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旁邊的侍女掀開帳子,里面伸出來一只纖細柔弱的手,李大夫把脈。 顧鏡見那雙手上仿佛有細汗,并有紅疹,便就著那點掀開的帳子,踮起腳尖往里面瞧,只見那女子應該是昏迷過去了,面色很是蒼白,再側耳傾聽,可以感覺到女子現在呼吸急促窘迫。 這應就是青霉素過敏的癥狀了。 她正待要說話,那女管家已經擰著眉,盯向顧鏡這里:“這位姑娘,先出去?!?/br> 讓她出去? 顧鏡有些不甘心,干脆上前:“這位jiejie,夫人的病癥,可是用了河南洛家的神藥之后所得?” 女管家疑惑地道:“是?!?/br> 顧鏡忙道:“能否讓我一試,這個病癥,我或許知道解救之法?!?/br> 青霉素過敏可大可小,現今并無可用西藥,她只能盡力而為,用中藥來緩解癥狀,是以不敢把話說大,免得招來禍端。 那女管家皺眉,審視地望著顧鏡:“你可有把握?” 顧鏡無奈,只好道:“并無,姑且一試罷了?!?/br> 女管家默了片刻,才道:“你先出去?!?/br> 顧鏡見此,知道自己這是不被信任,也只好先出來。 左右看那位綠夫人過敏情況不算太嚴重,姑且觀察下,也看看其他大夫如何處置。 很快他們這些大夫全都被召集到一處廳堂,那廳堂上,正中央坐著一位年紀約三十多歲的男子,身穿蟒袍,頭戴金冠。 “你們都是大夫是?”他人長得不錯,可惜一開口就是草莽口味。 “是,我等都是大夫?!北姶蠓蚧琶c頭稱是。 “若能治好綠夫人者,本王重重有賞,若綠夫人有個三長兩短,本王直接要你們腦袋!”吳王瞪著眼,這么道:“無論是哪個來治,只要綠夫人有個萬一,你們統統都得死!” 眾大夫聽得頭皮發麻,兩腳發軟,其中一個李大夫道:“吳王殿下,綠夫人這是驚嚇過度,致使心氣虛損,怔忡而自汗,應以豬腰子煮至一盞半,細切加入人參半兩,當歸半兩,細切,同煎至八分,吃腰子,以汁送下,如此病癥可除?!?/br> 李大夫說得搖頭晃腦,可惜很快被另一位胡子頭發雪白的胡大夫給否決了。 “吳王殿下,以鄙人看來,這是肝胃不和,氣血兩虧,致使面色晄白、頭眩耳鳴、心悸短氣、倦怠乏力,應以補氣血為先?!?/br> 如果是平時,他們不會輕易推翻別人的結論,畢竟有個面子情在,都得留幾分臉兒,可是現在,誰如果誤診,治不好這位綠夫人,怕是大家伙都遭殃,是以誰也不客氣了,各抒己見。 “不不不,胡大夫,您雖是老大夫了,可是鄙人卻不敢茍同……” “吳王殿下,鄙人以為是氣滯血瘀……” “吳王殿下,面色不華,頭暈心悸,氣短,形寒,需用八珍湯……” “吳王殿下,以小可之間,此乃痛經之兆……” “吳王殿下,草民覺得,這怕是有喜了!” 各種各樣的原因,五花八門,紛紛拋出,多種方子也一個個地往外冒。 吳王殿下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會兒聽著是氣滯血瘀,一會兒聽著是氣血兩虧,一會兒聽著是來月經了,一會兒又聽著是懷孕了,一會兒又聽著是受驚了,一會兒又聽著是著涼了…… 他終于拍案怒道:“都給本王閉嘴!” 眾大夫頓時鴉雀無聲,瑟瑟發抖,他們感覺到了腦袋很快不屬于自己的痛苦。 “你們選出一位來,開方子,治病。治好了,重金百兩,治不好,全都死?!?/br> 是黃金還是死亡,這里有十七個大夫,這是一道十七個備選項的單項選擇題。 眾位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衡量著該選誰去治病。 顧鏡知道該自己上場了,她站出來道:“我來?!?/br> 她這一說,眾人都疑惑地望向她,然后大家伙紛紛搖頭。 “她怎么也跟著來了?” “她醫術不行!” “女人當什么大夫,還這么年輕!” 年邁的胡大夫搖頭嘆:“顧大夫,不行啊,我們不能把大家伙的性命交托到你身上?!?/br> 其他人紛紛道:“說的是,萬萬不能,我看還是胡大夫你來?” 也有的毛遂自薦:“諸位大夫請聽我一言,我的方子想必有效,還是我來……” 就在這一片紛雜中,吳王審視著顧鏡,冷道:“這是誰,怎么有個女人?” 旁邊的女管家忙恭敬道:“這是陳大夫的女兒,叫——” 回頭看顧鏡:“叫什么?” 顧鏡連忙道:“小女子名陳鏡?!?/br> 女管家這才繼續道:“她叫陳鏡,是跟著陳大夫進來的,奴婢想著這是個女子,若真要診治,倒是方便一些?!?/br> 吳王摸了摸帶著短須的下巴:“說得在理?!?/br> 一時又問顧鏡:“你剛才自告奮勇要為夫人治病,可是有對癥之法?” 顧鏡當下朗聲道:“小女子對這種癥狀略知一二?!?/br> 略知一二? 包括陳大夫在內的其他大夫紛紛冷汗直流,嚇得不輕,他們恨不得趕緊把這個冒失的女人給拉回來,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你竟然敢沖上去要治??? 不不不不他們要趕緊選出一個人來,隨便選出一個來都比這個女人靠譜!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所有人把眼神逼向陳大夫:你家“閨女”你趕緊拉回來。 陳大夫在眾人的眼神威逼下,長嘆一口氣,上前小心翼翼地道:“閨女,這事兒你怕是不行?” 誰知道他剛說完,就聽吳王在那里瞪眼睛了:“她不行,她為什么不行?你是她爹嗎?!” 吳王其實是不悅的反問,然而他這一問,還真問到了關鍵。 陳大夫不是顧鏡的爹,他心虛,面對威儀四射的吳王,他不敢昧著良心說自己是顧鏡的爹。 “這,這你看?” 陳大夫忐忑不安地看顧鏡,拼命地以眼神示意,他希望顧鏡自己承認自己不行,趕緊撤了,別連累大家伙。 要不然真萬一治不好,大家伙都能把她吃了……不對,真有個不好,大家伙都死了。 然而顧鏡卻對陳大夫笑了笑:“爹,你放心,我會盡力而為的?!?/br> 陳大夫聽顧鏡這么說,一口老血險些吐出來…… 其他眾多大夫紛紛臉色難看地瞪著陳大夫,如果不是他多事,把這個女大夫給帶進來,他們至于淪落到這個地步?這么一大群大夫,就是把那個叫嚷著“夫人這是有喜了”的大夫推進去治,怕是都比一個年輕女大夫要勝算大! 顧鏡此時根本沒理會那群大夫怎么想的,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出這個頭,其他大夫都只有耽誤病機的份兒,當下上前,抱拳對那吳王道:“吳王殿下,我若不能治好綠夫人,自然是任憑處置,我若能治好綠夫人,不知道可否饒了諸位大夫?” 吳王道:“那是自然?!?/br> “不知道連那河南洛家公子,是否也一定可以免罪?” 吳王挑眉,細看了顧鏡一眼,最后還是點頭:“可?!?/br> 顧鏡深躬到底:“謝殿下,我定竭盡全力醫治夫人!” 然而顧鏡的這一番話,卻是更惹來眾位大夫的苦不堪言。 他們只怕顧鏡來治,他們會死得更快啊! 年輕人心是好的,奈何實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吳王卻絲毫不知道這群大夫心中的苦,他望著顧鏡,頗為賞識:“本王就喜歡像你這樣有膽識的女人,你現在趕緊去給綠夫人治病,治不好,本王就要你項上人頭?!?/br> 顧鏡忙拱手:“是?!?/br> 顧鏡過去內室準備救人,身后一群大夫神情那簡直是如喪考妣。 完了完了全完了,這下子可算是死定了。 他們怎么也沒想到,在這并州城行醫一輩子,最后竟然會死在這么一位年輕女大夫手里! 顧鏡當然心里有打算的,現在距離這位綠夫人吃下神藥怕是有一些時候了,既然這位綠夫人還沒死,可見不是嚴重快速的過敏,那救過來的可能性還是極大的,再說了萬一治不好,她就想辦法開溜,把自己的袋子先藏在個隱蔽地方,然后往袋子里一鉆,也許能逃過一劫。 想歸想,她自然是要盡力而為,當下連忙進了內室,讓綠夫人平躺下來,給她身體保暖,同時拿出了自制的淡鹽水請她大口飲下,又讓人開窗透氣。 底下人聽說要開窗子,臉上便有些遲疑,她們唯恐綠夫人受冷。 不過顧鏡卻一個眼神過去:“耽擱了救綠夫人,你們擔當得起嗎?” 大家伙頓時不敢遲疑,紛紛按照顧鏡的吩咐來做。 如果真出事,那就是顧鏡的責任,不是她們的。 顧鏡繼續觀察這綠夫人的情況,只見她身上已經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不過體溫和脈搏呼吸等情況良好,所幸她過敏反應并不嚴重,畢竟只是一片青霉素藥片而已。如果嚴重的話,按理應該注射鹽酸腎上腺素,以及地塞米松等。若是那樣,她也無計可施了。 不過現在綠夫人情況不嚴重,她先開了一個方子,用來消除過敏反應,方子為防風,蟬衣,當歸,荊芥,苦參,蒼術等,這個中藥方子之前顧鏡在書中看到過,是可以抵抗青霉素過敏的中藥,另外又開了一個方,用來祛除皮疹反應,為生石膏,金銀花,生地和梔子等。 兩個藥方開出去后,她小心地護理病人,讓她放松身體,又在大腳趾上點刺放血,針灸刺激,通過按摩等手法來讓她呼吸平穩。 這王府里就是不一樣,很快她開的方子已經熬成了藥,旁邊侍女伺候著綠夫人喝下。 此時綠夫人的呼吸已經平穩,脈搏心跳都尚好,顧鏡繼續觀察。 如此過了兩三個時辰,綠夫人身上疹子褪去,其他過敏癥狀也逐漸消退,她呼吸平穩地躺在那里睡著了。 顧鏡松了口氣,之前那位女管家,原本對顧鏡充滿疑慮的,此時也是松了口氣,忙去向吳王回稟了。 吳王聽聞自是大喜,連忙過來查看,卻見綠夫人雖然臉色并沒有如往常一般嬌艷,但也沒有之前那么慘白,身上紅疹已退,也不再像最初那般呼吸窘迫了。 顧鏡恭聲道:“我已經寫下兩個方子,還是須要照著這個方子吃上兩日,方能除根?!?/br> 吳王望向顧鏡,眸中有欣賞之意:“你一介女流之輩,又如此年輕,竟然有這等高明醫書?本王愛妾,這是患的什么???” 顧鏡笑道;“這不是病?!?/br> 吳王納罕:“不是???” 顧鏡撒起謊來面不改色:“以小女子之見,這怕是吃了什么大補的神藥,虛不受補,才出現這般癥狀?!?/br> 青霉素過敏=虛不受補,好像也說得過去? 如此一來,她就至少解救了那河南洛家的公子。雖然是他擅自弄到了自己的青霉素藥片在外面瞎逞能,可是自己終究不想因為自己的藥片而使得別人遭殃。 吳王恍然,恍然之后,對顧鏡越發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