試?!?/br> “若得拜名師, 亦天賜福緣,幸甚之至?!?/br> 呵呵。 陸錦惜還能說什么? 她素來不是輕易表現出情緒的事情, 但觸及原則底線與可能危及自身的事情除外。 人都說, 老太爺素來是外面刮風下雨打雷閃電都不會多看一眼的性子, 早就練出來了。 如今卻為著這勞什子的三賢祠開試特意來信? 不是有人在背后“攛掇”, 怎么可能? 說句難聽的,用腳趾頭都能猜到是誰在背后搗鬼! 看看老太爺這一句“孫媳固諸事繁忙”,這簡直像是在規勸自己,萬萬不能以自己忙碌為借口, 不帶薛遲去三賢祠??! 太大了。 顧覺非這膽子太大了,臉皮也實在太厚了! 竟然在薛家老太爺那邊給她上眼藥! 她如今可是陸二奶奶,薛家的掌事夫人,薛老太爺的重孫媳婦。 顧覺非前腳跟她說過什么相親的名冊上沒有她的名字,叫她不用再看,言語間一副要娶她的架勢,后腳就敢直接把計謀使到薛家老太爺那邊去,這可是她頭頂上的家長啊。 陸錦惜是真的忽然很想知道:薛家老太爺知道他心思嗎? “娘,我不去,我不去!不是說好了學齋里的先生就已經夠用了嗎?這是要玩兒死我啊……” 薛遲還在慘叫,一副大禍臨頭的表情。 其實陸錦惜的心情,也沒比這便宜兒子好多少。 她捏著那一頁信箋,目中波光流轉,只覺得太陽xue突突地跳著,隱隱有一種生疼的感覺。 “這可是老太爺啊……” 在府里地位很高不說,信中所言這件事,也都是為了晚輩好,可以說挑不出半點的差錯來。 陸錦惜可以不帶遲哥兒去,沒有人會說什么。 但若是上面的長輩已經發話,讓薛遲去試試,可就不是能推脫的事情了。 白紙黑字,句句都在上頭。 薛遲哭喪著臉,生無可戀地慘叫央求,痛訴自己學業有多繁忙,如今的先生有多嚴厲。 陸錦惜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只擰著眉,又將信反復看了好幾遍,在屋中踱步起來。 青雀自打進來遞信之后,就知道要出事,聽了薛遲的哀嚎,也就猜到信上說的是什么事情了。 再聯想今早的馬車,近日京中的傳聞,一時便心驚rou跳了起來。 她素來穩重謹慎,眼下看陸錦惜在屋內踱步,也不大敢說話。 屋內的棋桌上,還擱著墨玉棋盤。 陸錦惜腳步緩慢,目光一錯,就落到了棋盤上,上面一局廝殺慘烈的殘棋,至今還擺著沒有收拾,更沒有分出勝負來。 送棋盤,可是非常挑釁的舉動。 她走到了棋桌的邊緣,只隨意從棋盤之中撿起了一枚烏黑的棋子,眼眸卻慢慢瞇了起來。 原以為她不回應顧覺非的一切舉動,這人應該就會識趣消停一些。 沒想到,他竟然是主動進攻那個類型的。 以如今他敢上門去打擾薛老太爺的情況來看,只怕她即便是縮在家里不出門,他都有足夠多的手段,能逼她出來。 而且…… 這僅僅是個開始。 誰知道后面還有什么呢? “啪嗒”一聲響。 陸錦惜面上沒什么表情地將手中的棋子扔回了那一盤殘棋里,屋內頓時安靜,她卻只勾唇一笑,帶了幾分興味:“既然是老太爺發話,少不得要遲哥兒去一趟三賢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青雀你明日便準備一下,我們后日一早出發?!?/br> “???” 此言一出,青雀詫異,薛遲也懵了。 他著了急,可憐巴巴地叫喊:“娘,你之前明明說過,我可以不去湊那個熱鬧,我們只是去看熱鬧的啊。孩兒已經有那么多的先生了……” “娘也沒辦法啊?!?/br> 陸錦惜轉過身來,走回薛遲面前,兩手搭著他的肩膀嘆氣,帶著幾分懇切與嘆息,注視著他。 “曾祖父可不是一般人,他是長輩,也是關心你。我們必定是要去的,但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京城里那么多人都要拜師,還有今科的舉子,你一個五歲的小孩,哪里就那么容易被挑中了?就當是去玩了一趟好不好?” “……” 不好。 一點都不好。 薛遲只用幽怨的目光看著她,一臉就要哭給她看的模樣,但接觸到陸錦惜的眼神,又不由衷地點了點頭,低聲道:“好、好吧……” 大不了,到時候交白卷就是。 不費力氣,曾祖父也責怪不到娘親的身上。 于是,二月二三賢祠這件事,就這么定了下來。 薛遲是萬般的不情愿,但因為有熱鬧看,且不覺得自己有本事被挑中,所以其實也不是很擔心; 青雀白鷺卻是萬般的驚詫。 畢竟陸錦惜前不久才拒絕了衛仙一同出游的邀請,一轉臉就反悔了不說,還要帶著遲哥兒去閱微館考試,個中總給人一種藏著玄機的感覺。 但是她們也猜不透。 畢竟陸錦惜自打病了起來之后,雖然依舊是那個看起來溫和的人,可處事的手段簡直天翻地覆,也不是她們可以揣度的了。 陸錦惜吩咐了她們,去張羅出行的日子,又叫人去知會衛仙那邊,邀她同去。 衛仙一開始知道她改了主意還挺高興。 可將軍府就這么大,沒多久她就知道原來還是老太爺來信的“功勞”,當下就關在自己屋里里,把陸錦惜罵了一頓,頗有一種受到輕視的感覺。 可等到兩天后,她還是老老實實帶著丫鬟出現在了側門。 出府的馬車已經準備妥當,前后三輛。兩輛是坐人,后面一輛則用來放各種不知會不會用到的器用——大多是衛仙的。 “誰不知道二嫂你去是帶著遲哥兒去考試?我去可是出游踏青。這些東西,萬一要用到呢?” 衛仙手里掐了一把湘妃扇,裊裊娜娜就從道上走了來。 陸錦惜這邊正驚訝她帶的東西很多,跟丫鬟問了一句,也沒想到她就來了。 聽見她聲音,她只微笑著回轉身去,笑了一聲:“弟妹所慮周全,帶的東西齊全,也是件好事。遲哥兒是要去考試,看看能不能有幸拜先生,我卻是不去的。屆時還要與弟妹一同游山玩水,還望弟妹不嫌棄我準備得不妥帖?!?/br> 衛仙乃是太傅府的千金。 什么都沒有,就是家底厚,嫁妝多,據說手里握著京城四通街好幾個鋪子,更別說京郊的田產了。 她用的東西,自然也是精致細巧至極,遠遠超過將軍府一般的水平。 陸錦惜這是句玩笑話。 衛仙也知道,陸氏的身家雖沒自己厚,卻也不是貪圖這一點的人,當下都懶得搭她這話茬,只輕哼一聲:“還是別廢話了,趁著天兒早趕緊出城。今日的三賢祠,還不知有多熱鬧呢!” 這倒也是。 原本二月二去小鐘山踏青、去三賢祠燒香的人就不少,更不用說如今還有個顧覺非要去湊熱鬧。 滿京城的人氣,都要匯聚過去了,還不知道城門口堵成什么樣呢。 陸錦惜一想,就覺得有些頭疼,便回頭去問:“大公子與遲哥兒,怎么還沒見人?” “娘,我來了!” 話音剛落,夾道上就傳來一聲喊。 眾人回頭一看,便只見薛遲邁著小短腿跑在前面,一副急匆匆的模樣,一面跑還一面跟陸錦惜揮手。 那瘸腿的薛廷之,便跟在后面。 他人長得高,雖腿腳不方便,可一步也能頂薛遲幾步,只跟在后面,倒有點不緊不慢的味道。 丫鬟婆子們跟在后面,個個都看得膽戰心驚。 前不久陸錦惜安排給薛廷之的丫鬟香芝,則穿著天青色的夾襖,緊緊跟在薛廷之的身后。 衛仙一見,這么掃了一眼,卻是拿那湘妃扇掩唇:“唷,二嫂怎么也帶了他?” 這個“他”,指的當然是薛廷之了。 陸錦惜也遙遙看著,唇角依舊勾著,卻有點不冷不熱的味道:“都是大將軍的孩子,有什么不能帶的?” 話雖這樣說著,可她卻想起了昨日發生的事情。 薛老太爺的信,是前日傳回來的;昨日光陰學齋就放了假,先生們說讓學生們都回去好好為明天準備準備。 那時候,陸錦惜正被薛遲扭著講故事。 才講完了一出“薛大將軍三顧茅廬請蔡先生”,外面就通傳,說薛廷之來請安。陸錦惜讓人將他請進來,他倒也直言不諱,竟直接跟陸錦惜說,二月二三賢祠,他也想去。 薛廷之是庶子,且是個胡姬所生。 在府里,他從來都是能低調就低調,十多年了都沒有什么存在感,更不用說強出頭這種事了。 陸錦惜當時很驚訝。 便是到了今時今日要出門的時候,她其實也不很明白,薛廷之到底在想什么:胡姬所生,血脈不純;患有腿疾,儀容不周。這便幾乎已經絕了他的“官途”,即便能有幸拜師,又有什么用? “拜見母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