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
路真真不住搖頭,說不敢了,會改,一定改。 楊霞讓她洗把臉去,別哭了,晚點路洪杰回來,看到路真真在家里就想打她,被老婆攔住。 “他爸你消消氣!你消消氣!我打過她也罵過她,她知道錯了!” 路洪杰平時氣性沒楊霞大,爆發一次就恨不得打死路真真,好在有楊霞拉著,路真真也噗通跪在她爸跟前,抱著他爸認了半天錯,這一頁才勉強翻過,一家人商量起后面的事來。 這個房子最終被路家人賣掉了,因為地段并不是很好,賣的價錢一般,他們把水果攤也收了,離開c市去了其他地方打拼。 有很長一段時間,老街坊都沒聽說路家人的去向,還是大四畢業之后,郁夏選了進修方向繼續讀研,那個暑假,他們去k省的古鎮游玩,在鎮上撞見了路真真,郁夏都沒主動上前去打招呼,他倆關系從來就不好,多說一句都尷尬。本來想拉這喬越直接走開,沒想到路真真主動叫住她說想跟她聊幾句。 郁夏看喬越一眼,喬越沒明白,郁夏就說:“阿越你先去紀念品店轉轉,我跟著就來?!?/br> 等喬越走遠了,郁夏請她有話直說。 路真真有點局促,但是很快又鎮定下來:“我讀高中的時候特別討厭你,不止討厭,也嫉妒。當時有些想法現在我自己都理解不了,覺得挺可笑的,那會兒是自己不學好,怪你霸占著喬越不讓他幫我。我家條件一般,看你要什么都有穿得漂漂亮亮想吃什么隨便買就不痛快。我那時候跟人抱團針對你,尤其運動會那次,挺對不起你的……” 就是挺奇怪的,這些話,路真真沒跟別人說過,這會兒見著郁夏,她反而有了傾訴的念頭。 很多事很小,特別小,對方可能忘了,在你心里卻是個坎兒,不說出來就過不去。路真真想講,難得見她這么心平氣和,郁夏就耐著性子聽她說,聽她追憶了一遍高中生活,才笑了笑。 “說真的,別人喜歡我或者不喜歡我,我不太在乎,很多事經歷的時候很氣憤,過去也就過去了,真心話是我其實也挺煩你,和阿越在一起的時候,我跟他說過希望他和你保持距離,你沒冤枉我,但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要求男朋友和別人保持距離是我作為女朋友的權利,我在行使自己的權利?!?/br> “路真真同學,你真正對不起真正耽誤的是自己,不過人的命運總是很神奇,我們經??赡茉庥霾恍?,甚至跌落谷底,只要你堅強,總能站起來。誰都可以看不起你,誰都可以放棄你,但你不能輕視自己?!?/br> “以前的你我很不喜歡,但是今天感覺還不錯,很高興你從死胡同里走出來了,希望你幸福?!?/br> 其實距離電視新聞報道的那件事才過去了一年多,路真真的長相并沒有很大變化,她看起來卻成熟不少。 路真真長得一直很甜,從前是乍一看甜,多一會兒就感覺假,石曉還偷偷喊過她路假假,如今再看她氣質溫和了很多,不像從前那么尖銳,能好好說兩句話了。 郁夏這么說,路真真笑了笑,她抬頭看了一眼古鎮頭頂瓦藍瓦藍的天,心想,自己是有點羨慕石曉的。 高中那會兒她一開始就和郁夏站在了對立的位置上,幾年時間劍拔弩張。 現在平靜下來,撇開成見再看,郁夏的確相當優秀,跟她做同桌或是朋友都挺幸福的,學神帶你讀書,送你上重點,這是幸運的事。 其實都不用羨慕石曉,她本來也有,有個特別真誠特別實心眼的對門鄰居,真心實意幫過她整個初中,只是自己心術不正,總想利用人家,把關系搞壞了。 “本來特想跟喬越說一句對不起,想想沒什么意義,就算了。頭年那個事,當時我感覺天都塌了,現在覺得能有這么個機會讓自己醒轉過來也好,總強過執迷不悟一錯到底?!?/br> “那會兒感覺以后連出門都尷尬,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人群,非常崩潰。搬離出來之后才發現也沒那么嚴重,只要想重新開始,永遠都來得及?!?/br> “這邊是我姥姥的老家,我和我爸我媽在這兒盤了個鋪面,開了個土產小店,生意還過得去,生活也挺好的?!?/br> 兩人本來就稱不上是朋友,不過這次的談話還算開心,郁夏點了點頭,路真真笑了笑回家幫忙去了。 郁夏看她走出去老遠,見不著人了才到旁邊紀念品店去,進去就看到喬越伸個手指在民族風情的胖金魚手工抱枕上戳戳戳,郁夏走到他旁邊,問:“喜歡這個?買回去嗎?” 喬越扭頭看她,他看了好一會兒,眉心都皺成小川。 “路真真她說了什么?夏夏我怎么感覺你有點開心?” 郁夏問店員胖金魚多少錢,付過賬之后接過手塞進喬越懷里,讓他抱住,邊看別的邊說:“也沒什么,她說她中二期有點漫長,干了些現在想想都感覺腦殘的事,直接或者間接傷害到我,給我道了個歉,還讓我給你帶聲對不起?!?/br> 喬越抱著胖金魚跟在郁夏身后,他還糊涂呢,問:“有什么對不起我?” 郁夏說:“不是現在的你,是初中時的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世界寫完了。 寫的時候感觸挺多的,特別想和正在上學的寶寶們說努力永遠都不晚,加油啊大家=w= ☆、第186章 農家子的榮華路 報農學專業的時候,喬越就想或早或晚他總能用上, 沒想到, 這天來得比他原先設想的還要快。 只不過在旅社歇了一晚, 閉眼前還有衛浴空調網絡吊燈席夢思床墊, 醒來就變成硬板床配青磚大瓦房。 喬越盯著頂上的大木房梁看了好一會兒, 他還在回味剛才接收來巨大的信息量, 感覺消化掉了,才伸手去掀被子, 剛伸出手,發現手背上青筋可見, 喬越凝望片刻,才咳嗽著坐起身來。 只不過低咳兩聲,就招了人來, 那是個十三四歲的姑娘, 做奴仆打扮,手上捧著個有點發舊的紅木托盤, 托盤上有藥一碗, 粥一碗, 小菜一碟。 她原想招呼說吃藥了, 看喬越已經坐到床沿邊, 身上僅著白色里衣, 她趕緊將托盤擱旁邊桌上,拿棉衣迎上前去,準備伺候主家少爺更衣。 看得出來, 這丫鬟伺候原身已久,她從架子上取衣裳過來,嘴里還嘟噥著抱怨說:“少爺醒了也不叫我,您身子骨弱,哪禁得住這么涼著?” 喬越皺眉,伸手一攔。 他又感覺嗓子里癢,不受控制咳了兩聲,平復過來才瞥丫鬟一眼:“東西放下,你出去?!?/br> “香桃得伺候您!” 這回喬越都沒看她,他伸手拿過棉衣,披在肩上,趿著鞋走到桌邊,端起黑乎乎的藥湯看了一眼,又放回去,再看看熬得粘稠的米粥以及粥碗旁邊翠綠鮮嫩的蔬菜,感覺沒什么胃口。 喬越就坐在桌邊,慢條斯理將棉衣套好,扣上盤扣,又準備彎腰去穿棉褲,結果又是一陣猛咳。 感覺肺都要咳出來了,那丫鬟急得想哭,讓他喝藥,喬越好像沒聽見,她沒法子,只得一跺腳快步走出房門,找太太去。 到這邊來,喬越的身份是鄉間地主的兒子,并且是獨子。他爹名叫喬福來,在陳鄉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喬家有良田二百畝旱地百畝,住的是青磚大瓦砌成的院落,那院落看起來體面且寬敞,不比鎮上的房屋差什么。 喬福來同發妻王貞娘生下喬越,喬越模樣俊,人也聰慧,偏胎中帶毒,他身子骨弱,春秋兩季稍稍好些,寒暑天極是難熬,一年三百六十日他天天都在喝藥,喬福來一面心疼病懨懨的兒子一面心疼自己,他唯恐兒子走在前面,也怕兒子這身體承不起家業反而拖垮自己,有心想再生一個,不管怎么努力,就是沒有。 王貞娘從生下喬越之后再沒懷過,喬福來納過兩房妾,生的都是閨女,算命先生說,他命里只得這一子。喬福來納妾就是想添丁,他先后請幾個先生批命,都說生不出了,遂收了心,把體貼全放在兒子身上。 喬家雖然說是地主,也就是鄉間地主,家里伺候的奴仆不多,本來是阿壽叔看院子,劉嬸忙灶間事,其他雜事則是巧姑在做,因為喬越跟前離不開人,他爹又去買了個丫鬟,就是剛才端藥湯進來的香桃,香桃是單獨撥給喬越使的。 喬家是那種半土半洋的古怪家族,他家院子起在鄉間,是鄉下人,又講點大戶排場,平常稱呼都是老爺太太之類,可要是計較起來,也就是個地主富戶。 這年頭,一畝良田值十余兩,旱地值七八兩,再把別的加一加,喬家就是幾千兩銀子的家底,都不往遠了看,放去鎮上也不算極富,在陳鄉倒是頂頂的體面人家。 不過喬家最能耐還不是攢起了這個家底,而在于喬福來同縣尉萬榮是連襟。 縣尉只是個地方上的小官,級別比縣丞低,卻是個辦實事的人。衙門宣布了個什么事情,要落到實處就離不開縣尉。在地方上就是這樣,你在衙內占人,還是手握實權的那種,要做什么都比別人平順。 尤其喬福來的妻子王貞娘是大姐,她先嫁人,出嫁后對娘家姐妹幫助不少,她二妹蕓娘家底薄點,如今還是秀才娘子;三妹錦娘就是氣運最強的那個,成親之后沒兩年,萬榮就當上縣尉,同年她還給老萬家添了個大胖兒子,兒子才學會跑,她又懷上了…… 說起來,王家這三個女兒都是頂頂好命,不信你回頭看看王老爹,也就是鎮上一秀才。 總之,喬越現在這個家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家有田有地有銀有糧,不缺口吃,又有個做縣尉的姨父,縣尉拿去外面屁都不算,在陳鄉老百姓眼里卻是頂頂的大官老爺。 這個世界說起來和喬越關系不大,他是個劇情外的病秧子。至于說小黑屋給的故事,其實特別老套,講的是話本小說里常有的青云直上的負心漢。 這個負心漢就是男主角,名字叫曹耀祖,他爹是縣丞,在康平縣當著二把手,家里有錢有權有人伺候,風光得很。地方官就是富,因為他們比京官更好盤剝百姓,但是吧,你就只是在地方上算個人物。 曹耀祖很對得起他的名字,他有大志向,做夢都想光宗耀祖,這人正好也不是那種只會白日做夢的廢物,他有天分,并且肯下苦工,心計城府樣樣不缺。他不滿于腳踏實地慢慢往上走,想快點從康平縣這個小地方掙脫出去,又想到當官這條路不容易,要看派系比人脈。他爹給不了他什么人脈,他就想給自己找個能在前面引路的岳父。 曹耀祖他娘房氏有個meimei,嫁給了府學里的先生,這個meimei命短已經蹬腿兒了,幸而妹夫還在。 府學其實就是府一級的官辦學校,在這里教書社會地位很高的,這個妹夫要說多有錢談不上,但他有毒,他帶的學生回回都有人能考中舉人,還有繼續往上考中進士的,不管你怎么搶人怎么攔截都截不住。 妹夫名叫郁文白,字子孝,就是郁夏她爹。 府學里頭,郁文白帶的那個班就跟錦鯉班似的,總有人飛黃騰達,哪怕他只是個官學先生,不是人家下重禮拜的恩師,人家起運之后也覺得是借了他的勢沾了他的光,年年不忘送禮,孝敬從來不斷,時常還修書來慰問關心。 郁文白人在臨州,他手有人脈,雖然從來沒用過。 郁文白之于曹耀祖就好像萬榮之于喬越,他是做姨父的,但是吧,他不贊同外甥急功近利,覺得曹耀祖資質和天分都有,就是人太年輕,性子還要磨,得再沉下去一些。 這么說就是不準備替他牽線搭橋,至少眼下不準備。郁文白讓曹耀祖再讀幾年,等時候到了自然青云直上,曹耀祖覺得自己讀夠了,不想等,就讓他娘找了個由頭請表妹郁夏來玩,把郁夏給攻略了。 表哥表妹湊成一對,放在這時是喜上加喜的事,兩家自然而然談及婚事,婚事辦妥以后,曹耀祖把妻子哄得平平順順,用妻子去洗腦岳父,讓岳父借人脈給他鋪路。 他有本事,爬得很快,沒幾年就當了官,后來官職越來越大。 本來到這里,故事也還圓滿喜慶,但曹耀祖不是一般人,他對妻子好,那是有目的的好,第一借勢,第二為自己經營名聲。等他官做大了,岳父幫不上他什么,曹耀祖就想換個岳父,他做了個什么事呢?他在朝堂形式詭譎不明的時候設套害死了結發妻子,暫退,裝了波深情,等風頭過去就搞上了尚書大人愛女。 這人臉皮是真的厚,人設從來不崩,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抹黑發妻,還經常追憶早年與妻子相互扶持的舊事,郁文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婿兼外甥白面皮下是個黑透底的黑芯子。 喬越是道道地地的理科生,讀這個故事他費了點勁,里頭很多東西都看得一知半解,不過有一點他知道,老婆現在就是案板上一塊大肥rou,被偽裝成忠犬的惡狼給盯上了。 他氣啊,尤其在弄明白現在是幾年幾月之后,就更生氣。 比對劇情,曹耀祖他娘已經使人傳信到臨州府,請外甥女過來康平縣小住,說不準人都已經在路上了。 低頭看看自己—— 是個地主家的病秧子,走幾步路都得緩一緩,不注意就咳咳咳個不停。 想到這里,喬越又壓著胸口咳了兩聲,蒼白的臉上都咳出血色來,這時去搬救兵的香桃回來了,她跟在太太身后進屋。 王貞娘心里著急,就沒顧著放緩腳步,她快步走到兒子身邊:“聽香桃說你又使氣,不讓人伺候,也不肯喝藥……說吧,鬧什么呢?” 喬越剛一張嘴,喉嚨里又有癢意,他勉強壓下,道:“藥不好喝,喝那么多也不見有用?!?/br> 王貞娘最聽不得這個,聽了眼眶就泛紅,又準備去翻那些陳年老黃歷,說她當初怎么不當心,怎么沒照顧好自己,讓喬越剛出生就體弱平白遭這么多罪。 “別說了,聽著頭疼?!?/br> “要我喝藥也行,娘你給我換個伺候的人?!?/br> 一聽這話,王貞娘扭頭去看香桃,眼中滿是審視。 香桃噗通跪下,作勢準備磕頭,她帶著哭腔問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少爺不高興了?“少爺您說,奴婢一定記得,奴婢能改?!?/br> 喬越端起剛才答應要喝的藥湯,咕咚幾口灌下,湯汁的味道很怪,稱不上苦,但也絕不好喝,他皺著眉將藥碗放下,感覺嘴里味道輕點了,才說:“別沖我磕頭,怕折壽,你哪兒都好可惜是女的,我今早睜開眼就不想要女人伺候,想改?那恐怕不容易?!?/br> 別說香桃傻眼,王貞娘也沒想到她兒子能說出這一番話。 還沒完呢,喬越又道:“今后別在我跟前晃悠,找個話少能干活的過來伺候?!蹦腥擞辛死掀啪偷帽芟?,不僅得避嫌,后面育種制肥開試驗田都要力氣,十三四歲的小丫鬟能干啥?只能幫倒忙。 香桃眼淚都出來了,不敢相信自己遇上這種事,這是晴天霹靂??!雖然她以前也羨慕過高門大宅的丫鬟,但要說起來,對于現在這個活,香桃還是挺滿意的。 少爺因為生來帶病,他脾氣比正常人古怪一些,個性沉悶,眉間時有郁氣,可總體來說不難伺候,不是那種會折磨人的主子。 在喬家,伺候喬越可以說是最輕省的活,同她相較,劉嬸和巧姑就累多了,累不說,領的錢還沒她多。 現在喬越不讓她伺候了,那她以后做什么? 幫著燒火做飯洗衣裳? 那多累呢。 香桃還想求一把,喬越已經端起粥碗,他拿調羹攪了兩下,然后舀起一勺,喂進嘴里之前說了聲好吵。 王貞娘立刻使眼色給香桃。 香桃趴跪在地上沒看見。 她低斥一聲說:“我兒說不要你伺候,還不出去?” 香桃抹著眼淚退出去了,王貞娘坐到另一側,她盯著喬越看了好一會兒,看他臉色有點紅潤,這會兒也沒再咳嗽,才稍稍放心,試探道:“香桃伺候你有幾年了,平常你也嫌她啰嗦,要把人趕走還是頭一遭……”