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但現在,葉將白被他扣在這里,不但不會出兵抵抗,甚至有可能放北堂繆進城,好攪亂這一池的水。 心里煩亂,武親王瞇眼,頗帶殺氣地看向葉將白。 …… 日頭漸高,長念帶人從崇陽門進宮,遲疑地問葉良:“你確定國公現在還活著?” 葉良拱手:“殿下只要帶兵繼續進宮,主子就不會有危險?!?/br> “可以武親王那狠辣的性子,葉將白落在他手里,他必定是殺之而后快的?!遍L念皺眉,“他若是死了……” “殿下很盼著主子死?”葉良皺眉,想起那日攻城之時她那一個“殺”字,臉色也微沉。 長念一頓,輕笑:“葉良,你在怨我?” “是?!比~良抿唇,扭頭看向前方,“主子心里一直惦記殿下,可殿下對主子,委實心狠?!?/br> 搖搖頭,長念道:“天下人可以議我心狠,你沒資格?!?/br> “為何?”葉良不平,“我何處虧欠過殿下不曾?” “沒有?!遍L念搖頭,“但兩人之間要論個心狠對錯,你偏幫葉將白,便是沒資格論的。心是斜的,怎么也無法公平,不公平的論斷,要之何用?” 葉良皺眉:“就算是外人……” “如果是外人,他便能看見葉將白也曾對我下過殺令,我身上重傷,皆是他所賜?!遍L念打斷他的話,微微抿唇,“他對我不留余地在先,我為何不能吐一個‘殺’字?更何況,你所說的惦記,我是半點沒有察覺到的,而我對他如何,你也絲毫不知,單憑他是你主子,你便替他來指責我?!?/br> “不覺得可笑嗎?” 葉良噎了噎,抬頭望向她。 七殿下還是同從前一樣清秀嬌小,騎在馬上看起來柔柔軟軟的。但就是這么一個柔軟的人,眼神卻無比執拗。 “你主子是成大事的人,從他與他爹合謀殺害我父皇開始,他就拋卻了兒女情長。如今再來說什么惦記不惦記,不覺得可笑嗎?” 葉良有點茫然,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快到盤龍宮的時候,他終于反應過來,問:“您的意思是,您對主子,也未必不惦記?” 長念頓了頓,甚是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馬鞭一舉,身后跟著的五百人立馬四散開半包住盤龍宮,以旗桿杵地,齊聲大喝。 喝聲震天,響徹宮闈,驚得盤龍宮里頭慌亂了一陣。 長念在馬背上撐起身子,企圖看看里頭葉將白還活著沒,然而不等她站得高過宮墻,盤龍宮的大門就打開了。 “念兒這是做什么?”武親王依舊是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挺著大肚子沖她笑。 這是父皇死后,長念第一次看見武親王。想起之前自己縱虎歸山,又想起他宮里的大花飛燕,趙長念眼眶微紅,死死地捏緊了韁繩。 “武親王?!彼?,“我才想問,你這是做什么?” “你大皇兄被輔國公所害,本王是想替他討回公道,所以才守在這里?!甭犚娝缓盎适?,武親王嘟了嘟嘴,頗為可惜地嘆了口氣,“才多久不見,你與皇叔怎么生分成了這樣?” “你謀害了我的父皇?!遍L念冷聲道,“我若喚你一聲皇叔,你不覺得虧心嗎?午夜夢回,不會夢見我父皇找你算賬嗎!” 臉上表情稍淡,武親王沉聲道:“念兒,大人的事情,你一個小孩子攙和什么?” “那是我唯一的父皇!”長念陰了臉,“什么是大人的事?弒君弒弟,非人道也!” 武親王哼笑:“你這小兔崽子,也不過是恨我要搶落在你頭上的龍位。你要知道,若不是十四年前我中了太后的計,被你父皇所囚,這龍位早就該是我的!是你父皇搶了我的東西,你這賊人之子,倒還義正言辭了?” 中太后的計?長念愣了愣,這顯然是她不知道的事情,武親王也是太后親生,怎么會幫著父皇設計他呢? “乳臭未干,就打著忠義的旗號想對付我?”武親王哼笑,“你還嫩了點?!?/br> 定了定神,長念搖頭不去聽他的話,只問:“國公可還在里頭?” “怎么?想找他?”武親王挑眉,“他可也是殺你父皇的人之一?!?/br> “就是知道,才想讓皇叔把他交出來?!遍L念沉聲道,“你與我有血緣,爭論是非很是麻煩,但我與輔國公需要有個了斷,還望武親王看在趙姓的份上,莫要包庇才是!” 武親王大笑,拍著肚子道:“念兒還是太過單純,輔國公手握重權,又庇護著京都,哪里是能輕易讓你了斷的?” 也就是說,葉將白還活著。 長念微松一口氣,覺得真是白擔心,到底是低估了那人的舌燦蓮花。 心里這么想,臉上偏得要裝出一副氣憤的模樣,捏著韁繩怒道:“他是弒君之人,又企圖奪我趙家江山,焉能留他命在?武親王還是快些讓開,好叫我殺了這不忠不孝之人!” 第177章 唱大戲 “念兒,你聽本王說?!笨此@么氣憤,武親王連忙勸道,“你得奇兵突襲,才能抵達這盤龍宮,但實則局勢對你還是不利。貿然殺了輔國公,你也坐不上那龍位?!?/br> 長念一臉困惑:“他也想爭那皇位,武親王為何還護著他?” 廢話,要是她沒來,他自然是不會護著,可眼下長念來了,不管是她遭殃還是葉將白倒霉,另一方都有可能做收網的漁夫。只有讓葉將白緩過勁來,能與這人抗衡,他才能退后一步,撒開大網。 想到這里,武親王態度愈加和善:“你父皇與我有舊怨,皇叔對你卻是沒什么怨懟,甚至還要念著你幫過我的恩惠,故而是不會害你的。既然回都回來了,那便回王府住下吧,讓北堂將軍也進京來,大家和和氣氣地坐下談談,如何?” 長念神色復雜地看著他,覺得人心真是可怕,竟有人能完全泯滅親情,為著權勢地位說著這些不人不鬼的話,而她,還必須表現出相信的樣子。 “我今日回來,本也就是聽聞了風聲,想來看看大皇兄?!贝瓜马?,長念道,“二皇兄援兵已至,武親王放心,我趙家的江山,無論如何也不會落到外姓手里?!?/br> 這話說出來,武親王顯然是更不能放心了,干笑兩聲應下,他側頭看向旁邊的林茂:“林統領,國公在里頭等您呢?!?/br> 林茂一聽,立馬帶人進去,將葉將白給請了出來。 長念冷眼看著,發現葉將白出來的時候是被兩個人左右攙扶著的,腳步也有些虛浮,忍不住暗想,難不成武親王用刑了? 然而,人走得近些,她發現了,這人臉上有睡著了壓出來的紅印。 長念:“……”什么用刑,壓根就是沒睡醒! 這樣的局勢之下葉將白還能在盤龍宮里睡著,長念覺得光這份膽量,天下就沒幾個比得上的。 “你還當真回來了?”一看見她,葉將白冷了臉色推開攙扶的人,抬高了下巴。 長念回以他怒目:“是啊,我回來了,國公是不是很失望?” “有點?!焙咝σ宦?,葉將白斜眼道,“還以為殿下能順順利利地在山上喂了狼呢?!?/br> “那可真是不湊巧,狼沒喂,我還要回來吃人也說不定?!遍L念手背青筋微起,“我父皇皇兄的血債,國公可是要償的!” “殿下說笑?!比~將白嗤了一聲,“先帝和大皇子都是暴斃,與在下有何關系?” “你!” “時候不早了,各位要是沒事,在下可要先回府了?!鄙炝藗€懶腰,葉將白道,“多謝王爺今日的茶水?!?/br> 武親王客氣地頷首:“哪里哪里?!?/br> “既然國公也要出宮,那不如我送一程吧?!遍L念冷笑,“就是不知國公虧心事做多了,敢不敢與我同行?” “殿下這說的是什么話?”葉將白一臉正氣地道,“在下無愧于心,有什么不敢同行的?” 更何況,林茂和葉良都在呢,只要武親王的刀子拿開了,他就沒什么好怕的了。 武親王樂呵呵地看著這兩人吵得滿臉深仇大恨,然后各自帶人,相互防備地往外走,笑著對姚重夜道:“咱們坐山觀虎斗,倒是省事了?!?/br> “可是王爺?!币χ匾构笆值?,“以卑職對國公的了解,他對七殿下一向手軟,兩人背地里興許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到時候……” “不會的?!蔽溆H王搖頭,“葉將白如何本王不清楚,但長念那孩子眼睛里一向不揉沙子,葉將白和她有仇,她斷不會輕易原諒?!?/br> 沒仇的時候,念兒可軟了,隨意你怎么兇她,她都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也不生氣??梢坏┯辛顺稹?/br> 側頭看見旁邊花圃里開得正好的春花,武親王想起第一次看見這孩子的場景,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有仇了,回不去了,不會有傻孩子來問他知不知道武親王了。 也罷,他想,踏上龍位的路,本來就注定滿是背叛和孤寂。 長念騎著馬,葉將白是步行的,處于高位的長念俯視下去,嘴皮子利索了很多:“國公看來沒睡好啊,是午夜夢回被冤魂纏身么?” 葉將白信步走著,寬大的衣袖被風吹得揚起,飄然若仙:“殿下多慮,事務繁忙而已。若世上真有冤魂,那先帝一生也不得一次安眠?!?/br> 臉色微沉,長念道:“逝者為大,國公還是放尊重些?!?/br> 兩人是在佯裝不對盤,但這話一出來,葉將白感覺到這人是真的生氣了,不由地撇撇嘴。 愚孝!趙長念這個人就是愚孝,明明先帝就不是個好皇帝,也不是個好父親,她偏生要護這么緊。 有意與她再爭,又怕把這人真惹急了眼,葉將白別開頭,氣憤地看向旁邊的宮墻,驀地卻發現,宮里的花都已經開了,粉的藍的花瓣在風中輕搖,顏色鮮亮,瞧得人心情都好了些。 “已經……春天了嗎?”他低聲問了一句。 旁邊的葉良答:“早就是春天了,已經臨近夏日,主子怎的連四季都不知道了?” 素日里勾心斗角,哪里還有閑心去看花?也是方才一時碰巧,才察覺了。 旁邊的人依舊坐在馬上走得目不斜視,可葉將白覺得,這人許是個福星,她一回來,京都的天氣都變得好了。 “主子,姚副將呢?”葉良走著走著,突然回頭看了一眼,奇怪地道,“他不跟咱們回去,還有別的任務?” 提起這個人,葉將白的臉重新陰沉下去,捏著袖子寒聲道:“出宮便下令,封死姚重夜府邸,府上所有人,不論男女老少,統統處極刑!” 葉良嚇了一跳,稍微一想就知道姚重夜定是背叛了主子,當下便拱手應:“是?!?/br>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卻也不小,長念恰好聽見,眉頭皺了個死緊:“國公?!?/br> “殿下有何吩咐?”葉將白睨她一眼。 “姚副將犯再大的過錯,也沒必要對他府上所有人趕盡殺絕?!遍L念道,“更何況極刑委實殘忍,老幼何辜?” “殿下這點婦人之仁,還是留在殿下以后被人背叛,差點殞命的時候再用吧?!比~將白冷笑,“背叛我之人,我是決計不會放過的?!?/br> 第178章 人命 葉將白骨子里是嗜血的,心情極差的時候,向來只有鮮血才能平怒。以前坊間有傳言,說他一人血洗過一整條街的暴民,長念當時只當是有人想詆毀他,不曾想這人對人命當真看得這么輕。 聽他這話,長念覺得有點氣,腮幫子都鼓了起來,沉聲道:“憐惜人命,乃人天生之性也,何謂婦人之仁?如今局勢本就變化萬千,不少人因著地位錢財倒戈投敵,這些人斷是該處置的,但家中老幼沒道理統統處死?!?/br> “你懂什么?”葉將白瞇眼,“我殺他一人,他子子孫孫要不要來替他報仇?斬草除根才最是干凈利落,況猶豫以儆效尤之效,何樂而不為?” 長念惱:“那你殺我父皇的時候,怎么沒殺了我?” 葉將白大怒,一時也口不擇言:“你以為我不想?” “……” 宮道上眾人被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長念臉色微白,看向他的眼神如隆冬井水。葉將白冷眼還視,心里微微有點發虛,可轉念一想,有什么好虛的啊,這人想殺他的時候也沒嘴軟過,他就過過嘴癮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