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將白聽見了動靜，側眼問她：“想吃？”

    長念違心地搖頭：“不餓，咱們要先去四處看看，看看民間的熱鬧是怎么個鬧法兒?！?/br>
    “到卯時，這邊會有許多小賭的把戲攤兒?！比~將白道，“殿下若是想吃東西，不如先想法子找個本錢?！?/br>
    賭？長念連連搖頭：“我沒玩過?！?/br>
    “那……”葉將白勾唇，狐眸輕瞥她，“那你便餓著吧?！?/br>
    晨霧慢慢散去，太陽出來了，街邊漸漸響起吆喝聲，人也越來越多，長念左顧右盼，興奮地看著這民間盛景，一時都忘了餓，只拉著他的袖子叫喚：“你看那邊那個！那個爬刀山的！哇！好厲害??！”

    葉將白嫌棄地道：“刀沒開刃，有什么好厲害的？”

    說是這么說，腳下卻還是隨她的力道往前走，往那半點不厲害的雜耍堆兒看過去。

    第85章 夫人

    民間熱鬧有它的壞處，嘈雜、臟亂、擁擠，不如在金碧輝煌的茶廳里，品一盞香茗來得悠閑。但它也有好處，就是在嘈雜之中半分也不會覺得孤獨，擁擠之中，兩個男人順勢抱作一處，也不會有人側目。

    葉將白抱著趙長念，她聚精會神地看雜耍，他聚精會神地看她。

    這小人兒睫毛是又黑又長，翹起來像兩把芭蕉葉，伸手去輕輕一碰，她就會一直眨巴眨巴，然后扭頭過來，扁嘴怨他：“做什么呀?！?/br>
    葉將白莞爾，又伸手碰一下，指腹上被睫毛掃過，癢癢的。

    “別鬧?！遍L念道，“我在看他能不能過火海呢?！?/br>
    人群中的空地上燒著炭火，雜耍的人沒穿鞋子，赤腳就踩了上去。

    “吱——”地一聲響，炭火上冒起煙來，周圍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氣。那人額頭上也流了汗，卻是咬著牙，幾步踩了過去。

    長念愣愣地看著，問葉將白：“刀沒開刃，那這個呢？是炭火不燙嗎？”

    葉將白搖頭，低聲答她：“是他們太想要賞錢?！?/br>
    長念愕然，扭頭看了看那鞠躬往四周人面前伸手接銅板的漢子，眼眶倏然就紅了。

    “做什么？”葉將白將她拉出人群，低頭看她，“不是看得高興么？怎么轉眼一副要哭的樣子？”

    搖搖頭，長念抓著他的衣袖道：“我欠他賞錢，等明日，定讓人送過來給他?！?/br>
    葉將白失笑：“殿下，江湖雜耍之人，都是一天換一個地方的，來去無蹤，是謂‘走江湖’，您明日讓人來，怕是連影子都見不著了?！?/br>
    “那怎么辦呀？”長念急了，左右看了看，道，“我得想法子弄些銀子來?！?/br>
    勾唇一笑，葉將白欺身到她眼前，低聲問：“想要銀子么？”

    長念點頭，又皺眉：“可你若讓人送來，那便輸了?！?/br>
    葉將白輕笑，伸著食指點了點自個兒的臉頰，示意她：“這里?！?/br>
    臉上一羞，長念跺腳：“國公，這可是街上！”

    “嗯，在下知道?！?/br>
    知道還……長念咬唇，跟做賊似的左右看看，然后踮腳，飛快地親他一口。末了退開兩步，心虛地搓手。

    旁邊有人看了過來，一兩聲驚呼，面前的小人兒慌了，扭頭就想跑。

    葉將白心情甚好，將人抓住，無視旁人的目光，徑直往一個方向走。

    “快松手，松手！”長念跳腳掙扎，眼眸往旁邊一掃，好家伙，已經有十幾個姑娘婦人注意到他們了，掩唇交耳，竊竊私語。

    按理說葉將白應該最不喜歡聽人說他斷袖的閑話了才是，可他眼下完全沒個反應，不僅不松手，反而捏得更緊，一路將她帶去了東邊剛支起來的花攤兒邊，掃了一眼，問那擺攤的老婦人：“能借我一支臘梅么？”

    老婦人抬頭看他，臉都笑成了一朵花，立馬起身挑剪了一支極好的，雙手遞他：“伊生得俊，白送不要錢哩?！?/br>
    葉將白勾唇，謝過她，帶著臘梅和趙長念繞了半條街，去更熱鬧的另一頭，尋著另一個花攤。

    長念看了看，這花攤的位置比方才的好，攤兒也更精致，故而外頭掛著的價牌比方才的老婦人貴了三個銅板。

    賣花的姑娘愣神地看著他們走近，小聲問：“客官要什么？”

    葉將白苦惱地嘆了口氣，道：“出門忘記帶銀錢，想吃一碗餛飩都沒法子，不知姑娘可否暫押這臘梅？三個銅板，稍后我便來贖?！?/br>
    那姑娘眨眼，瞧了瞧他手里上好的臘梅，連連點頭：“可以，但這臘梅若是有人想買，當如何？”

    “那姑娘只管賣了，無論賣多少，在下都只要那三個銅板?！?/br>
    “多謝公子?！惫媚锲鹕斫踊?，將銅板放在他手心，食指不小心碰著他了，含羞帶怯地便轉過身去。

    長念看著，心想長得好看真是能當飯吃的，她要是在這兒擺攤遇見葉將白這樣的人，別說三個銅板了，攤兒都能一并送他。

    捏了銅板，葉將白尋了顆樹，把長念放在樹下，道：“你就在這里等我，我去去便回?！?/br>
    長念問：“為何不帶我一起去？”

    葉將白微笑：“小孩子不宜沾賭?！?/br>
    卯時已過，德隆街上的小賭攤兒已經支起來了，葉將白把玩著手里的三個銅板，轉了一圈，選了一個攤子，開始下注。

    長念坐在樹下的石堆上頭，覺得葉將白真的是很厲害的一個人，哪怕除開身份，身無分文，他也不會手足無措，反而是很快適應，找到出路。

    當然了，賭錢不是什么好出路，只能偶爾為之，畢竟久賭必輸。長念想，待會兒葉將白要是將那三個銅板輸了，又該怎么辦呢？

    一個攤兒站了一炷香，葉將白換去了旁邊更大的攤兒，三柱香之后，他回來，遠遠地朝她勾手。

    長念跑過去，剛想問他戰況如何，這人就拉著她去了方才的賣花姑娘那兒。

    “那支臘梅賣掉了?！惫媚锬橆a泛紅地道。

    葉將白有禮地頷首，帶著長念回去最開始的老婦人那兒，給了她六個銅板。

    “呀，不是說不用錢哩?！崩蠇D人伸手借著，又笑又無措，“還給多了，夠買兩支了?！?/br>
    伸手挑了一支，葉將白笑道：“有借有還，說是借，便是要還的，兩支的錢，阿婆再賣我這一支便好?！?/br>
    臘梅淡黃吐蕊，香氣四溢，他折了兩朵下來，轉身就插在了長念的鬢發邊。

    長念一愣。

    老婦人瞧著，低低地笑起來，打趣道：“公子生得俊，夫人也生得俊，戴上阿婆這花呀，就更俊了?！?/br>
    長念慌忙擺手：“我不是……”

    他夫人。

    最后三個字沒能說出來，葉將白伸手捂了她的嘴，朝老婦人笑道：“多謝夸贊?！?/br>
    然后拖著人就走。

    前頭就是早些時候看見的餛飩攤兒，葉將白領著她坐下，給自己點了一碗，給她點了兩碗。

    長念很是不好意思：“我這……算作弊吧？用你掙來的銀子吃東西?！?/br>
    看她一眼，葉將白云淡風輕地道：“不算?！?/br>
    “嗯？”

    “掙銀子給自家夫人買東西吃，天經地義?！彼麅炑诺爻榱丝曜舆f到她手里。

    趙長念：“……”

    第86章 他的小傻子

    她覺得自個兒被調戲了，但看葉將白這一本正經的表情，又不知道該怎么駁斥他。張了張嘴，索性狠咬一口餛飩。

    一咬下去，湯汁滿溢口中，長念眨眼，驚嘆了一聲：“好好吃??！”

    皮薄入口即化，rou餡豐盈，rou也很新鮮，加了些白菜香菇，鮮香難以言表。喝一口熱湯，再吃一個餛飩，長念滿足地出了口氣。

    葉將白好笑地道：“你這是餓了，吃東西才格外地香?！?/br>
    “不會啊?！睗M嘴餛飩，長念含糊不清地道，“是真的好吃！”

    葉將白遲疑地盯著那臟兮兮的碗，沉默許久，終于還是夾了一個塞進嘴里。

    那雙狐眸跟著就亮了亮。

    “沒騙你吧？”長念笑瞇瞇地捧著碗，看著街上人來人往，愜意地道，“若你我真是尋常百姓，忙碌一天之后相對而坐，在這里吃一碗餛飩，然后一起歸家，該多好啊?！?/br>
    葉將白不以為意：“尋常百姓也有尋常百姓的苦處，是殿下少見罷了?！?/br>
    長念扁嘴，覺得這人很沒情趣。不過五臟廟得祭，她也不跟他多計較，把兩碗餛飩都吃了，然后拍拍肚子道：“我也要去想法子賺點銀子?！?/br>
    葉將白搖頭，摸了個錢袋出來給她：“拿這個去便是?！?/br>
    長念橫眉：“大丈夫不受嗟來之食?！?/br>
    葉將白一頓，神色復雜地看了看她面前的空碗。

    長念干咳兩聲，心虛地道：“當我借你的好了?！?/br>
    “人多雜亂，殿下還是莫要亂跑了?！比~將白道，“那邊還有好玩的，殿下可要一觀？”

    長念覺得自個兒被看扁了，鼓嘴道：“我可不是單純出來玩樂的，是同你有賭在先呢，你莫要管我，我自個兒去看看?！?/br>
    說罷起身，蹦蹦跳跳地就跑了。

    葉將白撐著下巴看著她的背影，輕輕扣了扣桌子。旁邊出來幾個穿著布衣的暗衛，得他示意，立馬跟了上去。

    祖宗要胡鬧，除了陪她胡鬧，也沒別的辦法了，他勾唇，抬頭看天。

    今日天氣很好，太陽很暖和，巳時末落在人間，便是三分春意七分燦爛，眼前的人來來往往，隔壁的包子鋪冒著熱氣，三兩小孩打鬧嬉笑，追著個藤條編成的球兒跑了老遠，買菜的人在同小販討價還價，賣rou的屠夫剁著案板與人寒暄……

    這才是人間罷？怪不得七殿下會向往，她孤寂慣了，少見這種煙火氣。

    若是她實在喜歡，財大氣粗的輔國公想，以后便尋一個熱鬧的鎮子置辦宅院，誰也不認識他們，便可以每年去住上一段日子。

    日頭偏高，已是午時，人還沒回來。葉將白起身，轉了兩圈，皺眉：“葉良?！?/br>
    葉良從人群里出來，拱手站在他身側：“殿下在旁邊的酒樓尋了個洗碗的活計，但進去到現在，一直沒出來?！?/br>
    心里微沉，葉將白問：“哪個酒樓？”

    京都的館子，除了醉仙齋，頗負盛名的還有一家八仙菜，就在德隆街的中段。葉將白尋路過去，沒走正門，只繞去后院，敲門問：“這兒可還招洗碗的？”

    管事伙計開門一看，大喜，側身就道：“招呢，里頭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