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哦?”風停云撇嘴,一雙眼看透了他。 葉將白頗為惱怒地拂袖:“不說便罷,上朝了?!?/br> 瞧她當初在宮門前那氣勢,身子怎么也是無恙的,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因著小產落下病根……真落下也不關他的事,他也就是這么一想。 她如今是死是活,都影響不了他的大業。既然她都盼著他死,那他總不能還望著她活。 “阿嚏——” 走在山路上的趙長念猝不及防地就打了個噴嚏,聲勢浩大,嚇得山林里的鳥撲棱著翅膀亂飛。 “殿下這是冷了?”北堂繆問。 吸吸鼻子,長念搖頭:“這天氣,哪里會冷?!?/br> 兩人走在去給太后尋野兔子的路上,北堂繆手里已經拎了兩只,再往前頭樹林掃一眼,他道:“殿下,那邊好像有東西?!?/br> 第171章 黃泉路上等等我 長念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瞧見一團白花花的物什在樹叢里若隱若現。 “走?!滨谄鹉_尖,她屏住呼吸往那邊靠近,正想掏箭筒里的箭,就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這兔子……”長念停下步子,拉了拉北堂繆的衣袖,“是不是太大了點?簡直像個人似的?!?/br> 北堂繆深深地看她一眼,道:“殿下,這就是個人?!?/br> 長念:“……” 早說么,害她白激動了。 收回羽箭,長念扒開樹叢,就瞧見一座新墳在不遠處起著,旁邊堆著紙錢燒著火盆,有個一身素衣的姑娘正跪在墳前,一動不動。 偷看了半晌,長念皺眉,小聲問:“兄長,她還活著嗎?” 北堂繆頷首:“活著?!?/br> “那為什么不哭?”長念不解,“一般新墳前的人,不都哭得很傷心嗎?” 北堂繆垂眸,低聲道:“有人心傷哭斷腸,也有人心死了,再也哭不出來?!?/br> 長念一愣,再看那姑娘的背影,竟覺得跟著難過,忍不住走上前去,朝那新墳拱了拱手。 鞋子踩在樹枝上,發出了聲響。跪著的姑娘回過頭來,一雙美眸疑惑地看向他們。 有詩怎么說的來著?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趙長念覺得眼前這位姑娘就很稱詩里所寫,美得連她都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感慨:“我是不是闖了仙境了?” 姑娘微愣,朝她微微頷首。 長念有點興奮,拉著北堂繆的袖子小聲道:“兄長你看,她簡直是仙女下凡??!” 北堂繆臉上一點波動都沒有,冷淡地點頭:“哦?!?/br> 長念瞪他一眼,提了袍子就上前關切地問:“姑娘怎么獨身一人在這荒郊野嶺里?” 那姑娘朝她笑了笑,道:“有夫君在此,妾并不是獨身一人?!?/br> 長念唏噓,轉頭去看了看那墓碑,想知道誰家福薄的男人,竟留下這么美麗的妻子赴了黃泉。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驚得差點跌坐在地。 劉氏忠孝之嗣凌云? “這……”長念結結巴巴地問,“是京都富商劉凌云嗎?” 香慈微微一笑:“貴人也認得我夫君?” “不……不認得,只是聽說過?!遍L念皺眉,看看墓碑又看看這美人兒。 真是劉凌云的妻子,怎么會在這里呢?皇兄如今占據了京都,怎么著也會把美人兒留在自己身邊的,哪兒能放她出來祭奠亡夫。 除非……長念抿唇。 香慈自顧自地燒著紙錢,沒有問他們是什么人,也對他們沒有絲毫防備,見他們沒有要走的意思,倒是開口道:“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二位能否應下?!?/br> 長念神色復雜地道:“姑娘請說?!?/br> “妾愧對夫君,本是不敢與他同xue而眠的?!毕愦鹊兔?,看著火盆里跳動的焰色,神情溫柔,“但夫君走得不平,他素來脾氣又不好,沒我在身邊陪著,少不得要得罪人,我總要看著他點兒,哪怕給他當丫鬟,也得同他一路走……” 本是沒哭的人,絮絮叨叨地說上兩句話,眼睛終究是紅了,玉蔥似的指尖也發顫,顫得紙錢紛飛漫天。 “我不知他嫌不嫌我,但我到底是替他報了仇,他再怨我,哄一哄也該好了才是?!蔽匾Т?,香慈聲音沙啞,“哄一哄,不行我給他做好吃的,做他最愛吃的豌豆黃,再不行做鴿子蛋也好,黃泉路上總要等一等我?!?/br> 墳前擺著幾個盤子,里頭放的都是她說的這些東西,她側過頭,認真地跟長念比劃:“就在這旁邊,隨意挖個坑,將我埋了,可好?” 長念驚了驚:“姑娘,你還這么年輕,總不能就尋了短見?!?/br> “短見?”香慈搖頭,“我不是要尋短見,我只是要去尋他,你不知道,我的夫君離不得我的,每天都要見著我才好,我已經讓他等了太久了,再等下去,他要不理我的?!?/br> 扁扁嘴,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她喃喃:“我最怕他不理我了……” 長念聽得動容,深吸了幾口氣,終于是點頭:“好?!?/br> 釋然一笑,香慈起身朝她再拜:“多謝貴人?!?/br> “有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長念扶她起來,皺眉道,“大皇子……后來如何了?” 香慈一頓,指尖慢慢收攏,捏著袖子道:“貴人問這個做什么?!?/br> “好奇而已?!遍L念道,“你不必擔心,我不是他的人,斷不會幫他迫害于你?!?/br> 香慈沉默片刻,終究是道:“他死了?!?/br> “什么?”長念大驚,往后退了半步,很是不敢置信,“剛入宮呢,怎么就死了?” “他在入宮之前就死了?!碧崞疒w撫寧,香慈的臉色不那么好看,卻還是回答她,“他是害我夫君的兇手,我斷不能叫他好生活著?!?/br> 長念愕然,腦子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所以現在葉將白是在用大皇子的名頭撐場面?這人好大的膽子,連天下人都敢一起騙! 香慈安靜地燒著紙錢,嘴角不小心溢出了血,她若無其事地就擦掉,直到所有的紙錢都燒光,她再朝墳磕頭。 一個,兩個……磕到第六個,美人兒身子一軟,終于是在墳前閉上了眼。 北堂繆上來查看了一番,道:“砒霜,她倒是忍得,這毒吃下去腹痛難安,她看起來卻像是一點事都沒有?!?/br> 長念嘆了口氣,起身拔劍,用劍鞘在墳邊挖坑,如香慈所言,埋她于此,再在墓碑上刻上正妻劉氏。 “出來打個兔子也能遇見這等奇事?!北碧每姲櫭?,“運氣不好?!?/br> “沒有?!遍L念朝著墓碑一拱手,正色道:“是我們運氣很好?!?/br> “此話怎講?” “皇兄死了?!遍L念側頭,“武親王也是覬覦皇位之人,與葉將白兩虎相斗,葉將白背后沒了皇兄,占不了上風。他若想翻身,就只有一條路?!?/br> 望著東邊正往上升的太陽,趙長念笑了笑:“兄長,咱們這一戰,還沒敗到絕境呢?!?/br> 第172章 她不是你一個人的 北堂繆不知道她說的是什么意思,只覺得眼前人這模樣好看得緊,像嗅到最好吃的青草的兔子,鼻翼微扇,眸子閃閃,靈動極了。 他忍不住就盯著她多瞧,管她說的是什么,統統點頭。 長念與他一同回山上寺廟,邊走邊比劃,櫻唇一張一合,好像說了很多話,北堂繆只偶爾聽見兩個人名,什么“徐游遠”、“謝暉”,然后便走了神。 他想起在秦妃故鄉里的那個時候,她與他初識,看起來可憐兮兮又充滿戒備,那么小一點兒的人,臉蛋和身子都軟軟的,像天上的云,偏生眼底有一股子韌勁,叫他不敢小瞧。 北堂繆從前有個愿望,那就是讓長念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地以女兒身過活,因為他知道,她心里是渴望的,渴望自己回到原位,渴望女兒家的小裙子和漂亮的妝容。 然而這次回京之后,他發現趙長念長大了,軟弱和渴望都從她身上褪去,眼底的韌勁倒是更甚??粗缃襁@模樣,他突然覺得有些迷茫。 若還要讓她變回女兒身,便會誤了她的大事??扇艟碗S她這樣一直下去…… 一直這樣下去,她這一輩子都只會喚他兄長。 身子微繃,北堂繆皺了眉。 “……到時候咱們就只管等他來?!辈煊X到身邊的人臉色不太對勁,長念停下了步子,側頭喊,“兄長?” 北堂繆回神,認真地看著她問:“你能不能換個稱呼?” “什么?”長念有些發懵。 “不要再喚我兄長?!?/br> 長念咋舌,笑道:“那喚北堂將軍?” 北堂繆臉色更黑。 “別生氣呀?!遍L念朝他作揖,“多大的事情,也值得兄長動氣?當初不是兄長自己說的,拿我當親meimei看么,這一聲兄長,很是恰當又親近,緣何突然覺得不對了?” 狠狠咬了咬牙,北堂繆悶哼一聲不作答,推著她繼續往前走。 當初與她那樣說,是因為知道她的性子,冒進必定被她推開,不如占牢了兄長之位,至少能在她心里有分量。 然而現在,北堂繆發現自己不滿于此,人性的貪婪,就連他也躲避不開。 伸手揉了揉眉心,他道:“與你玩笑,不必當真,回去吧?!?/br> 長念邊走邊回頭看他,滿目擔憂,北堂繆只好撒謊:“我只是想起了你的幾位皇兄,與他們同做你的兄長,叫人不太愉快?!?/br> 原來如此,長念苦笑:“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不過現在人都沒了,也沒必要再怨。再說,還有二皇兄在呢,他也疼我?!?/br> 二皇子趙淮居已經與他們匯合,這幾日陪在太后身側盡孝,來的時候不僅帶了援兵,還給長念帶了她小時候最愛吃的米糕,就一小塊兒,放在他自個兒的衣袖里揣了八百里,難得的是長念拿著的時候還能吃。 提起二皇子,北堂繆稍稍松了表情,頷首道:“他是好的?!?/br> 長念又笑,伸手替他拎了一只野兔子,蹦蹦跳跳地就往前頭寺廟里沖,邊沖邊喊:“皇兄、皇奶奶,兔子回來啦!” 遠不如宮殿巍峨的山間寺廟,因著她這一聲吆喝,多了幾分宮里沒有的煙火氣,一桌簡單烹飪的晚膳,也比宮宴吃著香。 議政宮。 葉將白正與風停云等人閉門議事,桌上的菜已經放涼都無人動筷。 “不知道哪里傳出的風聲,說大皇子已經薨逝,盤龍宮里放著的只是一具尸體?!憋L停云面色十分凝重,“已經追查了兩日,有人說消息是從盤龍宮出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