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陸錦惜抬頭看著,有些唏噓。 寥寥九個字,似乎就寫盡了一個男人的一生。 或許,還有一個女人的一生。 從這幾日聽聞的只言片語里,她已能拼湊出這一位大將軍曾有的豐功偉績。 對原身陸氏而言,這應當算不上是個好丈夫。 可對天下黎民百姓而言,他該算是個英雄吧? 只是她畢竟不是陸氏,也不傷春悲秋,除了嘆一句“嫁錯愛錯”,惋一聲“天妒英才”之外,也只能上炷香了。 她現實,也功利。 與其渾渾噩噩,把時間浪費在死人身上,不如多關心關心活著的人。 陸錦惜走到香案前,捻了三支香,靠在火上,慢慢地點了,才退回三步,兩手執香,高舉過頭頂。 “今占尊夫人之身,情非得已,又將蒙令千金令公子以母事之,心甚惶恐,受而有愧?!?/br> “往后我自盡心竭力,護他們周全,以報尊夫人此身之恩?!?/br> 說完了這兩句,她心底未免有些酸澀起來。 如今她在陸氏的身體里,焉知陸氏沒在她身體里? 陸氏有四個兒女要養,她也有雙親在世,年事已高。 將心比心,她愿善待陸氏的兒女,只盼陸氏若在,亦能好生照料她父母。 微微垂眸,陸錦惜躬身,虔誠地拜了三拜,聲音低低:“若大將軍在天有靈,萬望見諒,萬望庇佑?!?/br> 拜過起身,她親手將香插^進香爐。 青煙裊裊,細細地凝成三條線,騰向高處,很快又散開來,讓牌位上那幾個字,變得有些模糊。 陸錦惜瞧著,想起自己這離奇的遭遇,多少覺得復雜。 不過該做的都做了,該說的也都說了。 府里還有事情等她處理,便是吩咐了潘全兒,可這人她畢竟不知根底,不怎么放心得下,還是得自己回府看看。 最后看了一眼那牌位,陸錦惜轉身便從佛堂里走出來,對候在外面的丫鬟仆婦道:“時候不早,回府吧?!?/br> 一直守在門外的白鷺,心里還在念叨,想半個時辰若出不來,就是一個時辰內也是好的。 沒想到,耳邊一下響起這道聲音。 耳熟…… 像是自家夫人的。 白鷺一下抬眼,就瞧見陸錦惜已經站在自己面前,正看著自己。 妝面雖素淡,可輕易就能看出,半點沒花,眼睫沒濕,眼圈也沒紅! 她沒哭! 而且真的是上炷香就出來了! 那一瞬間,白鷺真說不上是什么感覺。 如果夫人在大將軍的牌位前都沒哭,還有什么能讓她怯懦? 這幾日來的那個夢,不但沒有碎,竟然還成了真…… 有些不敢相信,有些感動,甚至有點想哭。 白鷺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調整過來,忙把抱在懷里的手籠給陸錦惜捧上去,又接了旁邊一小丫鬟遞來的水貂披風給她系上,才道:“是奴婢該死,方才等著您出來,竟有些走神了?!?/br> “我還沒哭呢,你眼圈倒先紅上了,也不害臊?!?/br> 陸錦惜知道這丫頭心眼實,有時候傻得可愛,也不追究她,只隨意打趣了一句,待披風系好之后,當先一個邁步出去,走上了他們來時的那一條小徑。 “香油錢都添了吧?” “都按著夫人的吩咐,照往日的份例添了?!?/br> 白鷺快步跟到了陸錦惜的身邊,回道。 陸錦惜點了點頭,便不再多問。 一行人跟在她后面,很快穿過了大半個大昭寺,出了山門。 轎夫們還在,山道拐角那兩個人則已不見。 陸錦惜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直接上了轎子,被轎夫抬到了山下,然后換乘了將軍府的馬車,一路回府。 將軍府在城東,這一片距離皇宮近,上下朝方便,所以就成了達官貴人聚居之地。 只是不同于其他高門大戶,將軍府乃是這一片里少見的武將宅邸。 薛家尚武,為備平日里有個什么急事,東側門沒修任何臺階,也沒砌什么門檻,一片平坦路,專通車馬。 陸錦惜的馬車直接從此門進,入府有十來丈遠,便停下了。 府里出了這檔子事兒,亂得像鍋粥。 房里伺候的仆婦得了信兒,早來這里候著,見馬車一停,連忙把矮凳搬來,靠在車邊。 “夫人,您當心些?!?/br> 白鷺先出來,站在下面接了車里遞出來的手,小心地扶著。 陸錦惜半點不拖泥帶水,踩著矮凳下來,抬頭便問:“遲哥兒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 紅包看評論隨機掉落~ ☆、第004章 會習慣的 “剛回了東院,有青雀姑娘陪著呢?!?/br> 回話的仆婦是周五家的,雖不在陸錦惜房內伺候的,不過也算是得力。 陸錦惜聽著,便快步走過了這一片空地,轉著向東院走去。 對這將軍府里的路,她其實半點不熟,只是今日出府時候曾走過,憑著腦子硬記,她勉強找得到方向。 “前因后果弄明白了嗎?” “青雀姑娘說,知道您回來就要問這個,早打聽了交代老奴來稟?!?/br> 周五家的跟在陸錦惜身邊,一面走一面說。 “事情就是晌午過后出的?!?/br> “哥兒原是跟羅二公子在下象棋,小書童出去端茶了,回來的時候兩個人就不知道為什么打了起來?!?/br> “羅二公子那邊,回生堂的張老大夫看過,也說沒事,就是傷口深了一點,是被碎棋盤劃的?!?/br> “哥兒身上的傷,大夫已經看過,就是些擦破皮的皮外傷。只是不管青雀姑娘怎么問,他都不肯說原因,只說自己沒錯?!?/br> 如果說白鷺是甜傻白,那青雀便是個穩準靜。 白鷺心眼實,有時候有奇思妙想,但是穩妥欠缺;青雀則恰好相反,大白鷺兩歲,心眼剔透,處理事情考慮更周到一點。 府里的情況,自然是陸錦惜越早知道越好,所以才叫了周五家的來說。 只是…… 陸錦惜黛眉微蹙:“到底為什么打起來,遲哥兒不肯說,那羅二公子呢?” 周五家的搖搖頭:“已經打聽過了,也跟悶葫蘆一樣,半句話不肯說?!?/br> “這倒是奇了?!?/br> 陸錦惜心頭納罕,存了個疑影兒。 她沒見過薛遲,可人在病中的時候,就聽說這是小霸王一個,壞脾氣不說,慣能使小性子。 薛遲不肯說,很正常。 但英國公府的羅二公子,自來很乖巧懂事,出了這樣大的事,不該什么都不問不出來。 “二奶奶,這里頭可是有什么不妥?” 周五家的見她不說話,不由問了一句。 “回去看看才知道?!?/br> 陸錦惜擺擺手,又吩咐身邊的白鷺。 “白鷺,這會兒鬼手張應該還在英國公府,你先給我攔下,一會兒再給遲哥兒看看?!?/br> “是?!?/br> 白鷺心里也這么想呢,畢竟鬼手張這等怪醫,難得出手一次。 英國公府羅二公子金貴,可他們哥兒也不是泥做的。 聽了陸錦惜吩咐,她有些驚喜,當即應了一聲,便往英國公府去了。 英國公府就在將軍府旁邊,兩家隔了道墻。 前不久,國公府的孩子都多了,英國公預備著給孩子們搬家學,著人請了工匠來給定地方。 要寬敞,要雅致,要僻靜,少人走動,還得安全。 左找右找,愣是沒個合適的地兒。 到底還是工匠聰明,想起這一片的格局來,都差不多,隔墻的將軍府貼墻有個小花園,若能與國公府墻這邊的小花園并一并,地方就剛好合適。 只是兩家的宅邸都是朝廷封賞下來的,要動并不容易。 英國公考慮再三,想起了薛家那寶貝疙瘩薛遲,正到開蒙年紀,也該請先生上學。 于是,他干脆給將軍府遞了帖子,想拆墻并花園,一起辦個學塾,讓兩家的孩子,都去學塾里讀書,先生也是兩家一起請。 將軍府這邊想著,小花園原本就空著,根本沒用,又不是要與人爭一口氣的人家,再加之此事的確可行,便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