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所有人都覺得他這是想求皇位,風停云也一直這么覺得,所以他后來責葉將白改變初衷,責他不思進取。但后來,當他拿到封賞圣旨,看他好端端地站在新帝身側替新帝謀劃的時候,他突然明白了。 葉將白依舊在做他想做的事,只是換了個方式而已。誰都沒看清,他看清了,可,就算是看清,也不能同林茂他們解釋。 “你這個人,就是心思太多,下頭的人跟不上你,就難免有誤會?!憋L停云沒好氣地道,“跟在天上的神仙似的,不肯與凡人多言,泄露天機??蓪?,人是相扶而成的,沒有人能孤身一人站在巔峰受住風吹,你該同人商量的?!?/br> 葉將白但笑不語,只輕輕搖頭。 低咒一聲,風停云伸手捶他一拳,橫眉問:“當真很喜歡她?” “你喜歡蕪兒嗎?” “廢話?!?/br> 葉將白頷首,輕笑著答:“廢話?!?/br> 風停云一愣,神色頓時復雜:“可你和她之間……隔著的東西實在太多了?!?/br> “那又如何?”他轉頭去看林間松樹,“想要的,便去要,管那么多做什么?” 有時候風停云是真的羨慕葉將白這性子,橫天橫地的,分明也生在束縛極多的世家,卻分外恣意瀟灑。 兩人正說著話,葉將白突然側頭往林間看了一眼,道:“北堂家家風嚴苛,難道沒有教過將軍,非禮勿聽?” 北堂繆側身從樹后出來,面無表情地上前與他平視:“近日我進宮,陛下卻總是無空得見?!?/br> 葉將白搖扇輕笑:“這話將軍該去問陛下,怎的來同在下說了?” “國公當真要我問陛下?”北堂繆冷聲道,“那便同之前的通稟一起問了,看究竟有多少請安折子是被國公給扣下的,如何?” 葉將白看了一眼風停云,后者聳肩離開此處,留他二人對峙。 “國公不覺得這些手段很無恥?”北堂繆睨著他道,“是有多懼怕我與她相見,才出此下策?” “將軍誤會了?!比~將白微笑,“在下并非是怕什么,只是覺得將軍這三天兩頭地往宮里跑,難免惹人非議,更何況,扣下那么多請安折子,也沒見陛下問起過將軍???” 眼神一沉,北堂繆捏緊了手。 “原先聽說皇后娘娘還與將軍狼狽為jian,探聽陛下消息,這可要不得啊,傳出去怎么好聽呢?就算將軍與皇后知道陛下的秘密,可別人卻不知道,只會當將軍是覬覦皇位的亂臣賊子……” “用不著你cao心?!?/br> “怎么可能不cao心呢?”葉將白長嘆一口氣,“念兒會籠絡人心,但政事畢竟生疏,在下身為國公,總不好看著將軍給陛下添麻煩,到底是要幫上兩把的,還請將軍好自為之,別總做些無聊的事?!?/br> 北堂繆側頭看著他,篤定地道:“你在害怕?!?/br> “笑話?!比~將白合攏折扇,“在下有什么好怕的?” “你怕她心里有我?!北碧每姷恼Z氣分外肯定,“你怕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比不上我這個多年的兄長?!?/br> 下頷微緊,葉將白道:“將軍也說了,兄長而已?!?/br> “國公若當真這么覺得,又何必如此防備于我?”北堂繆搖頭,滿眼同情,“你欠陛下良多,與她之間隔著千山萬海,就算如今想著法子時時在她身側,你心里其實也沒底,是不是?” 狐眸瞇了瞇,葉將白冷聲道:“陛下與我的關系,比將軍想象中要親近更多,將軍這些話嚇不著在下,在下反而想問將軍一句,將軍對陛下的感情,當真如將軍所想那般嗎?” “我的感情,輪得到你來置喙?”北堂繆眼神冰涼,“為她擋刀的一直是我,朝她揮刀的一直是你?!?/br> “是,我不否認?!比~將白頷首,眼里眸光流轉,“但將軍也無法否認,比起將軍,陛下更傾向于在下?!?/br> “胡說八道?!?/br> “之前讓人打聽過,將軍原來是在陛下返鄉祭母之時與其相識的?!比~將白摸著下巴道,“讓我想想啊,將軍這樣的出身,又受的是武夫教導,想必對弱者的保護之欲極為強烈,所以在見到當時弱小無依的陛下時,將軍定然就覺得自己動心了?!?/br> “可是恕在下直言,這樣的感情根本不叫動心,是強者對弱者的憐憫罷了。將軍從小便懂忠誠,一旦將憐憫當了動心,便就忠誠了這么多年,硬生生地將憐憫變成了別的感情。這樣的感情只有在陛下依舊是弱勢的時候,將軍能維持下去,一旦陛下不再需要將軍,將軍便會開始茫然?!?/br> “你閉嘴?!北碧每婈幊亮四?,“我的感情如何我自己知道,用不著你來分析?!?/br> “旁觀者清啊將軍?!比~將白笑,“在下也是不想看將軍繼續執迷不悟,徒增痛苦?!?/br> “你憑什么覺得,我一定會增添痛苦?”北堂繆道,“或許將來……” “沒有或許?!比~將白打斷他,篤定地道,“有我在,將軍就永遠沒有或許?!?/br> 第222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林子里的氣氛突然就劍拔弩張,北堂繆盯著葉將白看了許久,冷聲道:“國公口才過人,但終究也只是嘴上說說?!?/br> 葉將白挑眉:“那將軍要付諸行動?” 北堂繆沒再回答,淡然收回目光,捏緊腰間佩劍,轉身便走。 “喂?!比~將白臉色微沉,“話還沒說完?!?/br> 北堂繆頭也沒回,很快就消失在了林間。 葉將白上好的心情,突然就變得很差。 他跟著疾步走出去,穿過漫天紙錢,走過亭臺回廊,闖進趙長念臨時休息的小院里。 長念正在與沐疏芳說話,冷不防覺得有殺氣撲過來,下意識地就起身將疏芳護在身后,戒備地朝門口看過去:“誰!” 葉將白捏著門弦往里掃了一眼。 北堂繆不在。 神色放松下來,他靠在門邊懶散地道:“除了在下,誰敢直接闖進來?” 長念微惱:“國公就不能敲個門?” “下回記著了?!笨绮竭M去,葉將白瞥一眼沐疏芳,稀奇地道,“娘娘竟也會把眼睛哭腫?” 沐疏芳頂著一雙紅腫的眼,下巴微抬,冷聲道:“沒睡好腫了罷了,誰告訴國公是哭的?” “娘娘說是沒睡好,那就沒睡好吧?!比~將白尋了椅子坐下,眼睛瞧著門口的方向,漫不經心地道,“時候不早了,今日本就說了只出來半日,陛下也該準備早些回去?!?/br> “這里離懷渠較近,朕還想順路過去看看?!遍L念道,“聽聞最近有一個營軍心不穩,出了逃兵不說,還出了叛兵?!?/br> “陛下去看有什么用?看看折子就夠了?!比~將白道,“折子上的東西都遠比您親自去看來得詳細?!?/br> “折子上說是有個叫洪宣和的人對統領不滿,煽動人造反?!遍L念皺眉,“可朕覺得,事實應該不止如此。一個人若是無理,怎么可能煽動那么多人呢?” “武將大多目不識丁,單純易被利用?!?/br> 沐疏芳橫他一眼,道:“國公此話未免有些偏頗,武將之中也有才高八斗的人在,不讓文臣?!?/br> “娘娘想說北堂將軍?”葉將白嗤笑,“都如此了,還要幫他說好話?” “不為幫誰,事實而已,國公此話帶著偏見,就不該在陛下面前說?!便迨璺颊?,“說偏言者,佞臣也?!?/br> 長念一驚,拉了拉她的衣袖,沐疏芳臉上卻是無甚懼色。 葉將白冷笑,撫了撫袖口道:“佞字無妨,這臣字在下可不認,朝堂之上在下尚且不跪陛下,緣何在這里要同娘娘講這么多規矩?” “你!”沐疏芳大怒,“陛下已經登基,你作為大周之人,焉有不俯首稱臣之禮?” “娘娘是要我俯首于這皇位?”葉將白搖頭,“陛下如今這模樣,可不足以讓在下稱臣?!?/br> 沐疏芳咬牙,雖氣得要命,可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陛下雖然登基,但羽翼未豐,功績不足,與他的勢力仍舊是伯仲之間。這樣的情況下要葉將白稱臣也太難了。 “好了,別吵了?!遍L念道,“國公先走一步吧,朕也很快起駕回宮?!?/br> 葉將白抿唇:“在下與陛下同行?!?/br> “沒你的位置?!便迨璺己呗暤?,“車駕上只容得下本宮與陛下?!?/br> 再掃一眼門外,確定沒人往這邊來,葉將白撇嘴,揮袖道:“那陛下先答應在下,這一路上直到回宮,誰也不見?!?/br> 長念道:“國公還擔心朕偷溜去懷渠不成?” “陛下應了就是?!?/br> “國公,你雖是不稱臣,但也無權命令朕吧?”長念似笑非笑,“朕要見誰,國公可以給建議,但沒道理替朕做主?!?/br> 臉色微沉,葉將白冷冷地看著她。長念抬頭回視,半分不讓:“今非昔比,朕并非國公手里玩偶,國公該給予朕尊敬?!?/br> 這壓根不是尊敬不尊敬的問題,葉將白心里煩躁,沉聲道:“陛下若是不答應,這門在下就不出了?!?/br> 還來勁了?長念覺得很好笑:“您貴庚?堂堂國公,在這里同朕鬧什么小孩子把戲?” 面前這人下巴微抬,滿臉冷酷,眼里卻當真是有小孩子般的倔強。 沐疏芳起先還跟著生氣,可瞧著瞧著,她覺得不太對勁。 “國公這是在防備著誰?”她若有所思,“怕誰見陛下?” “沒有?!比~將白否認得極快,“擔心陛下安危罷了?!?/br> “說句不好聽的,朝野上下最盼著陛下有三長兩短的人就該是國公了,有什么可擔心的呢?”沐疏芳眼里劃過一道光,“對了,方才與北堂將軍有些不愉快,本宮方才想過,覺得是過了些,也不好再與他說話,便請陛下替臣妾向將軍安撫兩句,如何?” “沐疏芳?!比~將白瞇眼,“收起你的小聰明?!?/br> “國公大人,本宮如今是皇后?!敝雷约翰聦α?,沐疏芳笑得更歡,“哪能直呼其名?” 長念將她護在身后,皺眉道:“國公怎么總愛與女子計較?” 葉將白氣得翻了個白眼:“是她在與在下胡攪蠻纏?!?/br> “皇后到底是女兒家?!?/br> “她哪里像女兒家?”葉將白沒好氣地道,“嘴巴厲害起來能敵得過滿朝文武呢,你不多擔心擔心自己,倒是替她說話?!?/br> “國公?!?/br> “行了?!比~將白惱道,“起駕回宮,在下坐車累了,正好騎馬跟在御駕旁?!?/br> 說罷,一揮袖就先踏了出去。 沐疏芳笑嘻嘻地拉著長念的手小聲道:“方才我還難過呢,不知為什么,看他這么生氣,我反而是開心了?!?/br> “為何?”長念很不解。 沐疏芳想了想,道:“大概是覺得天涯淪落人不止我一個,突然就很舒坦?!?/br> 長念:“……” 她不太明白葉將白這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哪里像“天涯淪落人”,但疏芳高興了就是好事,再叫她哄下去,她都要沒詞兒了。 新帝起駕,各處都開始準備。長念看了看四周,問黃寧忠:“可曾看見北堂將軍了?” 黃寧忠答:“方才似是要來請安,但不知被什么事耽誤,又沒見了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