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
曹耀祖也覺察出來了,知道希望渺茫,可他不甘心,說等兩天讓母親去試試。 他想著房氏怎么說也是做姨母的,讓她走走表妹的門路。 房氏對郁夏很有怨言,并且兩家實際已經疏遠了,現在是外甥女身份高,她這個做姨母的身份低,她覺得沒臉,不愿往前湊。但事關兒子,并且兒子還直挺挺跪她面前求她,房氏牙一咬,同意了。 去之前還在說:“為了我兒,娘什么都肯做!受點委屈算什么?耀祖你放心,娘哪怕跪下求她也要幫你把事情辦成了?!?/br> 曹耀祖大為感動,保證說以后鐵定好好孝順房氏,就這一回,往后不讓她受丁點罪。 房氏心里熨帖,便坐上馬車往陳鄉去了。 做姨母的要見外甥女,門房是沒道理攔她,他們立刻通報進去,郁夏親自來迎,請姨母進門??此@樣根本不像有芥蒂,房氏心里還納悶,她跟著郁夏進喬家們,坐下閑聊幾句,她說郁夏就聽,她問郁夏便答,氣氛丁點也不尷尬。直到她提到曹耀祖的事,房氏說曹耀祖前幾日來過陳鄉,想和侯爺談談稻種的事,沒談成,想問問外甥女侯爺是不是對曹家有誤會? 誤會? 誰都可能對曹耀祖有誤會,悉知劇情的喬越絕不可能。 郁夏拿茶碗遮了一下表情,借喝水的空檔思考該怎么答,房氏卻等不及,又說:“要是耀祖他哪里做得不好,我讓他上門來賠罪,稻種的事外甥女你一定要幫幫忙,這怎么說都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br> “姨母您要是找我聊天吃茶,我隨時歡迎,要是為稻種來,我卻不愿意聽。什么利國利民功在千秋萬代是男人應該cao心的,我無心過問。試種區怎么劃,稻種怎么分配,一切聽朝廷安排?;噬喜患?、朝中大臣們不急、表哥急什么呢?往前幾十上百年地里收成都不過那樣,日子也過下來了,怎么如今高產水稻出來,老百姓反而過不下去了?這說法立不住?!?/br> 房氏本來想給喬越戴高帽子,吹捧他,讓他不好意思拒絕。 結果喬越人在地里根本不知情,她連外甥女這一關都沒過得去。要臉的就怕遇上不要臉的,郁夏直接說她不管男人的事不愿意聽這些,反而把房氏逼到尷尬境地。 她還勸房氏別為曹耀祖cao心這么許多:“表哥既已成家,姨母您就該坐下來享享清福,哪還惦記這么多事?我就說上回見您還年輕得很,這次怎么……哎,你千萬少費些心,把身子骨養好,等著享福才是?!?/br> 同樣一張嘴,能哄得你心花怒放,也能把你氣個半死。 這會兒房氏就憋著一肚子火,不敢發作,只得強忍下來。 “不說什么利國利民,這事關乎你表哥前程,外甥女千萬幫襯幾句,讓侯爺勻些稻種出來?!?/br> 郁夏滿是為難:“姨母您都這么說了,我也講句實話,真沒有多?!?/br> 房氏不信。 郁夏嘆口氣,道:“本來的確剩了一點,都分給喬家族親了,我們侯爺總歸是姓喬的?!?/br> …… 被曹耀祖寄予厚望的房氏憋著一股狠勁兒來,拳拳打在棉花上。她本來以為自己會被刁難,連怎么應對都想好了,結果郁夏客客氣氣把人請進門,進門容易,后面的事卻根本沒照她計劃的走。她被外甥女牽著鼻子溜了一圈,直到被送出門,馬車駛離陳鄉房氏還感覺沒踩到實處。 她是在曹耀祖的期待下來的,卻沒能帶回好消息,房氏將前因后果講了一遍,說完就聽兒媳婦游氏撇嘴道:“我娘常這么敷衍人,表妹這么對您,根本就沒把您當回事嘛!” 雖然是這么回事,直接挑破說房氏沒臉,她很想拿出婆婆的威嚴來給媳婦一點厲害瞧瞧,想到這是岑州知府的愛女,才堪堪忍住。 房氏沒訓人,她假笑著說:“耀祖媳婦你是知府的女兒見多識廣,你來出個主意,這回事怎么辦才妥?” 作者有話要說: 短小嘿嘿=w= ☆、第206章 農家子的榮華路 游氏已經感覺出婆婆房氏和她預想的不一樣了。 她倒沒認為是曹耀祖哄騙了自己,想想自家, 娘對哥哥嫂嫂的不同……媳婦兒再好哪比得上親兒子? 游氏作為知府小姐, 又是受寵的那款, 她以前說話不太顧忌人, 這會兒感覺出自己失言, 想描補, 又不知道該怎么講,氣氛就有點僵。 緊要關頭還是曹耀祖站了出來, 打圓場說算了:“表妹咬定說沒有任誰再去也不會有結果,再者, 陳鄉侯恐怕還記恨著咱們?!?/br> 曹家人頓時想起萬榮領喬越過府那回,當時誰能想到那出身鄉野的窮小子日后能封侯?那會兒萬榮說他外甥仰慕曹耀祖人品才學,想結交一番, 曹老爺因為一眼沒看上, 都沒使人去喊曹耀祖出來。 當時誰都沒當回事,今時今日想起來, 要說不后悔也就嘴上騙騙自己, 自打喬越種出高產馬鈴薯曹老爺心里就沒痛快過。 這些事, 游氏并不知情, 乍一聽說, 多嘴問道:“他因何記恨?咱家哪里對不起他?” 房氏不想聽媳婦說任何一句話, 只想令她閉上嘴,曹耀祖耐心好,還解釋了一番, 講陳鄉侯喬越第一次見到表妹的時候還是個窮小子,當時就是在曹家,他那時很失禮,不轉眼盯著表妹看了半晌,因為這個舉動使得他受了擠兌,曹家人看不起他這個行為三言兩語把人打發出府了…… “那是他不對,他怎么有臉遷怒別人?” 曹耀祖嘆一口氣,過一會兒才說:“夫人你心里有數就好,出去切莫提及,否則恐怕要惹禍上身。陳鄉侯擅農事備受朝廷賞識,他勢大,在臨州有為數眾多的擁躉,我曹家招惹不起,莫說曹家,岳父也招惹不起啊?!?/br> 在游氏心里,父親是她的底氣,曹耀祖這么說她心里很不痛快的,可再不痛快這就是事實。 堂堂侯爺咋說也比從四品知府強得多。 游氏將嘴唇抿得很緊,點頭說知道了。 “不說往日恩怨,咱們此番是為稻種而來,難不成空手而歸?” 曹耀祖也不想,但經過這兩回,他感覺再去陳鄉也是送上門去給人折辱,喬越那頭走不通,只能看父親這邊。 曹老爺想到農戶們拿田契領稻種時喜笑顏開的模樣,覺得要從他們手里摳出一點也不容易,哪怕你肯多出錢,人家不一定敢冒風險轉手賣你。農戶們是有擔憂的,自家有良田,也領了種,卻不種,反而把種子轉手賣錢,這種事給衙門知道以后你還能買到種? 都說了高產水稻不能自留種,年年都要新制,你拿了種不種以后人家不賣給你了怎么說? 再說,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有時間去慢慢說服他們? “先別去想稻種,耀祖你把衙門公布的種稻之法謄抄過去,讓富山百姓學起來,哪怕用原先的自留種,種地方式優化了總能多些收成?!?/br> 曹耀祖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退而求其次,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想著以前種馬鈴薯種麥種棒子也是,其實沒換種,只是種的時候更講究些,畝產就提高了很多,想來種稻也一樣的。 他認為畝產從三百多到兩千,一躍六倍不僅僅是換了稻種,手法同樣關鍵,這個驚人的收成應是兩者綜合的結果。 再有一段時間就該春種,曹耀祖耽誤不起了,眼看求種無望,她沒多耽誤,帶著游氏就要返回富山。 曹耀祖覺得只要同農戶們講明白,把新式種法推行下去,富山全縣也是能增產的。 可他算漏了一點,他沒考慮到預期和現狀相差太遠,這個心理落差多少人能調節過來?曹耀祖回康平之前同手下提過,說自己這就去為百姓請命,讓他們盡量想法子安撫,還扛了大旗說陳鄉侯總不至于罔顧民意。 曹耀祖一直都這樣,他是那種有說服力能給你信心的人,這種形象多數時候都是有利的,不管上峰或者手下都信任他,但也會有壞事的時候,就像這次。 曹耀祖回到富山縣的那天,全縣都在歡呼雀躍,到處能聽見有人吆喝說“縣令大人回來了!”“快來啊,縣令大人帶稻種回來了!”“縣令大人不愧是游知府的女婿,別人都弄不到種,只他有這個門路!”“何止,我聽說啊,曹縣令就是康平縣人,他同陳鄉侯是郎舅”…… 都沒來得及掀開簾子同百姓揮手,坐在車廂里的曹耀祖就聽到這些話,他心中一沉,感覺不妙,待馬車在府門前停下,曹耀祖護著妻子游氏進去,命管家傳話給縣丞縣尉,使他倆過來,問怎么回事,方才知道是他出門時給下屬的信心過多,前些天農戶們又來衙門口鬧,他們頂不住就講了幾句,說縣令大人已經去臨州為大家求稻種去了,請他們莫要心急,稍安勿躁。 衙門這邊說得不多,農戶們自己補充完善得多啊。 簡單講,你說我試試,聽在別人耳中意思會改,他聽著是能成。 曹耀祖的底細尋常農戶知道得不多,衙門這些人多少都聽過,聽過回去還同家里人講過,知情者又拍胸脯說假如縣令大人都求不到種,那誰也求不到。為什么呢?因為他不僅是岑州知府的女婿,并且還有個表妹嫁給了陳鄉侯。 這些一抖出來,不得了,富山農戶已經提前興奮起來,他們做著水稻畝收一千多斤的美夢,想好到時候要天天吃撈干飯,吃到飽吃到撐,邊想這些邊等縣令大人帶著稻種回來。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曹耀祖回來了。 他是拉了兩車東西,卻不是稻種,而是房氏為兒子準備的行李。 這兩車行李給讓農戶們產生了更大的誤會,曹耀祖還在和下屬商量事兒,農戶們已經匆匆趕回家去,帶上田契上衙門排隊了。 富山農戶都聽說了臨州是怎么分稻種的,他們特自覺已經排出長龍。本來以為很快就該有人來分種,結果一排就是半日,好不容易大門開了有衙差出來,卻沒抬東西,而是拿出一張紙,貼了出來。 這年頭文盲多,讀書人少,排在前面的農戶探出頭看,看了半天也沒整明白,正好有個著長衫的讀書人路過,被農戶們攔下,讓他幫忙讀一讀。 他好心幫了這個忙,從頭讀下來,讀完正想走,又被拽住。 “就沒了?你念完沒有?還有呢?” “對啊,怎么就只說了該咋種地,沒講稻種何時發?” “你再看看是不是漏了幾行?” 那人耐心真的好,又掃了一眼,搖頭說沒有,就這些。 農戶們倒是放他走了,接著卻把衙門口堵了,都讓大人出來,說明白那兩車稻種啥時候發?又怎么發?是直接拿錢買還是收成之后以稅抵錢?富山縣衙吵鬧得跟市集一樣,衙差頂不住了,問縣令大人這怎么辦? 曹耀祖是有些急智,鬧這一出他萬萬沒想到,一時間也沒轍。 拖著不是辦法,他親自走了一趟,告訴農戶們實在是去得晚了,那邊已經沒有多余稻種,對不起鄉親們,請大家今年還是用自留種,又說自留種同樣能增收,只要用上新辦法。 苦等這么久,輕飄飄一句說沒就沒? “大人莫要說笑,要是沒求到稻種,你拉回來那兩車是什么?” “就是!這種玩笑還是少開!” “兩車雖然少了點,沒關系先到先得,相信后面沒分到的也不會怨怪大人!” “是啊,我們富山農戶還是明事理的?!?/br> 聽到這話,曹耀祖丁點不覺得安慰,只覺得下不來臺。他都把為難寫在臉上了,說真沒有,讓大家不要輕信坊間傳言,高產水稻怎么推廣具體要看朝廷安排,朝廷總有計劃,會想著大家的。 這幾句話顯然沒法平民怨。 要說曹耀祖去來一趟其實也沒耽誤什么,以富山本地的氣候來說,每年種稻的時間不算早,發泡出芽育秧都得等到二月下旬溫度起來以后,秧苗在苗床上待個把月,至三月末移栽進田里,之后開花在五六月,成熟收割已經是七八月了……算算日子,現在回去都沒到可以發泡稻種的時候,得等幾天,曹耀祖沒耽誤事,只是衙門給了農戶極高的期待,現在達不到,這個落差讓人難以接受。 有些人臉色很難看,就在說:“那你跑這一趟做成了什么?還帶著夫人一起去,怕不是借著公務之名回家走親戚去了?” “去來個把月,拉了兩車東西,天知道車里是什么?” “縣令大人同陳鄉侯不是郎舅?您還能求不到稻種?” “我卻不信陳鄉那邊丁點沒多,咱們年年都得多備些,怎么會剛剛好就是那個數?” 有衙役立功心切,幫曹耀祖嚷嚷一聲,說都退開!怎么你們還想同大人動手?大人去來一趟這般辛苦,沒求來稻種就沒有苦勞了嗎?是陳鄉候說沒有,他不給,你們要罵罵他,罵大人作甚? 罵他? 全天下種地的謝謝他都來不及,誰會罵他? 就算高產水稻還沒推廣開,其余幾種已經讓農戶獲益良多,原先餓肚子的現在能對付了,原先勉強果腹的現在能吃飽了,民間都稱喬越是活菩薩,有不少自發給他供長生牌的,以前求的是風調雨順,現在求陳鄉侯加把勁再出成果,就希望年年都有好消息傳來。 本來場面還能控制,衙役這番話直接激起民憤,就有人振臂一呼,說揍他!揍他個黑心縣令!打著為百姓做事的幌子回家走親戚,收賄賂兩車回來張個榜就把大家伙兒打發了!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人激動起來本來就容易喪失理智,尤其人一多,更容易引起暴/亂。 混亂之中,立功心切的衙役被亂拳打了個鼻青臉腫,曹耀祖有人護著稍好一些,不過也挨了很多下,撤回縣衙里頭關上大門才把人隔絕在外頭。 那些挨了拳頭的衙役都在咬牙切齒,痛斥聚眾鬧事的暴/民!說該把這些人統統抓起來投下大獄!曹耀祖也是這么想的,但他不敢全抓,只得吩咐說抓幾個煽風點火的殺雞儆猴,至于其他人讓他們回去準備春耕,把張貼出去那個多謄幾分,發到各鄉,讓農戶們學起來。 這手恩威并施沒毛病,他能想到退而求其次學習改良后的種稻法腦子也算活泛,在曹耀祖看來,現在他受點委屈,等水稻成熟收割回來農戶們會感謝他。全岑州都沒拿到雜交稻種,他卻能帶領大家增收。 曹耀祖想得還是太簡單了,他農學知識過于淺薄,應該說幾乎沒有,所以才會犯下大錯。 他以為新式種法是通用的,其實并不。 程序上可能差不多,實際cao作的時候因為稻種不同,水稻生長的各個階段時間長短會有差異,需求也不同。常規稻和雜交稻區別蠻大的,不能一概而論。喬越發出去的手冊并不是說個大概,他講得很細致,并且也讓農事專員們通知到各鄉,告訴他們自留種還是老方法伺候。 顯然,曹家父子沒問過農事專員的意思,他們自己也沒有農學知識儲備,悄悄就偷了師。 曹耀祖拿了個臨州雜交水稻種植教程回去推廣,讓富山縣用這個方法種他們的常規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