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怎么回事?”葉將白怒道,“不是下過令,任何人不得阻攔懷渠運送?” “這……其中門路,還有些不長事的?!?/br> “那就都關去天牢,讓他們長長事!傳令下去,即日起趕赴懷渠的大夫御醫皆賞金百兩,加官進爵。反阻礙懷渠運送物資者,無論官職大小,關押天牢三月!”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相互看看,無人敢反駁。 葉良趁機勸道:“這外頭的事還得主子做主,否則不知多少人要錢不要命?!?/br> 葉將白擰眉,眼里焦躁翻涌,有guntang的火硬生生被壓下去,壓得他嘴唇發白。 長念一覺睡醒,覺得外頭天氣甚好,鳥語花香,秋高氣爽。她伸手摸摸自己的額頭,覺得頭沒那么暈了,便穿了衣裳出門,笑吟吟地問黃寧忠:“懷渠是不是好起來了?” 黃寧忠點頭:“有陛下在此,朝野對懷渠傾盡全力,昨兒早上就有五千石糧食和九車藥草送來,還有衣物器具。衙門已經令人灑掃了街道,除了醫館,別的地方已經解開了封鎖?!?/br> 眼眸一亮,長念提起袍子就往外跑。 地上污黑的東西都被水沖了個干凈,一塊塊方磚清晰整齊??諝饫镉兴幉牡目嘞?,往日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病人已經都不見了,來往行人都換了新衣裳,看起來比平時還好些。 心里微動,長念問:“國公是不是下了什么令?” “陛下英明?!秉S寧忠輕笑,“往日還是卑職誤會了國公,以為國公定會趁機篡位,誰曾想國公竟是一心為陛下,甚至不惜自砍羽翼?!?/br> 腳步一頓,長念側頭:“什么意思? “葉氏一族,最近下獄的人不少,罪名都是貪污受賄?!?/br> 長念愣了愣,歪著腦袋想了半晌,咧嘴:“大義滅親啊,咱們的國公終于分得是非了?!?/br> “倒不是?!秉S寧忠搖頭,“別處的事國公都沒管,只特在懷渠,但凡有人在中間抽回扣,不論多少,通通下獄?!?/br> 心里一動,長念眨眼,再眨眼:“他還在外頭守著?” 黃寧忠點頭:“每日下朝之后,都驅車一個時辰,在鎮外村里住下?!?/br> “村里?”她有點震驚,“他也肯???” “是,聽聞前天還想闖懷渠鎮,被林統領帶著朝中老臣攔下了?!?/br> 說著看了看天色,黃寧忠微笑:“今日許是等會就該來了?!?/br> 長念一驚,下意識地提起袍子就跑。 “陛下?”黃寧忠滿臉不解,“您跑什么?” 滿臉慌張,長念穿過回廊跑去正門,一邊跑一邊道:“朕也不知道,但是先離開這衙門再說?!?/br> 衣袍飛揚,她跨出高高的門檻,頭也沒抬就撞上個人。 那人后退半步,周身寒氣散開,熟悉的氣場讓長念瞬間打直了脊背。 “陛下?!比~將白的語氣一點也不友善,帶著一股子山雨欲來的味道。 長念正襟危站,小腿打顫,臉上卻是沒露怯:“國公怎么過來了?” 上上下下將這人掃了兩圈,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葉將白神色放松下來,別開頭道:“如今懷渠疫情是舉國關注的大事,在下自然要來看看?!?/br> “這樣啊?!遍L念點頭,也不敢看他,輕咳兩聲,含糊地問,“已經過午時了,國公可用了午膳?” “不曾?!?/br> “那正好,衙門里有飯菜,國公將就用些,朕還有事,去一趟醫館?!?/br> “站??!”葉將白繃不住了,臉有點黑,“風寒剛好就想去醫館,是覺得命太長了?” “倒不是,只是朕休養了三日,不知鎮上疫情……” “都控制住了,該死的陛下拉不回來,不該死的御醫大夫會救,您該回宮了?!?/br> 長念頭皮緊了緊,心虛地問:“要是朕還想再多留兩天……” 沒等她說完,葉將白就冷笑一聲,眼含嘲諷,如二月冰泉,刷地給她潑了個透心涼。 長念不吭聲了,老實地耷拉了腦袋,跟著出門準備上車回宮。 葉將白冷著臉去安排儀駕,長念小聲問葉良:“你家主子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哇?” 葉良瞅了瞅遠處渾身煞氣的葉將白,輕咳一聲,伸手擋了嘴悶聲道:“不瞞陛下,方才主子他,是自個兒跑到衙門來的?!?/br> 長念愕然。 在她慌慌張張準備逃跑的同時,我們一向要風度要氣質的國公大人,連馬都不要了,一路上氣不接下氣地狂奔而至,見了人硬生生又拗出一副“大爺只是路過”的模樣,冷言冷語幾句??酥屏χ畯?,讓林茂對其的敬佩又多了兩分。 “主子這幾日很不容易?!比~良小聲道,“若是可以,還請陛下憐惜一二?!?/br> 第238章 吾皇萬歲 憐惜葉將白? 長念神色有點復雜,腦海里出現了葉將白衣衫半開委坐在地,咬著嘴唇,狐眸含淚地看著她的場景。 打了個寒戰,她猛地搖頭:“使不得使不得!” 葉良滿眼茫然,還待說什么,葉將白卻回來了。 “儀駕要行上許久?!彼鏌o表情地道,“請陛下稍候,車駕正在鋪墊軟枕?!?/br> 長念點頭,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問他:“朕不在朝中,國公可曾處理好朝事?” 葉將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冷笑:“陛下既然抱著不要命的心思闖懷渠,又怎么還惦記著朝政?那么多事甩手交給二王爺,在下還以為陛下對二王爺甚有信心?!?/br> “再有信心,也敵不過你老jian巨猾……” “什么?” “不是,朕的意思是,二皇兄遠離朝野久矣,有些事未必能處置妥當?!遍L念干笑。 葉將白配合著她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長地道:“陛下放心,在下不僅替陛下處理好了朝政,還處理好了太后和王爺?!?/br> 心里一跳,長念繃緊小臉拽住他的袖子:“你這話什么意思?” “就是您想的那個意思?!比~將白勾唇,“您也早該料到了,不是么?” 長念咬牙,瞪眼看他,后者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俯視她。 “你知不知道,朕來這懷渠一趟,救下了懷渠五百余百姓?” “陛下厲害?!泵媲斑@人敷衍地拍手。 他越不在意,長念就越執拗:“你不適合做皇帝,因為你沒有愛民之心?;饰痪退阕尳o你,也不會有下一個盛世,你貪贓枉法,下頭的人會跟著你貪贓枉法。你殘暴不仁,下頭的人也會跟著你殘暴不仁。二皇兄也許沒你對政務熟悉,但他也比你適合!” 葉將白哼了一聲,半靠在車轅上道:“那又如何?玉璽已經在我手上,陛下再說這些,怕是晚了點?!?/br> “……”她走之前把玉璽藏在了密匣里,原以為二皇兄能明白她的用意,但很明顯,葉將白更加了解她。 離開京都去懷渠是很不明智的選擇,她自己也清楚葉將白會趁虛而入,只是抱著那么一絲僥幸,希望他能改變主意。 但顯然,葉將白沒那么善良。 懷渠眼看著能有捷報,暴民安定下來,貪官抓了一堆,馬上就是她東風將起的時候,若是順利,她便能坐穩皇位,擁有一個皇帝該有的威望。 不曾想,終究是一場夢。 “你想做什么?”她輕聲問他。 葉將白痞笑,摸著下巴作思慮狀:“三省六部響應于我者甚多,玉璽又在我手,就算我一時半會兒無法登基,可每日蠶食大權,陛下又能如何呢?” 長念擰眉:“不是說你親手送了不少葉家人進大牢?” “陛下消息靈通?!比~將白頷首,“不送那些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人進大牢,我如何扭轉尚書省老臣對我的偏見?” 輔國公喜好奢華,雖未曾被人抓住把柄,但背后貪污的事兒肯定沒少做,為此朝中不少人對他有微詞。葉家人一下獄,他反而成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長念這叫一個氣啊,小臉都漲紅了,指著他的手都直哆嗦。正想罵他兩句,旁邊突然沖出來個人擋在了她前頭。 “國公,陛下大病初愈,不宜久站,還請國公移駕后頭的馬車,讓陛下透透氣?!?/br> 葉將白側頭,看著這行禮的人,頗為意外:“劉御醫?” 劉御醫滿臉嚴肅,半步也沒退讓,拱手道:“國公請?!?/br> 這人雖說是被他指來懷渠的,但一開始對趙長念抱有的敵意也不小啊,怎么突然間就護她護成了這個樣子? 葉將白疑惑不解,腳下沒動,想了想笑道:“讓陛下坐下便是,在下還有話沒說完?!?/br> 劉御醫皺眉,頗為戒備地看著他,竟是退一步站去了長念身側。 長念眨眨眼,問他:“大人有何事?” 轉臉朝向她,劉御醫臉色頓時和藹,柔聲道:“倒不是什么大事,老臣已經年邁,宮里學徒并未有貼心之人,老臣這幾日與那民間的小伙計共事,覺得他天資過人,想收為御醫院學徒,不知陛下可否通融?” “小伙計?”長念滿腦袋問號,想不起來是誰。 劉御醫笑著指了指背后,長念順著看過去,就見那扁家藥堂的小公子神色復雜地朝這邊走過來,甚為憤怒地瞪著她,瞪了兩眼,一掀袍子,又“咚” 地一聲跪了下去。 “……”她沒看明白。 儀駕已經準備好,即將啟程,可這扁家公子走來的方向,越來越多的百姓走了過來。 護衛見勢不對,紛紛拔劍出鞘,護在長念和葉將白面前,長念回頭看過去,卻是連忙朝護衛擺手。 “別胡鬧!”葉將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難民最容易暴走傷人?!?/br> 說著,又抬頭吩咐:“派人驅散他們!” “是!” 長念搖頭如撥浪鼓:“住手!他們不會傷人,那些都是朕救過的百姓!” “你看清楚,他們企圖包圍儀駕!”葉將白皺眉斥她,“你別總把人想得那么好,在百姓看來,官府都是欺壓他們的惡霸,誰會感念你不成?” 長念咬牙:“百姓如此想,還不是你們經年不做利民之事,他們才會視衙門如猛獸。歸根結底是朝廷的錯,就該從朕這里改起!” 葉將白氣了個半死,眼看著那群黑壓壓臟兮兮的人已經離他們五丈不到,他無法,只能橫身擋去她面前。 然而,來勢洶洶的一群人,就在五丈遠的地方停下了。 葉將白松了口氣,將她抱上車駕便喊:“啟程!” 長長的儀駕隊伍飄起了龍旗,長念坐在車駕里輕笑,心想那群百姓就是來看熱鬧的,哪兒會傷害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