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因為看時候還早,蕭鐵峰先帶著顧鏡回去自己的宅院,兩口子抱著在炕頭睡了個回籠覺,一直到晃黑時候,這才出來。 還沒進村子,老遠就聽得鑼鼓震天響,晃悠悠的火把照得透天亮,蕭鐵峰領著顧鏡來到了僻靜處,既能看到村子里的熱鬧,又不會引人注意。 卻見那戲臺上,人們穿著往日根本不會穿得鮮亮衣裳,甩著袖子,跳跳唱唱的,下面人一會兒喝彩一會兒起哄,好不熱鬧。 還有那今晚的新郎官新娘,也走上去,人們對著她各種嬉笑逗趣,問這問那的,頗有點像現代鬧洞房的架勢。 “新娘子不是應該在洞房里不出來嗎?”這和顧鏡所知道的有點不同。 “各地風俗不同,咱山里沒這么多講究?!笔掕F峰環住顧鏡那纖細高挑的身子,含笑望著不遠處火燈火通明的地方。 顧鏡想想也是,各地并不一定都一個講究,當下又抬眼看過去,只見那火把跳躍中,人們圍著新郎官和新娘子戲耍玩樂,一個個喜氣洋洋,笑聲伴隨著那鞭炮聲回蕩在小山村上空。 這一刻,什么曾經的秋獵風波,什么縱火事件,仿佛都離他們遠去了。 他們只是盡情地享受著這一刻的喜樂。 “這家姓什么來著?” “趙,趙三秋?!?/br> “趙三秋……”顧鏡兀自呢喃著,腦中卻是回想起,魏云山趙家,其中有個祖宗就是叫這個的? 趙家后來和蕭家一樣,都是魏云山四大姓氏之一。 趙家的幾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兄弟姐妹,也都是自小一起玩大的。 那么現在,她就在見證著昔日小伙伴的祖宗們結婚生子,孕育后代,及至千年之后,有了她那一群小伙伴? 心里這么想著,面上不免有些恍惚。 夜晚的魏云村,人聲喧囂,火把搖曳,明暗交錯,她竟覺得那繁華景象時而遙遠虛幻,時而極近地逼真。 想著無論是什么促使了她的穿越,她現在都是魏云山千年之前的一份子。 只是不知道,她的存在,又會在魏云山這猶如流水一般的歷史長河中投射出怎么樣的痕跡? 蕭鐵峰望著身邊小妖精,看她那靜美的面龐在這夜色中有著別樣的迷離感,甚至仿佛隔了一層霧,似真非真。 他心口突然發緊,忍不住抱緊了她。 “小鏡兒?!钡蛦〉穆曇粑⑽⒖嚲o,他從后面環抱住她。 “嗯?”秋風瑟瑟,火把飄搖,她輕輕嗯了聲,卻淹沒在不遠處忽然爆發出的喧笑聲中。 “剛才你在想什么?”在剛才那一瞬間,他胸口發緊,總怕一不小心,就把她給丟了。 “我……”顧鏡神情恍惚了下,之后便笑了:“我是想,原來這個世界的婚禮,這么熱鬧?!?/br> “你喜歡?”蕭鐵峰并不懂女人心,不過看她喜歡,他便道:“那我們也成一次親好不好?就像他們一樣?” 顧鏡聽了,噗的笑出聲:“算了,不要不要?!?/br> 其實在現代社會,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結婚。她是不能生育的,而無論是設么年代,真心不在乎子嗣的男人其實很少。便是找到這樣的人,顧鏡也未必就愿意結婚。她并不是一個嚴格的不婚主義者,可也絕對不是一個對婚姻向往的人。有則有,沒有則沒有,她并不是那么在意。 蕭鐵峰看她這么說,心里卻覺得未必,待要再問時,卻聽到那邊人群中傳來驚呼之聲。 “怎么了這是?” “快快快,快叫大仙!” “快叫冷大夫!” 人群中,大仙和冷大夫的呼聲幾乎同時響起。 蕭鐵峰當下也不及說出到嘴的話了,連忙拉著顧鏡過去看。 人們見顧鏡和蕭鐵峰來了,連忙讓開一條道讓他們過去。 顧鏡走近前了,只見一個穿粗布短衣的中年男子,捂著肚子,痛得將身子縮成了蝦米狀,面色已經如白紙,豆大的汗珠子從額頭往下落,嘴里發出痛苦的變了形的低叫。 她正待檢查,這個時候冷大夫也沖了過來,率先給這病人診脈。 顧鏡從旁觀察,只見那男子手是按在有右下腹麥氏點區的,心中已經有所懷疑。 又見旁邊一個中年婦人,問了知道這是病人的媳婦。 那媳婦焦急的話不成句:“之前還好好的,怎么忽然疼成這樣,大仙,冷大夫,你們幫我救救他!這這這,這是怎么了??!怎么疼成這樣!” 顧鏡忙問道;“他素日可有其他舊疾?” 那媳婦跺腳:“沒啊,沒啊,一直都好好的,平時下地干活上山打獵都比一般人強!” 這個時候冷大夫已經診脈過了,他掃了一眼立在旁邊的顧鏡,緊緊皺著眉頭道:“此乃腸癰,系因外邪侵襲,壅熱腸腑;飲食不節,損及脾胃;飽食后暴急奔走或憂思惱怒,氣機受阻等,導致腸腑傳導失職,氣血瘀滯,敗血濁氣壅遏,濕熱積滯腸間,發而為腸癰?!?/br> 這么一長串話,又是文言文,顧鏡險險地聽懂了。 古代的所謂腸癰其實就是現代的闌尾炎,冷大夫的診脈功夫顯然是毋庸置疑的,顧鏡無須做其他判斷,這就應該是急性闌尾炎。 那中年婦人本來一心一意巴望著顧鏡,如今聽冷大夫說得頭頭是道,忙轉而央求他:“冷大夫,可有法子治,他疼成這樣,好歹看看怎么治??!” 誰的男人誰心疼,中年婦人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這個好辦,只需飲大黃牡丹湯即可?!?/br> “大黃牡丹湯?”中年婦人聽得愣愣的。 冷大夫見此,便讓人拿來了紙筆,他開始寫方子:“腸癰為熱毒過盛,敗rou腐敗,化而為膿,如今最緊要的是瀉熱破結,散結消腫?!?/br> 顧鏡聽他這么說,瞅了眼他寫出的方子,卻是“大黃、牡丹皮、桃仁、冬瓜仁、芒硝”等,當下微微擰眉,想著中醫慣會治本,可是這病人的病來勢洶洶,稍作耽擱,只怕沒命。 她望了眼地上疼得打滾的男人,心里明知道救人如救火,卻又不敢貿然行事。 畢竟對于她來說,最管用的治療急性闌尾炎的辦法就是割割割割割割! 這對于當世的人來說也是驚世駭俗的。 冷大夫仿佛也看到顧鏡瞧了自己的方子,便順著她的目光看過來。 “請問,大仙可覺得此方有何不妥?” 顧鏡望向冷大夫,只見冷大夫雙眸誠懇,當下直言相告。 “這腸癰,有急慢之分,若是慢性腸癰,自可仔細調理,無論是《金匱要略》中所記的大黃牡丹湯,還是《備急千金要方·卷二十三》所說下膿血之法,都未嘗不可。只是無論哪種辦法,都是治本之法,須日日服用,循序漸進,方能除根。只可惜,急性腸癰須臾要人性命,哪里等得起這個?” 顧鏡說的這番話,倒是讓冷大夫頗感意外。 他之前就發現顧鏡診治病人的辦法,和他所知的任何一個流派都不相同,是他聞所未聞的辦法,而她留給自己的八骨散配方,更是療效顯著。 他本以為,自己行醫多年,自稱體系,便是和顧鏡醫術不是一個套路體系,可總是有自己的獨到之處。 說白了就是,兩個大夫,各有所長,大仙有大仙的有點,他冷大夫有冷大夫的長處。 譬如這個腸癰,大仙未必就知道。 可誰知道,人家大仙轉眼間張口就把他的方子來歷說了個一清二楚,顯然是對這腸癰診治之道了如指掌。 當下冷大夫拱手,虛心請教:“敢問大仙,可有什么療效顯著立竿見影之法來減輕這位病人之痛?” 畢竟人家大仙說得對啊,這里疼得要死要活,誰還等你熬藥?沒準熬完藥,人都死了。 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 顧鏡道:“辦法只有一個,立竿見影的辦法,那就是割掉?!?/br> “割掉?” 在場之人,冷大夫自然是吃驚了下,旁邊的病人家屬中年婦女差點跳起來:“割,割掉??” 顧鏡點頭:“這位大哥痛成這般,都是因為濕熱積滯腸間,已成膿血,這膿血若要除,總是要慢慢來,一日兩日三四日,可這么些時候,只怕腸癰之痛已經奪人性命。因此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割掉膿血?!?/br> “可可可是……” 用刀子割掉實在是太驚世駭俗了,中年婦女有點轉不過這個彎來。 誰知道她正猶豫著,下面痛得滿地打滾的男人已經嘶聲叫起來:“割,給我割!大仙,求求你,給我割掉!” 割掉一條腿也比現在好受??!疼,實在是疼死了! 冷大夫見此,微微抿唇,卻是道:“大仙說得對,應該割掉!” “???”眾人吃驚不小。 本以為冷大夫和顧大仙會來一場醫術比拼,怎么冷大夫就這么快棄械投降投奔顧大仙了? 顧鏡自然也是有些驚訝,不過她很快明白了。 對于冷大夫來說,他并不是那么在意自己的名譽威望,反而是實實在在以救死扶傷為己任,這樣的人,關鍵時候,頭腦清醒,也知道判斷什么辦法對病人是最有利的。 于是兩個大夫四目相對間,都瞬間明白了對方意思,點點頭,冷大夫開始配合顧鏡“割割割”。 顧鏡連忙請大家把那病人抬到了自己的宅子里,那里的各種設備更齊全。 抬到后,摒棄閑雜人等,只留下了一個冷大夫。 顧鏡先讓病人成仰臥位,讓病人喝下了自制古今結合麻醉藥,之后備皮,用碘伏對皮膚進行消毒,待到麻醉效果起來后,便開始動手割割割。 于右下腹經腹直肌切口,依次切開皮膚和皮下組織,結扎止血,之后換刀切開腹直肌前鞘,分離腹直肌,結扎后再將后鞘及腹膜同時切開。這個時候,便見有淡黃色稀薄膿液涌出。 冷大夫從旁看著顧鏡干凈利索的手法,不免眼中有驚異之色。 他能感覺到,顧鏡做這種事不是第一次。 只是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流派,又是從哪里學來如此驚世駭俗之醫術? 這么想著間,只見顧鏡已經尋到了那闌尾,切斷闌尾后,又用什么水蘸著擦拭處理,之后開始收線處理,并用一種不知什么水開始反復沖洗那割開的傷口里面。 到了最后,她仿佛滿意了,才將傷口縫合。 最讓冷大夫震驚的是,整個過程,那胡老三竟然毫無知覺,沒有半點痛苦。 顧鏡其實對這次的手術是很滿意的,雖然說手術條件欠缺,很多物品自己用了古代粗糙版來代替,不過總體順利。她捏著那割下來的闌尾,只見這闌尾粘膜充血且水腫,中段還有綠豆一樣大小的穿孔,便對冷大夫道:“冷大夫請看,這一段已經壞死,如果不能切除,終究后患無窮?!?/br> 事到如今,冷大夫還能說什么? 他已經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震得開始懷疑過去三十年的自己了? 他也是行醫三十年啊,他都干了什么? 他見過這么驚世駭俗的手法嗎?他看過人家病人肚子里的那些腸子內臟的長什么樣嗎? 他本要開個方子讓人家慢慢調理,可人家大仙,直接割下那壞了的腸子說,你瞧,這里壞了…… 這能比嗎? 冷大夫一向冷靜自持的大腦開始有些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